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雷子的硝烟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刺鼻和血肉的焦臭。城头的厮杀声并未停歇，反而在毒虫威胁解除后，变得更加纯粹、更加惨烈。狄兵失去了巫祝的诡异助力，攻势却更加疯狂，如同受伤的野兽，要用纯粹的蛮力撕碎最后的屏障。守军则如同被逼到绝境的狼群，每一口撕咬都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周晓阳拄着霜明剑，大口喘息着。左臂的伤口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的剧痛，那是被狄兵重锤砸中的地方。视线有些模糊，汗水、血水、烟灰糊住了眼睛。他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清醒。身边的亲兵只剩下王贵和另外两个浑身浴血、摇摇欲坠的身影。缺口处，由尸体和残骸堆积的临时壁垒，在狄兵疯狂的冲击下，不断被蚕食、崩塌。
“将军！西门……西门破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兵踉跄着跑来，声音带着哭腔，“狄狗……狄狗进城了！”
周晓阳心头猛地一沉！西门破了？！潼阳关……守不住了？！
“王贵！”他嘶声吼道，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带人！去西门！能堵多久堵多久！把百姓……往东门撤！快！”
“将军！那你……”王贵急道。
“执行命令！”周晓阳厉喝，霜明剑指向缺口处再次涌上来的狄兵，“这里！我顶着！”
王贵看着将军那摇摇欲坠却依旧挺直的背影，眼中含泪，一咬牙：“兄弟们！跟我走！”他带着最后两个还能动的亲兵，跌跌撞撞冲向西门方向。
缺口处，压力骤增！周晓阳独自一人，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狄兵！他挥剑！劈砍！格挡！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神经。霜明剑的寒光在血雾中翻飞，带起一蓬蓬血雨，但狄兵太多了！他的脚步在后退，防线在崩溃！
“噗嗤！”一柄弯刀划过他的肋下，带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周晓阳闷哼一声，眼前一黑，险些栽倒！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反手一剑，将偷袭的狄兵头颅斩飞！
“杀了他！他是萧凛！”狄兵中有人用生硬的官话嘶吼！更多的狄兵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扑向这个摇摇欲坠的“大周战神”！
周晓阳感觉自己像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力气在飞速流逝，意识开始模糊。他仿佛看到父亲萧远山在风雪中对他微笑，看到母亲温柔地哼着茉莉小调，看到韩七那布满疤痕的脸和那只空洞的独眼……最后，定格在赵锐倒下时那不甘的眼神。
“兄弟……走好……”他喃喃自语，嘴角却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黄泉路上……等等我……”
他猛地挺直身体，将最后一丝力气灌注于霜明剑！剑身发出嗡鸣，仿佛在回应主人的决绝！他不再防守，不再后退！迎着狄兵的刀锋，如同扑火的飞蛾，主动冲入了敌群！
“杀——！”
剑光如匹练！血雨如泼墨！周晓阳的身影在狄兵群中左冲右突，每一次挥剑都带走一条生命，但身上的伤口也在不断增加！他成了一个血人，一个只知道杀戮的机器！霜明剑的锋芒，就是他最后的意志！
“将军——！”远处传来王贵撕心裂肺的呼喊！他看到将军被狄兵淹没，目眦欲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呜——呜——！”一阵低沉、急促、带着某种奇特韵律的号角声，突然从潼阳关东侧的山林中响起！这号角声不同于北狄的苍凉，也不同于大周的雄浑，带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紧接着，东门方向，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那声音……不是狄语！是大周官话！
“援军！是援军！”城头残余的守军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周晓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得动作一滞！援军？！怎么可能？！朝廷的援军怎么会从东边来？！
