萬筠臉上閃過一絲詭異，嚇得秋玉和芙丹膝蓋都軟了，癱軟在地，二人不敢抬起頭望自己的主子一眼，深切的恐懼不知不覺間填满了整個景仁宮。

  萬筠面無表情，只是静静不話。良久，方應道。「秋玉，把這茶葉給皇后送去。告訴她，之前她有孕我還沒送賀禮，現在，就當補回吧。」

  字字作響，笑而不語。

  「是。奴婢請娘娘明示，這茶.....」秋玉索性豁出去，心裏隐隐發痛。

  「這是安神茶的把戲。這茶有極大的提醒功效，只是，患有長期病患的人，是萬萬不能碰的。」萬筠雙眼發亮，暗藏着一絲狠意。「恭靖妃和淑惠貴妃不是和皇后一伙嗎？她們身子向來不好，又是寒底。想必她們也會到坤寧宮坐坐。到時候，我便要皇后親手殺了自己的妹妹。」

  芙丹屈身上前。「但娘娘，這樣，遲早會查到與我們有關。」

  「我們不是有惠珠嗎？她是皇后的貼身侍女。讓她在皇后手上塗上毒粉。當皇后請太醫檢驗，茶裏沒毒，但皇后手裏的毒粉又會不知不覺間渗到茶裏。」萬筠的表情平静如湖水，輕聲道。

  窗外寒風凛凜，芙丹怔怔聽着，不知過了多久，才甫步上前，接過茶，直往承乾宮奔去。

  長廊裏空無一人，寂寞清谅。

  芙丹捧着那茶葉，直入了承乾宮宮門。

 「奴婢叩見賢嬪娘娘。得手了。」芙丹輕喚道。誰都料不到，這位萬筠如此寵信的宮人，竟然搖身變了淑懿的眼線。

  殿門緩缓打開，淑懿親自出門迎接，細語；：「起來吧。妳家主子那裏都辦妥了嗎？」

  芙丹笑意酸澀。「回娘娘的話，佟嬪已深信不疑。只待娘娘一聲令下。而且.....」芙丹把身攏近淑懿。「娘娘，您才是奴婢唯一的主子！」

  淑懿輕聲细語，拿起一包鹤頂紅，直往茶葉裏撒。「很好。你懂知恩圖報，我答應你，和皇上見面的事，自然也會做到。」

  芙丹對淑懿的話毫不意外，微微領首，笑道。「那....怒奴婢一言，佟嬪有三阿哥在手，城府又深，要怎樣才可以把其徹底消除？」

  淑懿停下手來，抿唇一笑，嫣然百眉。「你說得沒錯。要把佟嬪消除，便得往其最痛處直撲。皇后和妹妹淑惠貴妃相依為命，皇上心神不寧，萬萬不可忍後宮有人惹事生非，而佟嬪，則企圖捧其子為儲君。只要這幾個人的痛處都點燃了，佟嬪想翻身，難啊！」

  淑懿把目光停在芙丹身上，哽咽道。「我自幼已經受人擺佈。我身上可是背着家族的使命，我不可以輸,我不可以再任人擺佈，我不可以再.....」手中的绢巾越握越緊，恍若在握住自己的未來般，遲遲不肯放手。

  這是一個異常炎熱萬分的七月中旬。紫禁城內外可從來未遇過這情況，許多百姓宮人早就病倒了。

  一眾晉位妃嬪此日聚於坤寧宮，行冊封禮。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遥感六宮妃位多懸。晉淑惠妃為淑惠貴妃，佟嬪為佟妃，寧貴人為寧嬪，孫常在為貴人，欽此！」李玉一字不漏把聖旨道出，生怕是漏了誰似的。

  萬筠只覺有着一物狠狠刺痛着自己的心，妃位，她又回到了最初的位置。觸景生情，萬筠不禁默默想起當初生下三阿哥封康妃的時候。位分相若，但人和事早已不同。只得伴着大隊一起向前跪首。「謝皇上隆恩！」

