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远遗书上的墨迹仿佛带着血,龙骨钥匙激活的秘图在周晓阳脑海中灼灼生辉。粮草告罄的警钟在心头长鸣,钦差王公公阴鸷的目光如芒在背,潼阳关的每一块砖石都透着绝望的气息。然而,周晓阳心中却燃起了一簇冰冷的火焰——反击的火焰。
翌日清晨,周晓阳主动求见王公公。
王瑾正慢条斯理地用着早膳,精致的点心与帅帐外士兵们饥肠辘辘的哀叹形成刺眼对比。见周晓阳进来,他眼皮都未抬一下,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萧将军,大清早的,有何贵干啊?莫非粮仓案和谢明远之死,有‘新进展’了?”
周晓阳神色凝重,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焦虑:“公公,粮草之事,关乎全军存亡,刻不容缓。本将昨夜苦思,想起一事。谢军师生前曾秘密调查过一条废弃的古商道,据他推测,此道或可绕过北狄主力,连通后方。他怀疑……粮道被截,与此道附近盘踞的一股‘流寇’有关,甚至可能有军中内应与其勾结!”
他刻意加重了“流寇”和“内应”两个词,并观察着王公公的反应。王瑾捻着点心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恢复自然,但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哦?古商道?流寇?内应?”王公公放下点心,拿起丝帕擦了擦嘴,语气带着审视,“萧将军,这倒是个‘新线索’。不过,空口无凭啊。谢明远已死,死无对证。将军莫不是想转移视线吧?”
“本将岂敢!”周晓阳正色道,“谢军师虽亡,但他生前行事缜密,或许留有线索。本将恳请公公,以钦差之尊,主持彻查此道及流寇之事!若能打通此道,或可解粮草之危!至于内应……”他顿了顿,声音压低,“本将已命赵锐暗中排查可疑之人,一有线索,立刻报与公公定夺!”
周晓阳将“流寇”和“内应”的线索主动抛给王公公,并请求他主持调查古商道,看似是示弱和寻求合作,实则是将一颗烫手山芋塞了过去。王公公若查,必然要动用他带来的禁军,深入险地,风险极大;若不查,则显得他“督战不力”,甚至可能被怀疑与“流寇”有染。更重要的是,周晓阳将“内应”的排查权也“让”了出去,表面上是尊重钦差,实则是要将王公公的注意力引向错误的方向,同时为自己真正的行动打掩护。
王公公眯起眼睛,审视着周晓阳。他本能地觉得其中有诈,但“粮道被截”、“内应通敌”的线索又确实是他需要向庞相交代的关键。若能借此坐实萧凛“剿匪不力”或“治军不严”的罪名,也是大功一件。
“哼,”王公公冷哼一声,“既然将军有此线索,咱家身为钦差,自当详查!赵锐何在?”
“末将在!”赵锐应声而入。
“你立刻点齐一百禁军,随咱家亲信前往探查那条古商道!务必查明流寇踪迹!至于军中内应排查……”王公公瞥了一眼周晓阳,“将军既已着手,咱家便静候佳音了!不过,咱家提醒将军,莫要‘查’错了人!”
“公公放心,本将定当秉公办理!”周晓阳抱拳道。
看着王公公的亲信带着一百禁军浩浩荡荡(实则目标明显)地出城去探查那条被刻意“标记”过的、远离真正目标区域的古商道,周晓阳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饵,已经撒出去了。
帅帐内,只剩周晓阳与赵锐。
“将军,王公公的人已经出城了。”赵锐低声道,眼中闪烁着兴奋和紧张。
“好。”周晓阳展开龙骨钥匙激活的秘图(已牢牢记在脑中),指向那条真正通往河间府方向的隐秘古商道,以及地图上标注的几个关键山洞位置。“赵锐,你亲自去!带上最精干的十个兄弟,换上便装,从北门废弃水门潜出。目标:这条古商道!重点探查地图上标注的这几个山洞!谢军师遗言,粮道被截,内应通北狄西路。这几个山洞靠近西路,极可能是内应藏匿物资或传递消息的据点!你的任务:找到证据,确认山洞是否有存粮!若遇小股敌人,能避则避;若遇内应……格杀勿论!但务必留活口,至少要有一个舌头!”
“末将明白!”赵锐抱拳,眼神坚定如铁。他知道此行的凶险,更知道其重要性。这是潼阳关唯一的生机!
“记住,”周晓阳按住赵锐的肩膀,声音低沉而有力,“你们是潼阳关的眼睛和利剑!活着回来!带回希望!”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赵锐带着十名精挑细选、擅长山地潜行和搏杀的老兵,如同鬼魅般从北门一处早已废弃、被杂物堵塞的水门缝隙中钻出,悄无声息地融入茫茫夜色,朝着那条被历史遗忘的古商道疾行而去。
就在赵锐出发后不久,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传来:北狄大营辕门外,射来一支无镞箭,箭杆上绑着一卷羊皮。
守城士兵将箭呈给周晓阳。羊皮上只有寥寥数字,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西南五十里,黑风坳,有粮。慎取。七。”
韩七!又是他!黑风坳?周晓阳立刻在脑海中调出秘图。黑风坳位于潼阳关西南,地势险要,是北狄西路军的活动区域之一!地图上并未标注那里有粮仓。韩七这是什么意思?是陷阱?还是……示好?