围攻他的狄兵也出现了瞬间的慌乱，攻势为之一缓！
周晓阳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奋力劈开两名狄兵，踉跄着退到一处相对安全的城垛后，大口喘息着，惊疑不定地望向东方。
只见潼阳关东门外，一支人数不多、却装备精良、气势如虹的骑兵，如同尖刀般狠狠刺入了围困东门的狄兵侧翼！这支骑兵的装束极其古怪——并非大周制式铠甲，而是穿着一种混合了皮甲和青铜片的奇特甲胄，头盔上插着鲜艳的羽毛，马匹也异常高大神骏。他们冲锋的阵型如同流动的火焰，迅捷而致命！为首一人，手持一柄造型奇特的青铜长戈，在狄兵中左冲右突，所向披靡！
“是……是巫族？！”一个老兵失声惊呼，“是山里的巫族战士！”
巫族？！周晓阳心头剧震！谢明远遗书！龙骨钥匙！黑风坳粮仓！那条通往河间府的古商道！难道……是河间府方向？不！不对！方向不对！这支骑兵是从东边山里来的！
就在他惊疑不定时，更让他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城下，北狄中军大纛之下，阿史那摩气急败坏地咆哮着，指挥军队试图拦截这支突然出现的骑兵。然而，一直在他身边跳着诡异舞蹈、指挥毒虫的巫祝首领，却突然停下了动作！他猛地摘下脸上的油彩面具，露出一张布满刺青、眼神锐利如鹰隼的脸！他高举手中的骨杖，口中发出一连串急促而古怪的音节！
随着他的号令，那些原本散布在狄军中的巫祝，竟纷纷调转矛头！他们不再辅助狄兵，反而用骨杖、毒粉、甚至诡异的巫术，攻击身边的狄兵！狄军后方瞬间大乱！
“赫连勃勃！你干什么？！”阿史那摩惊怒交加，厉声质问那巫祝首领！
“阿史那摩！”赫连勃勃（巫祝首领）的声音冰冷而沙哑，“你违背了先祖的盟约！巫族，不再为豺狼驱使！”他手中骨杖猛地指向潼阳关城头，“巫族的勇士！随我——助大周守城！驱逐狄虏——！”
“驱逐狄虏！”那些倒戈的巫祝齐声应和，攻势更加凌厉！
狄军彻底乱了！前有潼阳关守军死战不退，侧翼有神秘骑兵突袭，后方有巫祝倒戈！阿史那摩的指挥系统瞬间崩溃！狄兵陷入各自为战的混乱！
城头压力骤减！周晓阳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心中翻江倒海！巫族倒戈？！为什么？赫连勃勃口中的“先祖盟约”又是什么？
但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
“兄弟们！”周晓阳强撑着站起，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援军已至！狄狗内乱！随我——杀出去——！夺回潼阳关——！”
“杀出去——！”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9LkHHCyHj
“夺回潼阳关——！”
绝境逢生的狂喜点燃了守军最后的血性！他们如同出闸的猛虎，在周晓阳的带领下，从缺口处、从城墙上，向混乱的狄兵发起了反冲锋！王贵也带着人从西门方向杀了回来！
内外夹击！狄兵彻底崩溃！丢盔弃甲，狼狈逃窜！
阿史那摩在亲兵的死命护卫下，仓皇逃离战场，临走前怨毒地看了一眼城头的周晓阳和东方的神秘骑兵，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愤怒。
潼阳关的城头，终于暂时恢复了平静。残阳如血，映照着尸山血海，断壁残垣。幸存下来的守军相互搀扶着，看着满目疮痍的城池和遍地的袍泽尸体，无声地流着泪。
周晓阳拄着剑，站在城楼最高处，望着城外正在追杀残敌的神秘骑兵和巫族战士。赫连勃勃带着几名巫祝长老，正策马向城门而来。
“将军！”王贵拖着疲惫的身躯跑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和一丝忧虑，“庞煜……庞煜不见了！城破时……他带着几个亲信……跑了！”
庞煜跑了？周晓阳眉头紧锁。这个祸害，终究还是逃了！
“还有……”王贵声音低沉，“赵将军……赵将军的遗体……不见了！”
“什么？！”周晓阳猛地转身，眼中寒光爆射！赵锐的遗体不见了？！谁敢动他兄弟的尸身？！
就在这时，城下传来赫连勃勃沙哑的声音：“萧将军！可否开城一叙？”
周晓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看向城下那个神秘的巫族首领，又看向东方山林中若隐若现的骑兵身影。
潼阳关的血战暂时告一段落，但新的谜团和更深的漩涡，才刚刚开始。巫族的倒戈，庞煜的逃脱，赵锐遗体的失踪……这一切的背后，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开城门！”周晓阳沉声下令。无论前路如何，他都必须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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