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
一個清幽的森林,這在科技及人為開發飛速增長的世界已是稀世之珍,況且,這還是處於美國的五大湖區。這片森林更顯的如同都市沙漠裡的綠洲,是那麽的突兀,卻又與四周達成和諧的平和
雖說如此,這也不過是個平凡無奇的小樹林,準確來說,這裡和世界上任何一處樹林無異,尤其是溫帶落葉林的那種,落葉、小河、木屋。特尤是那棟唯一的木屋,雖是普俗,但也是充分的表現出自然的祥和,更帶有一股隱士之風。
但,這木屋和這片樹林註定會不平凡。
一輛精緻的奧迪A8黑色轎車來到了木屋門前,軋著地面的落葉紛飛。男子下車,摘下墨鏡,按下了門鈴。
「誰?」聲音從遠處傳來。
「是我,安德魯。」男人答
「進來吧,我在車庫。」
男人繞過別緻的山毛櫸木屋,來到位於後方的,敞開的車庫。那兒有一名老者,窩在一旁的小桌,空氣中瀰漫著粉塵,男人盯了好一會才看清眼前的這人在做木工。
男人疑惑了,開口便問道:「先生,請問史考克先生在嗎?」
「死小子,你連你老師都認不出來了嗎?」老人摘下護目鏡道。
男人這時看清了,眼前的這名老人容貌極為蒼老,皺紋遍佈,約莫有七十來歲了。但他卻易於和其他的老人區別開來來,不單單只是他異常渾雄的嗓音,以及他矯健的身手。
是他的眼睛,只屬於智者才會擁有的眼睛。
「不,肯定是我看著您做木工做的太入神了,連「人」這個概念也都捨去了。」男子不慌不忙。
「油嘴滑舌,你總是如此」老者哼了一聲
「不,這叫做圓滑。」男子反駁。
「唉,安德魯。你很聰明,但或許有些太聰明了。」老者嘆氣
「可不是嗎,老師您在大學時期便這麽對我說過了。」男子道,此時他也注意到,老者的手仍是不停歇的運作著,乍看之下並不能勾勒出那物體的形狀,似乎是個圓柱體。
男子目光游移,在紛亂的木工現場找到一個令他願意駐足的地方,對於理性主義者,對於任何具有規律之物都有一定的敏感程度。
在一個工具櫃上,有一個正方形的木板。
男子拿起木板,注意到上頭有十個鑽孔,排成了十乘十的方陣。
「這是幹嘛呢?」男子指著那木板,笑道:「新的研究?」
「別想太多,這不過是我來下棋用的」
男子恍然大悟,那這麼說來老者在切割的圓柱體便是棋子了。
「就是有你這種人喜歡對物理學者過度解讀,害我們在外人眼中就像個怪胎似的。」老者嘟噥道。
男子只是笑笑,並不答話。
這番對話或許同時在世界各地發生,就如同普通的家常閒話。但,如果給任何一名記者或是物理界人士目睹,那麽在接下來的十二小時內,這場對話將在世界各地引起轟動。
因為這兩者並非是普通人,而是世界上最頂尖的兩位物理學家—費勒·安德魯以及赫倫·史考特。
在2050年的今天,此二人的名號可說是無人不曉。
安德魯是今日奈米材料界的權威,他之貢獻在於實現了分子級材料量產,也在第一座的太空天梯建造計畫擔任技術總指導。而史考特則是核子領域的泰斗,首創了世上第一座商用可控核融合。
二人在2045、2046年獲得諾貝爾獎,轟動了世界。此後他們二人每一次的會面總是被媒體渲染成世紀的物理研討會般。
安德魯端詳了會,讚嘆道:「真是精準的切割,恐怕那些鑽孔之間間距差應該不超過零點一毫米吧!」
「用了自製高精度的雷切機做成的,勉勉強強達到完美道正方形。可惜了,原本想拿他來做棋盤的,但為了測試鑽孔精度,還是犧牲一下它。但至少結果是好的,誤差不足微米」
