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戀至無名的明日 - 第四章，家族大團圓

貝爾納捂著肚子，眉頭擰得死緊。

他才剛從妹妹那記狠勁十足的直拳中緩過氣來。

「埃文蒂跟我說了，你搭訕阿爾法沒成功，結果反過來扇了她一巴掌？」

諾蘭甩動那一頭深紫長髮，髮絲如同夜色般滑落肩頭，襯得她的臉色更加冷白。

「父親已經說過，崔斯家不能出任何紕漏。」

她的聲音壓得極低，語氣卻如刀刃般銳利。

「就算羅尼西亞子爵已經表明效忠，我們也不能隨便對埃文蒂動手，就算是對她那種……邊緣聯盟。」

她語畢掃了哥哥一眼，眼裡全是殺意。

錯過宿舍門禁時間，已經讓她火氣不小，如今更沒心情替這個粗魯的兄長擦屁股。

「還是說，你巴不得，讓貝赫莫特把我們整個家族一起吞了？」

「你這話……夠毒的，諾蘭・崔斯！」

貝爾納憤怒地拍打牆面，臉都扭曲了。

「那個女人身邊一直圍著那隻狗——你覺得我能怎樣？還有妳不是她的室友嗎？情報怎麼不帶回家給父親！？」

諾蘭沒有看他，只是一邊翻著手上的資料，一邊冷淡地回道：

「……是我的疏忽。但也因為你這場鬧劇，我連進宿舍都成問題了。現在只能去找訓導主任，再簽一張悔過書。」

「諾蘭！你這——」

「崔斯家的兩位，現在是晚上十點，你們在這做什麼？」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兩人齊齊一震，連諾蘭都微微抬起眼皮。

