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有一天你可能替別人撐傘 - 【手心上的剪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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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憂矣，於我歸處。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憂矣，於我歸息。

蜉蝣掘閱，麻衣如雪，心之憂矣，於我歸說。 38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22dsn8oKy

──《詩經・曹風・蜉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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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歲的陳老先生一踏出鄭州機場，眼淚就不自覺落了下來，旁邊的孫子牽著他，趕忙幫他拭淚。

“爺，別哭了，這不是回來了嗎？”

陳老先生20歲就跟著國民政府軍一路來台，退伍後還教過幾年書，娶妻生子，卻沒有再回過河南老家。

他最近總夢見16歲那一年種完地回家的那一條泥土路。已經沒有至親在那邊了。

政局剛開放時，他透過同鄉輾轉得知，父親在自己離開那年就已過世，母親隔幾年後也跳井自殺，沒有兄弟姊妹，與他同輩的堂表之親也多半過世。

沒有理由回去了。雖然也想回去，卻始終擱著不管。

土地對他來說，是如父母一般的回憶，有著年少時期的飛揚青春，雖然那段飛揚裡，也總帶著黃土般的黏膩氣息。

那段日子就只能想如何活下來，沒有機會回頭，洪河裡泥流滾滾，奔騰而過，翻攪的石子被推著向前，不准退後，不能停留。

陳老先生原先不願搭飛機，行動慢，每天要吃的藥品又多，怕拖累別人，怕撐受不住途中的顛頗。

“爸，您最近總是剪紙，我小時候聽您說過，你們那村子裡每個人都會剪紙。”

“爺，我陪你去，我也想去看看。還沒找工作，有時間！”

好不容易被家人說服，就當作生命中最後一次旅遊，經過醫生判定雖有風險但還可以，祖孫兩人來到鄭州。

想了大半輩子，再看一眼，百年足矣。

“你們打哪來的？”出租車行老闆隨口問。

“南方來的。”孫子隨口答。

“來看看。”陳老先生自言自語的說。

領了車子，在鄭州住宿一晚，夜裡，陳老先生夢見他要離鄉的那天。

隔天車子來到村裡，建築景色跟記憶中已經差了很多，彷彿還看見故鄉的輪廓。他不自覺一會兒搓手，一會兒往車窗外眺望。

途經一棵大樹，陳老先生乾啞著聲音忙喊：“停車”。由孫子攙扶著，陳老先生步履蹣跚的走到樹前，顫抖著掏出口袋裡的剪紙。

離鄉那年，他剪了一個“鴛鴦戲蓮”，交給小姑娘，然後人就走了。就這樣自然而然的散了。

這棵樹，是他離家那年就在的，沒想到還能看見。他輕輕的觸摸樹幹，眼角不自覺泛出淚水。到不了的是遠方，回不去的是故鄉，現在他回來了，可他的家鄉竟變成遠方。

陳老先生把手心裡的紅色剪紙折起，困難的舉起手，要孫子把它掛在樹上。這是他決定回來前，憑著模糊印象剪出的粗糙剪紙，一個“鴛鴦戲蓮”。

望了一眼剪紙，說了聲“我走了”，跟當年一樣。

陳老先生沒有忘記剪紙的手藝，可是再也看不見那一年的那條泥土路。混雜著黃土黏膩氣息的飛揚小夥子，那些顛沛流離，那些兵荒馬亂，轉眼都已是過往雲煙。

葉子中飄著紅色剪紙，彷彿那個年代還有人記得，沒有被完全遺忘在青黃不接的時代裡。

陽光照著路樹，粗糙的鴛鴦戲蓮掛在不起眼的枝椏上，是有人那麼努力的剪出形貌才顯得美麗。

幾個時辰以後，一位紮馬尾的小姑娘經過，發現樹上有剪紙，掂起腳把它撿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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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宇宙來說，銀河很渺小；對銀河來說，地球很渺小；對地球來說，人類很渺小；對你來說，我很渺小。我那麼用力的生存，是因為不想死去的話，只能拼命活著。

離開那天，沒有想過再見面，天地蜉蝣，滄海一粟。

我會在夢裡遇見你，睜開眼睛就忘記，不想死去的話，只能拼命活下去。

我不會忘記你，也不算記得你，就像拼圖裡最邊角的一塊，少了就不完整，但已不是視線主角，靜悄悄，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裡。這樣的話，才不會畫不成畫，你不成你。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憂矣，於我歸處。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憂矣，於我歸息。蜉蝣掘閱，麻衣如雪，心之憂矣，於我歸說。

我會在夢裡遇見你，睜開眼睛就忘記，不想死去的話，只能拼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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