「不愧是老師,製造器械的技術簡直出神入化。」安德魯把玩著木板,不由的發出讚嘆
「不廢話了,你來這裡不只是要來和我聊天的。」史考特用銳利的眼神的盯著他,「說吧,什麼事。」
安德魯從公事包裡抽出一疊厚重的紙本資料,推到史考特面前。「我想邀請您參與一個計畫,一個……終極的模擬。」
老者沒急著翻看,只是淡淡道:「繼續說吧。」
「這是國際科技聯盟資助的計畫,名為『模擬宇宙』」安德魯用略帶興奮的語氣說著
「我們將構建一個封閉虛擬環境,在量子層級完全模擬一個自足宇宙。從大爆炸初態開始,內含自組織機制與自演化演算法。生命將在那裡自然誕生,文明會自己發展,而我們——則作為不介入的觀察者,記錄這一切的變化。」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Ee05pToeC
「更重要的是,我們將設定不同版本的自然常數。模擬一個熵恆定的宇宙、一個光速變異的宇宙、一個沒有弱交互作用的宇宙。觀察變數如何影響智能與秩序的形成,從而逆推我們所處世界的必要性與唯一性。」他語氣逐漸加快,帶著一種如同帝王般的自信與狂熱
「可惜呀,如果在理想情況下是想找到真實的微型宇宙測試的,但很可惜經過這麼多年的研究還是發現不了除了我們之外的其他世界。他們曾設想過一種2D的平面文明,全部生活在一張紙上的那種,這在理論上是可能成立的,但現實中根本發現不了。」
「這聽起來不過是們這群人妄想以上帝之名作為造物主。」史考特冷哼一聲
「不,我們要做的,是從根本上回答神是否存在這個問題」安德魯眼神銳利,「這將會讓科學獲得徹底的勝利,一個只有數學和理性的世界。」
「這聽起來不好,這讓我想起一些黑暗的預言,關於操控與幻象」
「不,這是為了科學。」安德烈露出一絲微笑「也不想想為了醫藥發展犧牲了多少活生生的動物,我們不過只是稍微操弄一下那些程式代碼而已,沒有任何道德上的問題。」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說著史考特拿起了方才的木板,平放在桌上
「設想一下,如果這個木板上有一種極小的二維生物,木板的原子對他來說可能是星球般的大小。那麽對他來說,他的宇宙是長什麼樣。」
「就會是一個木板的大小,而且而且是正方形的,如果是你手中的這個,那麽他會認為他們動宇宙中會有十乘十方陣的小孔。」
「正確,而且他們還會認為這是鐵一般的定律,甚至他們的物理也是以此為基礎建立的。」史考特開啟鋸床,刷的一下將木板的一角裁下,隨後又在又在木板上隨意打上一個洞
「如果有一天,他們的宇宙截了一個角,完美的方陣遭到打坡,他們會是如何感想?」
「他們會崩潰。」安德魯回答,順手拿起板子,在指尖上轉了幾圈
「是的,他們會認為創世者背棄了他們,將他們本應完美的宇宙破壞的七零八落。但他們卻不知道,他們所謂的宇宙,只不過是我的一個板子罷了,從頭到尾我從未想創造一個世界,他們所謂的規律,也不過是他們一箱情願。」
隨後史考特再度開啟切床,將木板胡亂裁切「又或者,我不過只是一個旁觀者,如同你們的那個計畫一般,我使用完後就這樣全部刪除乾淨,那又如何。他們不過是被丟棄的板子而已。」
「老師您的意思是......」
「如果模擬中的生靈從誕生起便不知自己被觀測,那我們又憑什麼認為,我們現在不是被模擬的一群呢?」
「因為我們有自由意志——」
「那如果他們也有呢?」老者打斷他,「他們可以以為那就是宇宙真理,那憑什麼我們我們的科學就是真理呢?」