「梅、梅琳達老師……？」

「巴比倫校規第一條是什麼，諾蘭・崔斯？」

少女低頭，冷靜回應：

「……禁止任何形式的家族鬥爭。」

「很好。第二條，貝爾納・崔斯？」

「呃……家、家族紛爭不可公開——」

「很好。」

老師的聲音雖然輕柔，語尾卻透著壓力。

漂浮於她身後的魔藥微微顫動，在夜色中泛出詭異光澤。

她那雙翠綠眼睛瞇起，視線彷彿要把兄妹倆釘在地上。

「那你們現在是在做什麼？」

諾蘭頓了頓，隨即垂下眼帘，淡淡回道：「只是……家人之間的閒談。」

她說完便拉住還在氣頭上的哥哥，壓低他的頭，一同致意。

「我們這就回去。」

「回去？悔過書寫了嗎？」

「是的，在我這裡。」

梅琳達點點頭，又望向貝爾納。

「那你呢，崔斯少爺？」

「我、我這就去拿！」

他剛抬頭，就被妹妹毫不留情地又敲了一記，哀嚎聲悶悶地壓進喉嚨。

梅琳達嘆了口氣，看著他們同樣黯紫的長髮，搖頭苦笑。

「唉……幫我向你們家主問聲好吧。」

她低聲說著，悄悄將一罐深色魔藥塞進諾蘭手中，過程避開了貝爾納的視線。

---

「呼……」

夜幕低垂，黯淡的月光透過教室的窗戶斜斜灑下，像層薄紗輕覆在空無一人的空間中。

這是難得的休息日，教室本不該有人，今天卻有個例外。

「嘶——有點痛呢……」

一抹柔亮的粉色垂掛在椅背上，正是她的髮絲。

那白皙肌膚上覆滿細密傷痕，像被硬生生劃開的紙，凌亂地滲著血絲。

月光沒能照亮她的全身，就像她這個人一樣，一半在光裡，一半藏於暗影。

（……今天的努力，大概能換來四、五位老師的認可吧？）

她手指顫顫地攤開棉花球，藥膏已快見底。

她不記得這瓶藥是第幾瓶了，只知道——這種疼，比說謊容易。

（這樣的話，吉薩家的人應該更好插手這裡的事了——）

「哈啊……他們是怎麼說的來著……“贖罪”嗎？」

當最後一滴藥劑落下，她終於放鬆地躺倒在教室的桌面上。

粉色長髮如瀑，垂落在桌邊，美得令人心疼，也憂傷得難以靠近。

「贖罪啊……」

（不知道艾蜜莉哄好那個優等生了沒？我上次的作業寫了嗎？還有那份報告——）

她的思緒像身上的傷口一樣，密密麻麻，交錯不清，痛感不知從哪裡開始，也不知何時才能停歇。

連休息，都像是在逃避審判。

「沒記錯的話，下週還能回家一陣子呢，哈哈。」

她想閉上自己的雙眼，就此睡去，然後不要醒來，但是……

「……明天還要上課呢。」

她自言自語地說，嗓音發乾。

她站起來，步伐不穩，卻依然把藥水蓋緊，桌面擦得乾乾淨淨，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好了，這樣應該就可以了。」

她最後一次回頭望向這間空蕩蕩的教室，月光與陰影融合在一起，就像她一樣。

「希望明天不用太多功課。」

她笑了笑，那笑容輕得像劃過傷口的指甲，然後——砰地關上門。

咔——

房門輕輕掩上，彷彿怕驚擾任何人。

宿舍的走廊安靜得像不存在，只有她一個人的腳步聲，在木質地板上無聲地擺動。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彷彿經過刻意的練習，沒有多餘聲響，也沒有猶豫。