  萬筠抬了抬望望坐在高座的皇后。皇后微微犯睏，左手托着簪上的風釵，右手扶着自己五月大的肚子，生怕何時會丟了他似的，牢牢按住。

  淑惠貴妃見此，拖着病軀起身謝了恩，俯身上前。「皇后娘娘累了吧？臣妾剛好渴了，不如勞奴婢先上茶吧。」

  皇后輕輕諾首，命惠珠把茶放到桌上。只見淑惠貴妃取绢巾微微掩鼻，咳嗽了兩聲。

  皇后見此，慌忙問道。「妹妹，這香片茶有問題嗎？」

  「不，只是臣妾近來經常睡不好，所以見到這茶這胃口不知為何就沒了。哦，說到底都是臣妾的老毛病，害皇后娘娘擔心了，是臣妾的不是。」淑惠貴妃聽到皇后這樣說，連忙跪了下來。

  兩姊妹絲毫不知她們的舉動引來多少嫉妒的目光。

  「惠珠，幫我泡些那天的安神茶來，给貴妃定定神吧！」皇后在惠珠耳邊嘀咕幾句。「是。」只見惠珠不久後捧着一壺萬筠赠予的安神茶放到淑惠貴妃旁。萬筠不自覺瞟了溆懿一眼，只見其喜悦難掩。

  淑惠貴妃慢慢喝了一口茶，正當她打算以笑化尷尬時，方咳了兩聲，嘴角流出烏紅的鮮血來。

  皇后頓時花容失色，從寶座直撲抱住自己的妹妹。「妹妹！惠珠，傳太醫！太醫！」

  這下子坤寧宮頓時滿宮沸騰起來。各妃嬪無一不議論纷纷，指手畫腳，只有萬筠和淑懿，在人群中顯得格外平静。

  貴妃嘴唇颤抖着，但仍強持微笑，眼神流利呆滯。「皇后娘娘.....臣....妾没事。」

‌  太醫趕到已是一炷香後的事，貴妃臉色慘白，已近暈厥。

  「怎麼樣了？」皇后焦急問道。

  太醫只是搖了搖頭，慢道。「貴妃娘娘中的是鶴頂红，不過.....」

  「不過甚麼？快說啊！」

  「....這次的鶴頂紅有點奇怪，臣建議，應即刻把貴妃娘娘送回宮，好好休養，看可否恢復血色，去除毒性啊！」太醫再三叩首。

  鶴頂红？萬筠心覺蹊蹺，她可從來没在茶葉裏加上鶴頂紅。而且中了鶴頂紅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應暴斃身亡。難道說.....

  萬筠遠遠望了淑懿一眼。

 「先送貴妃回宮！」皇后柔莘指着宮人大喚，上氣不接下氣，被這一切都壓了過去。

  「皇后娘娘，」寧嬪婉兒和萬筠對望一眼，慢慢道出。「貴妃娘娘在坤寧宮驟然中毒。此地不宜久留。懇請皇后娘娘立刻移駕乾清宮，向皇上太后稟報事宜。」

  皇后瞟了眾人一眼，强裝賢德道:「那，妳们先退下吧！本宮自當會一一稟報。」

  「那承皇后娘娘貴言了，臣妾先行告退。」一句話令全部人目嘡口呆。放眼望去，竟是一直在旁一言不發的淑懿，說起這話來格外言正氣壯。而皇后倒是奈她不怎麼樣。一眾妃嬪見氣氛嚴肅，只得跟其腳步，急步離去。

  萬筠理了理衣掛，正打算離開坤寧宮之際。「等等，」萬筠轉了轉頭，向皇后示了禮。

  「皇后娘娘從不願臣妾在娘娘宮中多待一分一秒，今日所為，有違異常啊！」萬筠低眉一笑，笑起上來倒藏着一絲怪異。

  皇后直接脱口而出。「佟萬筠，貴妃的事是妳動的手腳吧？」

 「皇后這些年做太多间接的事，現在說話這麼直接，臣妾一時間，可缓不過來啊！」萬筠冷笑道。

  「妳自己做過甚麼，妳自己心裏最清楚！」皇后語調越發越重，令人聞風喪膽，與其嬌嫩的面孔格格不入，不過對着萬筠，卻是無計可施。

  萬筠沒有說話，瞟了皇后一眼便如勝利般步出了坤寧宮。

  「娘娘，妳沒事吧？」惠珠忙扶住皇后，協其坐上鳳座歇息。

  傍晚，皇帝就傳了各宮宮嬪前去問話。而淑惠貴妃那裏更是整群太醫擠在一群。

  皇后柔華在惠珠的攙扶下穿戴整齊步入了乾清宮，只見聖顏微怒，柔華急忙跪了下來。

  皇帝揣詳了柔華的面龐，語氣不復從前。「妳來了。」

 皇后到底還是害怕的，怯聲道，：「皇上，臣妾....」

  皇帝也不顧這麼多，只是立刻厲聲問道。「今日的事，妳又有何解釋？那荼到底是何來頭？」

  皇后入宮半年，萬千寵愛於一身，從來未見皇帝如此和自己說話，頓時嚇得呆坐在地，血氣虛弱。但頓時又挺直身子，喃喃道。「臣妾设有害她！臣妾没有嚇過她！是佟妃，一定是她，荼是她给臣妾的，一定是她在茶裏加的鶴頂紅，來誣陷臣妾！」