“慎取”二字,更是耐人寻味。是提醒那里有埋伏?还是暗示取粮有风险?
周晓阳眉头紧锁。韩七的行为越来越难以捉摸。归还玉佩,送来粮讯,却又身处敌营。谢明远遗言那句“韩七或可信?”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回响。他到底站在哪一边?或者,他想利用自己达成什么目的?
“将军,这会不会是韩七的诡计?引我们出城,然后围歼?”亲兵担忧地问。
“有可能。”周晓阳沉声道,“但……也可能是机会。”粮草是悬在头顶的利剑,任何一丝可能都不能放过。但眼下赵锐已去执行更重要的任务,他手中已无多余的精锐力量去冒险探查黑风坳。
“传令,”周晓阳做出决断,“派两队斥候,化装成猎户,分两路秘密接近黑风坳外围侦查。只许远观,不许靠近!查明是否有粮草囤积迹象,是否有伏兵!一有消息,立刻回报!记住,隐蔽第一!”
赵锐和精锐小队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斥候探查黑风坳也需时间。潼阳关内的饥饿如同瘟疫般蔓延。
野菜挖光了,树皮剥尽了。士兵们眼窝深陷,走路打晃。伤兵营的呻吟声越来越微弱。绝望和愤怒在沉默中发酵。
“凭什么钦差的人吃得饱饱的!”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USVAK4yxG
“当官的不管我们死活!”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fdQwkE1dD
“守不住了!投降吧!至少有条活路!”
不满的议论声开始在军营的角落响起,如同野火般悄然扩散。几个饿急眼的士兵试图冲击被禁军把守的、存放着少量“钦差专供”粮秣的营帐,引发了小规模的骚乱。
王公公闻讯赶来,脸色铁青,尖声呵斥:“反了!反了!萧凛!这就是你带的兵?敢冲击钦差行辕!来人!把这些乱兵给我拿下!就地正法!”
禁军刀剑出鞘,就要动手。
“且慢!”周晓阳的声音如同寒冰炸裂,瞬间压过了骚动。他大步走来,身后跟着一队眼神如狼的亲兵。他目光如电,扫过那几个被饥饿冲昏头脑的士兵,也扫过周围那些眼神闪烁、蠢蠢欲动的士兵。
“冲击军需,形同叛逆!按军法,当斩!”周晓阳的声音冷酷无情。他不能容忍哗变,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但是!”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悲愤和决绝,“他们为何冲击?是因为饿!是因为我们粮尽了!是因为北狄围城!是因为朝廷的援军和粮草迟迟不到!”他猛地指向王公公,“王公公!你奉旨督战,可有带来一粒米?一支箭?你带来的,只有猜忌和克扣!”
王公公被噎得脸色发白:“萧凛!你……你血口喷人!”
周晓阳不理他,目光重新投向士兵:“兄弟们!我知道你们饿!我也饿!潼阳关的每一个人都在挨饿!但我们是军人!身后是万千百姓!投降?北狄会放过我们吗?会放过我们的父母妻儿吗?想想被他们屠戮的村庄!想想李敢校尉的断指!”
他抽出霜明剑,剑锋在寒风中发出龙吟:“今日冲击军需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每人鞭笞二十!以儆效尤!但本将在此立誓!三日之内,必为兄弟们寻到粮食!若违此誓,犹如此案!”剑光一闪,旁边一张木桌被劈成两半!
士兵们被周晓阳的气势震慑,也被他话语中的悲壮和承诺所感染。骚动渐渐平息,但绝望的阴云并未散去。
周晓阳看向王公公,眼神冰冷:“公公,管好你的人,也管好你的粮!若再克扣将士口粮,引发哗变,本将第一个斩的,就是克扣之人!勿谓言之不预!”他不再理会王公公铁青的脸色,转身离去。
深夜,帅帐灯火未熄。周晓阳对着地图,心中焦虑如焚。赵锐那边毫无消息,黑风坳的斥候也尚未回报。潼阳关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突然,帐帘被猛地掀开!一个浑身是血、气息奄奄的斥候被亲兵架了进来!
“将……将军……”斥候声音微弱,“黑风坳……有粮……好多粮……堆在山洞里……但……但有埋伏……狄兵……好多……兄弟们……都折了……韩七……韩七将军他……”
斥候头一歪,昏死过去。
“韩七怎么了?!”周晓阳心头剧震,急声追问。
“将军!”另一个侥幸逃回的斥候带着哭腔,“我们刚摸到黑风坳外围,就中了埋伏!狄兵像早就等着我们!韩七将军……他带着人从侧面杀出来,替我们挡了一下……他……他好像中箭了……生死不明……”
黑风坳有粮,但却是陷阱!韩七……出手相救?还中箭了?
周晓阳如遭雷击,僵立当场。韩七……他到底在做什么?这盘棋,越来越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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