安德魯微低下頭,似乎在思考方才的那一番話。
然後他轉過頭,看著棋盤道:「我活得越久,就越覺得我們這個宇宙……不那麼自然。那種對稱,那種恰到好處的常數值,那些太完美的初始條件,像是……設計出來的。」
安德魯抬頭望向老師,第一次沒有駁斥,沒有辯論,只是靜靜地問:「所以你拒絕參與這計畫,是因為……你懷疑我們自己就是裡頭的一部分?」
「我不這麽果斷的認為,我只是提醒你,凡是企圖扮演創造者的人,最後都要面對創造之物的質問。」史考特聲音低了下來,「而那些問題,從來不只是數據或參數能回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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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理城,毀滅前最後10時間粒】
粒子大廳中組出一個人形,來者是「時間」規律官。
「失敗了,宇宙真的玩完了,我們的極密度體充其量只延緩裂縫千分之一的速度,反倒是那東西爆炸的能量直接湮滅了我四分之一個宇宙,已經沒有東西能阻止了。」
但回應他只有空蕩的大廳,那不斷反射的回聲。舉目所及,唯有一個孤獨的身影,站在大廳的邊緣,鳥瞰整個宇宙。
那人幽幽地道,「我們被這宇宙規律所背叛了。」
「時間」走近一看,那人正是「智慧」規律官。「怎麼只剩下你一個?其他的規律官呢?」
「脫離肉身吧!時間不多了。」轉瞬間,「智慧」規律官畫作一團淡金色光暈,飄盪在粒子堆中。
靈體一但脫離肉身的限制,意識幾乎能以幾十萬倍的光速波動,進行高速的思考。就算於剩下十個時間粒的現在,對他們來說,還有將近一百個時間粒的時間案。
「我問你,其他規律官呢?」時間規律官的靈場急躁的震動著。
「宇宙他的家鄉星系『天馬』和『弓箭手』星系相撞,兩個星系核心都擁有類星體,他星球的難民船都被爆炸吞噬了。力學他在為了阻止裂縫也被宇宙虛空吞沒。而『力學』、『數理』在大恐慌時期自盡,至於『空間』.....」他四周的波動微微偏向地上一句空殼「早就崩潰了。」
「算了吧,說些還活著的人吧!」
「沒了,你是唯一活著的。」
【八個時間粒】
「我們是被神遺棄的板子。」靈魂規律官突然道。
「你說什麼?」『時間』規律官的靈場猛的一震,這句話對他來說實在再敏感不過了,在這宇宙瀕臨崩潰的時分,此句話像是官詛咒一半,充斥在每一個絕望的生靈口中,那些被虛空吞噬的人,在最後的幾個時間粒中均表達出這麽一句。現在,這句話等同與死亡劃上等號。
「我現在終於明白這句話的真諦了,我們怎能自大的以為,我們就是宇宙的頂點?或許我們只是個孩子。」『智慧』規律官的靈場幽幽地震動著。
【六個時間粒】
「你是怎麼了?要是連你也崩潰,這世界就真的崩潰了。」
「我們早該知道的。」「智慧」規律官靈場轉為憂鬱的藍色「還記的『木匠與板子』的理論嗎?」
「你說被列為異端的那個學說?」
「真是諷刺,那學說總結起來不過就是一句話:被木匠遺棄的板子。」
「時間」規律官一震,他的思緒瞬間翻閱著真理法典的內容。
真理四:宇宙有限,為一正四邊形,外圍是「宇宙真空」,無法探測,無法感知
真理六:空間及空間質量恆定......
為什麼他們的宇宙是一個四方?為什麼質量恆定?為甚麼宇宙有一恆向的力?