進了房，蕾安將門鎖好，不發一語地將長髮盤起，用一枚簡單的銀髮針固定。

那是她在這裡學會的技巧：怎麼不打擾室友、怎麼不讓鏡子裡的自己看起來太疲倦。

她脫下外套，折好放進抽屜，接著走進盥洗間，只開了一盞小燈。

直到將臉上掛著的笑容摘除，她才開始褪去穿了一整晚的衣服。

等到重新穿好睡衣後，她回到書桌邊坐下，把那本教學計劃翻開看了一眼。

「……哈，不想看。」

她伸出手，取來桌角一只盒子，打開後，裡面是一副眼鏡、一條髮帶、一瓶淡粉色唇露。

她先戴上眼鏡，再將髮帶系好，最後塗上唇色——

像是在替某個角色做最後的收尾，而不是替自己準備睡眠。

「不過明天梅琳達那傢伙還要考試……算了姑且還是看一下吧。」

她扭過頭，卻意外看到自己的床鋪上有人正躺在那裡。

從毛毯間沒遮住的銀髮來看，恐怕是阿爾法，恐怕她並沒有離開下舖，而是從下午開始，就一直蜷縮在這裡吧？

（唉……艾蜜莉那傢伙果然沒有哄好她，算了，我來也行。）

就在蕾安準備翻開教學計劃時，身後傳來極輕微的動靜。

「蕾安……？」

是壓得極低的嗓音，帶著揉眼睛的窸窣。

她回頭一看，只見上舖的簾布被掀起一角，艾蜜莉的臉探了出來，睏倦的眼裡透著擔憂。

「天殺的，妳終於回來了……我還以為妳今晚不回來睡了……」

艾蜜莉撐起上半身，望著樓下還坐在桌邊的室友，語氣裡夾著一絲心疼，也有些不滿。

但她還是仔細掃視了蕾安一遍，直到確定對方沒有受傷，才悄悄鬆了口氣。

蕾安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順手將書闔上。

「哈，你這種剛睡醒還能帶著這種語氣，也算是妳獨有的才華。快點回去睡吧。反正我們上次一起住宿時，我也是這個時間才回來的。」

「別吵……要不妳去諾蘭那傢伙的床鋪，她在下舖，應該比較好躺。」

「免了，我們又不熟。再不濟，我和阿爾法擠擠就行。」

蕾安聳了聳肩。雖然名為諾蘭的少女今晚沒回宿舍，但這也不代表她會隨便躺上別人的床。

「……那我不管妳了，早點——哈啊……去睡吧。」

艾蜜莉沒再多說，轉身縮回被窩，隨手拉上簾子。

「晚安……蕾安。」

「嗯，晚安。」

她淡淡地笑了笑。艾蜜莉就是這麼粗線條——但也好，她被提楠頓家保護得很好。

「有時候真希望，自己也能出生在那種有錢人家。」

嗶嗶嗶——

手邊剛拿回來的懷錶忽然響起一陣細微的警示音。錶背雕著一個不顯眼的家徽——貝赫莫特。

「吉薩是貝赫莫特的忠犬……這句話說得真不錯。」

她緩緩閉上雙眼，指尖夾起一根粉色的髮絲——那是吉薩血統特有的色澤，彷彿還殘留著餘熱。

「阿爾法啊，阿爾法……妳真的知道，德克斯特對那些大伯爵來說，是什麼樣的籌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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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比倫學院條款其一：

「學生不得以學籍身分，介入家族之內部糾紛。」

（僅限以個人身分行動。）

> 本規條所稱「糾紛」，係指尚未達成共識之家族內部衝突，非經家族本部或學院代理人認定，不視為正式爭議；

凡牽涉其中之學生，若無明確證據證明其身份與行動目的純屬個人意志，學院概不承認其行動之合法性。

（學院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倘若經查實其行動屬於家族內部之權力調整、繼承清理、血脈穩定等正當事務，則可視為「內務訓練」之一環；學院保有承認其成果為學業成績之自由裁量權。

（前提是——別讓學院惹麻煩。）

「那是權力遊戲的啟動鍵，按下去之後，就別妄想全身而退。」

阿爾法知道。

她當然知道。

但她依然束手無策。

「你要是想清楚了，就自己過去吧。你知道德克斯特代表著什麼。」

當然知道，所以——

你認識巴比倫學院了嗎？

（我認識了，甚至比想像中更深。）

晨光斜照進蕾安昨夜未闔的筆記。

紙頁凌亂潦草，乍看像是隨手亂寫，但內容卻意外條理分明，幾乎沒有錯。

「……」

（果然，我還是討厭這些繞圈子的人。）

她抬眼望了眼上鋪的室友。

對方似乎累極了，整隻手臂懸在床沿之外也渾然未覺。

阿爾法輕輕嘆了口氣，踮起腳尖，動作謹慎地將那條手臂塞回床鋪。

（她昨晚回得很晚呢……不過，那也不是我的事。）

她想起了來到巴比倫學院前的某個清晨。

那時，被調離的老管家最後一次低聲告誡她——

這所學院，不過是那些披著學術外衣的偽善者們的另一場盛宴，沒必要涉足其中。

（但若繼續待在德克斯特那片荒蕪之地，我也永遠得不到我想要的東西吧？）

銀髮少女緩緩穿上學院制服，在陽光的映照下準備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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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

一聲乾脆卻不安分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下意識抬頭，只見一雙修長的手指靈巧地撥動防盜鎖，門扉在毫無預警間被人從外推開，一個陌生的身影踏進了室內。

「……諾蘭・崔斯？」

她語氣冷淡，語尾卻藏著一絲警惕。

對方挑了挑眉，嘴角微翹：

「喔？你知道我是誰？」

「宿舍也只剩你沒來報到了。」

阿爾法語氣平直，像在陳述與她無關的事。

「真抱歉，我在處理點私事，耽誤了門禁時間。」

語氣輕描淡寫，卻透著某種不夠認真的理所當然。

（……）

阿爾法眉心微蹙。這名字她有印象——

之前那個試圖騷擾她的混蛋，也姓崔斯。

（果然麻煩找上門了。）

她沉了口氣，語速加快：

「那麼——我要上課了，麻煩讓讓路。」

她抬起手，試圖從她身側掠過，但諾蘭像是早已預料，輕巧一步擋在她面前，動作不帶敵意，卻也無法忽視。

「你要去上緊急護理對吧？我也是——要不要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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