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湯 - 旅行

風鈴輕響，書頁自動掀開一頁，

我還未抬頭，便聞到一股濕鹹的海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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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進來的時候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瘦高的身影在門口短暫佇留，白襯衫微濕，灰色棉褲沾著細沙，帆布鞋踏過木地板時不留痕跡。

他的臉色冷白，嘴唇泛紫，像是剛從海裡被撈起來——

或許，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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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吧。」我指了指對面的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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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照做了，神情空洞卻熟練，好像這場景早排練過千百次。

他的指節泛青，指腹還留有抓痕。那是死後也不願鬆手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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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他，問：「你還記得，怎麼死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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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搖頭，又點頭，像是被困在某段卡住的回憶裡，意識混沌，卻又無法抽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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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敲了敲桌面，紙筆自書堆中飛出，停在他面前。

「那就來玩個遊戲吧。你只能用十五個問題來問，猜對了，你就能離開這裡。猜錯，就留在這裡——繼續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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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開一頁，唸出那段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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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對情侶出遊，在某座廢棄海邊小屋內被發現時，已經雙雙死亡。他們並排躺在床上，神情平靜，嘴角掛著微笑。現場無打鬥痕跡，門窗緊閉，水源食物皆未被動，監視器也未拍到他人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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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將此案列為

——無他殺跡象的雙屍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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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他們怎麼死的？」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OoftGp4o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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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神震動了一下，隨即低聲開口。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fop4uS2kv

「他們是同時死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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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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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自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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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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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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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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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眉頭緊皺，呼吸開始急促。

像是某種真相正從黑霧中緩緩浮現。

他繼續問——

「現場有第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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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

「他們是在旅途中死亡的？」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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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有預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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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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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因是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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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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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知道他會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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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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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掙扎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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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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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因是窒息嗎？」

「不是。」

「是藥物嗎？」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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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動機是情殺？感情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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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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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前，有過性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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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一頓，回答：「或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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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喉頭動了動，聲音開始顫抖：「他……戀屍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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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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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後一題問出來時，已經幾乎無法維持坐姿：「……她笑，是因為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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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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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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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跌落，他整個人僵住，像被什麼擊中。

我看見他死前的記憶正慢慢回流。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b1rfbamw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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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我的眼，終於開口：「我殺了她。」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yy2DwiRBh

「她說要離開我。」

他喃喃開口，眼神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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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我們在海邊，她說……不想繼續了。說我們之間有問題，說她想一個人靜靜。」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微顫的雙手。

「我說，我們再去旅行一次，好不好……最後一次。她沒答應，我還是帶她去了……」

「她睡著了，我……餵了她藥……她還掙扎，但已經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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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聲問：「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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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她洗了澡，擦了香水，穿上她最喜歡的洋裝……我幫她化妝，梳頭，戴上我買的戒指……」

他語氣變得低柔，近乎溫柔。

「她死得那麼漂亮，我想記下來……所以，我拍了很多照片。拍到我也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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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睡著。」我打斷他，「你是自己喝了那瓶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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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閉上眼，像是終於承認。

「我不想她孤單，也不想她屍體被人發現時，是醜的……她值得漂亮地被記住。她很漂亮，你知道嗎？死了以後，還是那麼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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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語，只將那些他留下的相片翻出。

一張張：她穿著白裙，手上戴著戒指，嘴角似笑非笑，妝容完美，宛如熟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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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神裡泛起淚意，卻不落下。

「我是不是……很噁心？」他聲音微微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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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給評價。」我淡淡說，「這不是懺悔室。這裡只是——還你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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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著那張照片，久久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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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緩緩站起，合上紙頁。

「故事結束了。你知道你怎麼死的，也知道為什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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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動，只是靜靜地坐著。

像一具剛擺好的標本等著審判。

我沒說話，只抬手一揮，紙頁和照片燃起火光，變作飛灰。

「你可以離開了。」我淡聲道。

他沒有說話，只站起身，朝門外走去。

他回頭望了我一眼，那眼神裡沒有解脫，只有深沉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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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他慢慢消散在風聲中。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31rsgX29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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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的風鈴又晃了晃，清脆作響。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kngbIwlVg

「下一位客人，來了。」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uW1gW6IAc

【紙頁緩緩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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