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域浮界 - 第一章-影縫之巷

暮色時分，天光被霧氣與樓閣交錯遮蔽，整個絳梧城宛如躲在雲層底下呼吸的巨獸。

城中最老的一條街——影縫巷，正靜靜沉睡在陰影與紅磚牆之間。

雨剛停，水珠從檐口滴落，在破舊石板上敲出細碎聲響。店鋪尚未點燈，行人稀少，只有一個身影逆著濕冷的風，慢慢穿過石階。

他穿著一件洗到發白的青布長衫，腳下布鞋沾滿泥漿，左手插在懷中，右手拎著一串油紙包。

他的步伐不快，像是故意等什麼，又像是不急著去哪。

這人，便是褚玄臻。

「臻哥，這麼晚才回來，你又去賭了吧？」

轉角的藥鋪前，一位十三四歲的小姑娘翹著腳坐在窗邊，眼神懷疑地盯著他。她叫洛梨，是藥鋪老闆的女兒，也算是褚玄臻少數的熟人之一。

「我這是觀察市場流動，看走勢。誰說下注不是一門學問？」褚玄臻懶洋洋地回道，順手拋過去一包烤芋頭，「帶甜的，剛出爐。」

洛梨一臉鄙視地接過，又忍不住小聲問：「你……今天有看到他們嗎？」

褚玄臻沒回答，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她指的是那群——靈相寮的執巡官。

一身墨黑勘衣、白銀肩紋，腰間懸著明銘「觀靈銘儀」，背後有靈象若隱若現。凡是他們出現的街口，連乞丐都會自動消失。

「有人出事了吧？」

褚玄臻點點頭：「前巷那家鐵匠鋪的少東。聽說他的靈象自己跑出來，暴走了。」

洛梨倒吸一口氣：「他不是連『靈視』都沒開出來嗎？怎麼可能……」

「我也不懂啊，」褚玄臻笑了笑，語氣卻有幾分沉重，「也許靈象比我們想像得還要……活。」

走過藥鋪後方的石階小徑，褚玄臻終於來到他租下的破屋前。

門是歪的，燈是壞的，地板會咯吱作響。

但這裡很安靜，足夠他「聽」自己思考。

他把芋頭擺在桌上，轉身點燃一盞油燈，然後坐下，望著牆上掛著的一塊圓銅鏡。

鏡面布滿斑駁，幾乎看不清自己，但他仍盯著那面鏡子看了很久。

「你今天……也看到那個人了吧？」

他低聲說，像是在問鏡子，又像是在對什麼人說話。

然後——

那東西出現了。

燈光一閃，空氣像是被什麼拉扯了一下，鏡子裡浮現出一道模糊的身影。

它不是幻覺。也不是人。

他叫做……「靈象」。

一個由數個浮動齒輪、半透明線軸與微光組成的存在，漂浮在鏡中、桌上與牆壁間。

它沒有眼睛，但仿佛正注視著褚玄臻。

「盤影機構」——這是它的名字。

靈象是人的靈魂與人格凝結的映現，有人一出生就有，有人一輩子也喚不出。但一旦靈象出現，它便永不消逝。

褚玄臻不是少年天才，也不是什麼皇室血脈。

他的靈象在十五歲那年，自行覺醒。沒有人知道原因。

而他也從不炫耀它，甚至沒有人真正看過它的模樣。

因為這個靈象，看起來什麼都做不了。

不能攻擊、不能防禦、不能治療、甚至連發光都做不好。

但褚玄臻知道，這東西藏著玄機。

「今天你也看到了吧，那個鐵匠家的小子……他的靈象直接『撕裂』了他自己。」

盤影機構無聲漂浮，牆上的陰影被齒輪切割得四分五裂。

「他不是控制不了靈象，他是根本不懂它是什麼。」

褚玄臻望著浮動的齒輪，像在對自己說話。

「這不是什麼怪獸、也不是武器，它們是我們自己。每一個念頭、每一場夢……這就是靈象。」

他慢慢站起身，走到窗邊，遠處還有閃爍的白光，是靈相寮仍在調查現場。

「而有些人……連自己都不了解，就妄想控制靈象。這才危險。」

夜深了。窗外傳來微弱的笛聲。

那是執巡官的夜巡信號，意味著他們找到了什麼。

褚玄臻沒有關燈，只是把外袍披上，將銅鏡收進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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