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生的時候,是我十歲的某一晚。村民手舉著火把,圍繞了我的家,師傅被吊死在門口的大樹,舌頭掛在嘴外邊隨著屍體搖擺,嘴邊白色的泡沫不斷溢出,而我躲在他的工作檯下發抖。
透過小窗,我甚至可以看見師傅赤腳上的老繭跟灰指甲被潑上油亮的燈油之後,火光大盛,猶如夕陽餘暉灑入房內。師傅的身體被火舌舔著,雪白的長袍入口即化瞬間殆盡。
我背抵著工作檯的桌腳,手握著師傅被村民拖出去前交給我的一副牌,他說,當這副牌的色彩完整了,我就可以像他一樣,成為偉大的占卜師。我看著牌上圖案,其實師傅做得差不多了,只剩下紅色部分還是空白。
「填上紅色,代表為牌灌注熱情與生命」,師傅是這麼說的。
現在,師傅全身覆上的熱情的火紅顏色,但已毫無生息,不知道他當初有沒有料想到自己的下場會是這樣?
突然,天搖地動,木房子格格哀號著,橫槓地門栓中央一凹,又回復原狀。他們想進來!我聽見村民連續吆喝著一二三,幾次撞擊,門閂中央幾根木頭纖維已經崩裂,也逼得我雙手黏膩出汗。
他們要進來了!
又過了幾次撞擊,木製牌盒被震得摔下工作檯,我順手將排放入盒子,收進胸前口袋。門閂又崩了幾根纖維,只剩一半厚度在支撐。好在,村民的聲音小了,「一二三、一二三」的吶喊變得支離破碎。
結束了?我伏低身體,小心翼翼從工作檯下探頭,突然,一股刺鼻的硫磺味竄進鼻孔,我無法克制,響亮地打個噴嚏。
「裡面還有人!」
「學徒還在裡面!」
我的噴嚏生似乎激怒了人群,我驚恐的聽著外面數十人同時喊著「燒死他!燒死他!」。此時,我才驚覺,那股硫磺味從哪裡竄來。
大門底下門縫塞滿的黃色粉末。然後,白光一閃,我拖開地上磨到發亮的牛皮地墊,死命拉著地墊下的扣環。
地板掀開,地下通道像惡魔黑暗深邃的喉嚨混著潮濕的腐肉臭味向我張口,我才遲疑了一下,背後的熱氣已經迎上我的屁股。火焰很快沿著木頭牆面包圍著我,好幾副師傅的牌已經葬身火海,我看著炙熱的光亮,以及地洞內濕冷的黑暗,然後深深的吸了口氣。
我下到地底,蓋上地板,被黑暗吞噬。我摸著濕漉的土牆,沿著地道,頭也不回的走,我看不見,中間摔了幾次。不知名的甲蟲從我腳背身上臉孔竄過,手指也插入了黏膩的不知名稠狀物,但我從來沒有停下來。
我在黑暗中眼淚鼻涕不斷得流,雙腳不斷得走,直到鼻尖直挺挺地撞上一堵牆。我嚐到血的味道,我抹了抹臉,臉孔一陣劇痛。我的鼻子歪了,但和著血腥味,我隱隱聞到一絲鮮甜空氣。我雙手扶上痛擊我的那面牆,發現有微微隙縫,灌進了涼爽的風。
我指尖摳入隙縫,抓耙著隙縫邊的泥土慢慢鬆動,然後剝落,之後,那堵牆突然應聲而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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