「板子」,一個低俗而低廉的名詞,卻能夠準確無誤的完全描述宇宙的狀態。
「為什麼我們無法解釋宇宙的邊界,為什麼無法解釋宇宙虛空,為什麼宇宙虛空又會突然出現?」
「因為我們不過是板子,其他世界的板子,宇宙虛空便在他們那個世界之中,一個我們無法探測的領域。也就是說,論我們是多們的頂尖,甚至可笑的自稱為神,我們也不過是個板子,我們甚至不能分辨上下左右。」
【六個時間粒】
「別說了!」時間規律官驚恐的退開一步。
「知道嗎,我們說不定只是他們做木工殘存的邊角料。我們將宇宙規律視為真理,他們不過將我們視為一個精緻的正方形罷了。」
「求求你,真的別再說了。」時間規律官哀求著,他最後將意識集中在大廳的王座上,哭嚎道:「偉大的至上,你一定還在吧!你一定能解決的,我們偉大的至上,你一定得要維護我們的「真理」啊!」
「不,沒有真理,祂就真的不過是台強大的電腦罷了。我們也一樣,沒有真理,我們不過是一群凡夫。」「智慧」規律官用審判長的口吻道
「連至上都拋棄我們了......」「時間」規律官喃喃自語。
「做好心裡準備吧,我們只剩下一個時間粒,到時後連真理城都不會留下。」「智慧」規律官低語般的說著
「時間」規律官的靈場黯淡下來。他感應到了,真理城外,就在不遠之處。真空裂縫就像隱形的死神鐮刀超朝向自身襲來,不只斬去諸多生靈,也斬去了眾規律官對於真理的希望。
他駕馭著自己已然混亂的靈體,緩緩的飄向真空裂縫所經的途徑,迎著那那不可見得深邃怪物。
沒有多餘的時間,裂縫如同鋒利的刀刃,精準的將真理城劃開、將母核劃開、將大廳劃開,萬分之一個時間粒內,「智慧」規律官被宇宙真空徹底的吞沒。
「如果我們都是板子,誰是木匠?」「智慧」規律官的靈場執行了最後一次的波動。
「誰知道呢,或許永遠沒有人可以知道。」「時間」規律官回應,不論他在宇宙之外,是否能接收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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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
某個陰雨綿綿的午後,一個陌生人的到來打破了森林的寧靜。
來人拿著一疊資料與一封信交交給史考特,那封信上沒有多餘的情緒字句,只有一行冷淡的說明:「安德魯·懷特,終年34歲,自行結束生命。遺體發現於實驗室之中......」彷彿是不忍在
「不只他,許多科學界的權威都在最近自殺身亡了,或許你有聽說過......」
「光速變了......」史考特的語氣聽不出是悲傷或是絕望,他不斷的翻動著手中的資料,似乎想證明他所看見一切不過只是幻象「這怎麼可能?」
「非得要用理性的視角來看的話,是儀器誤差。」來人如機器人般誦讀著,「然而已經連續百次出現類似偏移,全球數據同步出錯,這已巧合來說根本說不通。CERN、費米實驗室這些權威機構都證明了,光速正在以0.001微秒的速度緩步降低。」
等距的下降,這不就是實驗室中調整參數的模式.........
「先生,您還好嗎?」來人有些擔憂的問道。
「沒什麼,只是聯想道一些巧合而已。」史考特慘笑著回道「他有留下什麼遺言嗎?」
「有的,他的辦公桌上放著一張紙,寫著........」
我們都是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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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史考特坐在木屋的老椅中,久久沒有動作。他叼著的煙斗閃爍著點點火光,彷彿預示著他的生命也將是風中燈燭。
他站起身,踉蹌地走到車庫的工具桌前。桌上那塊鑽孔木板,如今它早已被切成五半,成了醜陋的多邊形,原先對稱的孔洞現在看起來僅僅只是無序的散落在那裡。
「我們不過是木匠所遺棄的板子」史考特拿起木板,喃喃的說著「那誰又是木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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