  皇帝步下寶座，一句話也没有說，迎着皇后就是一個耳光。這個耳光勝過了一切，勝過了今日的事，勝過了皇后腹中之子，但卻填不了皇后的心。

 「剛才朕已經審問過了，佟妃送茶给妳前给太醫檢過，裏面一點毒都没有，妳這是欺君之罪！」

  皇后撲了過去，淚水直流而下。「皇上，可傳景仁宮宮人來问話！何必苦苦相逼。」

  皇帝没有理她，碎步上前。

  「臣妾是妳的妻子，大清的皇后啊！」

  皇帝停了下來，回眸，看了皇后楚楚可憐的摸樣一眼，頓時柔了情，重重倒吸一口氣。

  「皇后，妳先回去吧。朕自會宣人來問的。」

  皇后缓缓站了起來，抹了抹眼角的淚水，扶着肚子出了乾清宮。還未出乾清門，只見貴妃的侍女紅蓮忙趕了過來，看到柔莘頓時如釋重負。

  惠珠皺眉問了句。「紅蓬姑娘這麼急過了來，是貴妃出了甚麼事了嗎？」

  紅蓬立馬跪了下來，顫抖道。「啟稟皇后娘娘，淑惠貴妃她不行了！」

  皇后一聽，幾乎暈厥了過去，努力忍着自己眼眶的淚水，直奔貴妃宮去。

太陽西下，淑惠貴妃氣色早已不佳，能撑到現在已是萬幸，看到急急趕來的皇后，才勉强擠出一絲笑容。「皇后娘娘。」

  皇后忍着淚水坐了下來。「都這個時候了還那麼拘禮幹甚麼？妹妹。」皇后緊緊握住貴妃的手。「妳就只會在別人面前微笑，也不看看自己。」

  淑惠貴妃血氣虛弱，脱口而出。「那總比在深宮明争暗鬥好吧，那日子，我想都不敢想。」

  「在深宮，又豈能以笑示人？頂多也只能笑裏藏刀。」皇后搖了摇頭。

  「姐姐，」貴妃喘了一口氣。「在深宮，就一定要鬥下去嗎？」

  那是她一輩子在深宮的泣血之言啊！

  皇后倒吸一口氣，不敢隨便應答，只得喃喃道。「妹妹，在深宮，你不去争寵，最後就得任人魚肉。不是鬥，只是在争取屬於自己的美好將來。」

  「姐姐，你糊塗了啊！我不爭寵，難道就只能落得如此下場嗎？」貴妃俯身道。

  皇后不敢點頭，只得緩聲道。「妳放心，姐姐定會為你報仇，殺死佟妃。」

  「姐姐，我好久都设有和妳一起說說話了啊。以前我們也不是這樣的。妳能告訴我，為甚麼嗎？」貴妃做最後的提問。這個提問，害得皇后不敢哼聲。

  曾經，為了榮華富貴，她不得己和自己的妹妹爭寵。曾經，為了拌倒萬筠，她不得己害了自已的妹妹。現在，自己的妹妹突然問自己這個問題。她根本無法告訴她這個真相！這個一直以來自私的決定！

  皇后站了起來，缓步走去。

  未出寢殿，只見貴妃摇了摇頭，在那條忽之間口裏吐出一絲又一絲的鮮血，没了氣息，但雙眼亦瞪得老大，像是在留戀着甚麼。

  惠珠立刻扶了皇后一把。「娘娘，妳不能傷心啊！」

  皇后只感頭痛得厲害，心頭癢痛，一幕幕兒時的場景逐一浮現，但不久又被在深宮明争暗鬥的場景所代。「我好累啊.....」皇后身向前傾，倒了下來。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只見地上鮮紅一片，早已分不清是從貴妃口裏吐出的鲜血還是從皇后裙掛倒流的紅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