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你設計的霧霾藍 - 第十一章/除夕裡城市的另一隅

　　廚房熱氣氤氳，蒸籠一層層堆疊，門縫裡滲出酥香與麻油味。

「年糕放哪了？」

「紅包先別動！那個是留給爺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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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齋音抱著折好的碗筷從樓上跑下來，差點被地上的貓滑了一跤，被奶奶笑說：「慢點跑啊，妳又不是在競選！」

　　她忍不住笑，將碗放上桌，回頭卻看到爸爸正偷挾一塊炸蓮藕。

「爸！」

「我就試吃一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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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煙火聲此起彼落，年夜飯的電視節目也正熱鬧進行。弟弟拿著 iPad 直播跨年計時，媽媽忙著把湯盛進陶鍋，還特地準備了一小碗，要等會兒送到醫院給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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齋音這才記起那份年夜菜，是她自己提議要親手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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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看時間，夜裡十一點半，冷風正起，卻不覺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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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我等等去醫院，路不會遠，我一下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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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另一隅，晏知寒睜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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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零點，手機螢幕反射出微弱的光，他沒有開燈，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一動也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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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不想睡，而是無法睡，壓力性失眠,不許他鬆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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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間指向一點十二分，胃忽然像被刀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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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蹙眉，額角漸漸滲出冷汗。灼痛從胃底翻湧上來，像酸水一般，混著脹氣、針扎般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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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撐起身，步伐踉蹌地下樓，冰箱裡空空如也。他沒吃藥，也沒吃東西。腦子像脫氧的乾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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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診室燈光亮得刺眼，座椅上坐著斷斷續續的幾人，有打噴嚏的小孩、也有坐在牆邊，安靜抱著保溫袋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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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知寒按著胃走進來，耳中嗡鳴著，臉色比燈光還白。他抽了號碼牌，低頭等待的同時，眼角瞥見那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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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針織帽、把百褶裙,和熟悉的身形，她懷裡抱著一個用食盒裝的保溫袋，一邊和護理師解釋：「這是年夜菜，我爺爺今晚值班……他說病歷還在檢查，所以我來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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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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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頭，與他的視線在空氣中交會，彼此都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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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輕抿唇，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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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眨了眨眼，走近兩步，眼裡藏著一點點驚訝：「你……怎麼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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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咳了一聲，勉強扯起嘴角，嘴唇顫了顫,卻一句話都說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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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沒笑，反而皺了眉頭，伸手扶住他一隻手臂，語氣低下來：「你是不是胃病犯了？」他微微垂眸，沒否認，只是那張臉在夜色與白燈下顯得更憔悴。她輕揉晏知寒的肚子,撫著他的背。

懷不自禁忘了兩人分開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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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藥局出來時，天色微亮。城市還沒完全醒過來，街道有些潮濕，霓虹燈還沒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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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齋音拉了拉外套，伸手去扶晏知寒的手臂：「走慢一點，你臉色還是很白。」「……沒事，麻煩你了。」他聲音沙啞，眼神卻有點恍惚，睡意上湧了。兩人默默走過幾條街。她其實可以攔車，但他說「走一走也好」，她便沒拒絕。到了他住處門口，他轉身：「你要上來坐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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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搖搖頭，語氣輕得像風：「你先去休息，我不打擾了。」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張便利貼，上頭字跡端正：「這是我的電話號碼……你哪天不舒服，可以找我，隨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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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知寒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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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紙條塞進他手裡，笑了笑：「除夕夜這種節日，要好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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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轉身走了，腳步依然自信帶風，他看她的背影。晏知寒低頭看著紙條，那串號碼靜靜躺在掌心，像一道燈光在漫長的凌晨中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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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市的另一隅,是熟悉。

　　高三、青慕高中，高考預備,晏知寒除了上課、晚自習、解個手,其他全拿去打工,聽起離譜,但他身體多病真是從國一養起的。

　　藍齋音直接注意到他,每次見面,通常不是先

去洗手間,不然就是睏意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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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自習第一節剛開始，教室燈光安靜亮著，學生們或埋頭練題、或伏案背書，空氣中混著筆墨與紙張摩擦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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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知寒推開門走進教室時，手裡還拎著沒來得及拉好拉鍊的外套，動作輕，卻不算慢。他左肩一沉，書包甩進座位邊的空隙，人已往講台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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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去廁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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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齋音抬眼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沒說話，只默默把他的書本從她這邊抽回去，放正。他的座位和她只隔著一條小走道，晚自習時兩人向來心照不宣，不需要說太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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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分鐘後，晏知寒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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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動作熟練地坐下，抽出練習冊翻到昨天沒寫完的題組，試著解了幾道。但才寫到第三小題，筆尖就有些不聽使喚地頓了頓。他太累了。今天下課時還去送了三份外送單，騎車穿梭在小巷與商圈之間，身體虛著虛著，撐得只剩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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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覺，腦子逐漸模糊起來，眼皮越來越重，頭點著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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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秒，他趴在桌面上，手還搭在課本邊緣，像是本能地還在想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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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齋音看見他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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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呼吸很輕，卻明顯得讓人聽見。她皺了眉，起身從自己的抽屜裡拿出一件薄毯子——班上冬天備著的——靜靜蓋在他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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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肩膀抖了一下，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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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坐下，沒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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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等她重新打開習題冊時，發現他剛剛用的筆還沒蓋上蓋子，墨跡正一點一點擴散在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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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齋音將那枝筆小心放回他的筆袋，然後輕聲嘀咕：「又逞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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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夢半醒間，他像是聽到有人在寫字，沙沙聲很細，很近。晏知寒睫毛微顫，緩緩睜開眼。天花板依舊是熟悉的白，教室燈沒有變，唯一不同的是肩上的那一層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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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低頭，看見身上蓋了一件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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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睡著了？」他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藍齋音沒回頭，只輕輕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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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點了？」

　「快下課了，還有八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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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知寒「嗯」了一聲，撐起身體，眼神還有些渙散。他抓了抓頭髮，感覺整個人像是才剛從另一個世界抽離出來。然後他注意到，那支他忘了收起的筆已經安靜地躺在筆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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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歪過頭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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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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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知寒低低地笑了一聲，但又很快壓下去。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明明說好今天要幫你檢查數學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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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睡著的樣子太放鬆了，我就沒叫你。」她聲音輕柔，眼睛卻盯著書頁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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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齋音」他頓了頓，有點認真，「我下次不會這麼不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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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終於看向他，眼神很淡，卻帶著些不容質疑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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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是一直這麼累，下次就不讓你來晚自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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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沒有回嘴，只是看著她，笑了笑。

　　手輕輕牽著藍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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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自習下課，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校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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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知寒還是有點迷糊，走路歪歪斜斜，像是魂沒回來一樣。他眼皮還沉著，一邊走一邊打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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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確定不用我先送你回去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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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送妳啦。」他想逞強，但聲音聽起來完全沒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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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送我，走得比我還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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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陪我走去便利店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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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啊。明早我幫你捏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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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很輕，夜色清淡。他們肩並肩走過那條熟悉的老街巷，月光拉出兩人的影子，一直延伸到轉角的路燈下。

　　『碼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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