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繭·追光》 - 第四章：被迫的交鋒

（一）

林驍從未覺得數學這東西有什麼難的——不是他真的懂，而是他從沒打算懂。

大部分時候，他靠著過人的記憶力和臨場反應混過去，成績不上不下，老師管不了，家長也放手，反正他有籃球、有比賽、有未來。

直到這次段考，數學拿了個慘不忍睹的分數，連他自己都看不下去。班主任直接黑著臉，將他叫到辦公室，語氣罕見地嚴肅：

「從下週起，每週三、五留下來補課，讓蘇念幫你一對一輔導。別給我擺爛，林驍，你現在的分數，連體育特招生的保底分數都摸不到。」

他還沒來得及反駁，就被拎去了教室後排的學霸陣地。

蘇念坐在靠窗的位置，眼鏡後的杏眼專注地盯著課本，手中筆不曾停下，像是對外界的一切完全隔絕。

「蘇念，你來幫林驍補補這幾章的數學。班裡也就你能壓住他。兩人都別拒絕，這是班主任要求。」

她抬眼掃了林驍一眼，那眼神不帶一絲溫度，冷冷地點了下頭。

（二）

補課日的午後，教室空蕩蕩的，只有牆上的掛鐘滴滴答答作響，像是對他遲到的無聲譴責。

林驍走進來時，蘇念已經坐定，桌上攤著兩本參考書，一疊筆記整整齊齊，像她的人一樣井然有序。

「你終於來了。」她不等他坐穩，語氣平靜，甚至有點不耐煩，「從這題開始，試著解。」

林驍皺眉，接過她推來的草稿紙和筆，低頭一看，全是他看不懂的公式和變數。

「你能不能講講思路？」他試圖開口，語氣比平常柔和許多。

蘇念沒看他，只用筆指著紙上的第一行，「這題是典型的函數轉化，你只要——」

她講得極快，語氣毫無情緒，像是在對一塊木頭講解。

林驍忍了三次，終於按耐不住，把筆一摔：「喂，你能不能看著我說話？」

蘇念一愣，終於抬頭，眼神裡沒有驚訝，只有冷淡，「我不是來哄你的，我只是被指派幫你補課。想學你就學，不想學你可以走。」

林驍怔住，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女生，說話像刀，眼神像冰，偏偏又美得像一幅靜物畫——無聲無息，卻叫人無法忽視。

他忽然想起，幾週前在走廊轉角無意間聽到的耳語：

「蘇念啊，學神欸，不講話的那種，連笑都很難得看到……」

「她以前是不是在數學競賽拿過省一啊？」

「你沒發現嗎，她草稿本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計算，超可怕……」

林驍靜靜地盯着蘇念看，突然有點好奇。

"這個總是低著頭、不合群、不講話的女生，到底藏著怎樣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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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那天下課後，他悶悶不樂地坐在教室後排，裝模作樣地翻著她給的練習冊。蘇念收書時動作一頓，他餘光掃到她草稿本邊角一角——

是一幅極簡的線條素描，一個男生的背影，頭髮翹翹的，肩膀寬闊，正跳起投籃，球還停在空中，彷彿下一秒就會入框。

他怔了一下。

「這是……我？」他下意識問。

蘇念面色一變，迅速將本子蓋上，語氣倏地變冷：「不是。」

「可那髮型、姿勢、球衣號碼，跟我一模一樣。」他挑眉，語氣有些玩味，「你暗戀我啊？」

「林驍！」她忽然提高音量，冷冷地盯著他，「請你尊重一點。我畫畫，只是為了緩解壓力，沒有別的意思。你如果覺得被騷擾了，我可以不來補課。」

她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羞憤，指節因緊握而泛白。

林驍一愣。他本來只是想鬧著玩，沒想到她反應那麼大，心底莫名一陣內疚。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罕見地低了頭，聲音小了些，「我只是覺得你畫得挺好的。」

蘇念沒說話，低頭收起筆記，動作乾脆利落。

補課就在沉默中結束。

（四）

那天之後，林驍開始有些在意。

不，是很在意。

他會在打球時下意識掃一眼窗邊，看那副銀框眼鏡是否還在聚精會神地盯著題目；會在下課時繞遠路經過圖書館，只為看她是否一如既往坐在角落看書；他甚至開始會注意她每天是否穿同樣的運動鞋，是否綁一樣的馬尾。

他說不上那是什麼感覺——不像暗戀，沒那麼濃烈。但就像某顆恆星忽然出現在你的夜空裡，即使它不發光，也讓你再無法忽略。

而蘇念，似乎也不再那麼排斥他。

她還是不多話，但偶爾也會補上一句解釋；她不再避開他的視線，雖然眼神裡依舊清冷，卻不再是拒絕的鋒利。

補課成了一種奇異的「例行儀式」——林驍慢慢發現，她的講解方式極有邏輯，甚至有點溫柔，只是被那層冰包裹著罷了。

他開始主動問問題，甚至課堂上都會努力聽講。他不知道自己這麼努力是為了籃球的保送，還是為了讓她對他那副草稿畫再多添幾筆。

（五）

一天午後，補課結束後，林驍在她的草稿紙邊寫了一句話——

「我不會再讓你只在角落畫我。」

蘇念愣住，筆尖停了半晌，最後她沒有回應，只是輕輕將那張草稿紙折好，收入了文件夾深處。

外界仍喧囂，青春的熱浪洶湧，他們卻在那一方小小的教室裡，悄然改變。

林驍的籃球依舊飛翔，蘇念的眼神卻不再只是看書，她開始偶爾看向他——看向那個曾經令她敬而遠之，如今卻慢慢走近的人。

被迫的交鋒，或許是另一種命運的安排。

一場青春的伏筆，正在悄悄展開。

（六）

空氣凝滯地像個密不透風的教室。

蘇念坐在黑板左前方，位置靠牆，一貫是她習慣的角落。她習慣離窗遠一點，因為那樣陽光就不會晃得她分心；她習慣靠牆，因為可以靠著想問題的時候靜靜地想。而今天，她的寧靜被迫共享。

林驍遲到了五分鐘，踏進教室時帶著點不耐煩的語氣，拉開椅子便坐下。他手裡還轉著一支籃球隊的中性筆，姿態漫不經心，像個不願聽課的大男孩。

蘇念頭也沒抬，只淡淡說了句：「數學試卷帶了嗎？」

「有啊，老師給的那份……欸，我說，妳這個人講話一直都這麼冷嗎？」

「不冷，只是沒必要多說。」她翻開自己的筆記本，語氣依舊平平。

林驍低聲咂嘴，將卷子攤開，雙臂環在胸前，看她開始落筆在演算紙上。

粉筆在紙上的摩擦聲沙沙作響，教室裡除了牆上掛鐘滴答聲，便只剩蘇念那不疾不徐的聲音：「這題是數列遞推式的變形，第 n 項依據前兩項得出……你那一步錯在這裡，指數算錯了。」

「所以是我眼瞎了唄。」

蘇念沒接話，只在他的卷子邊上輕描淡寫地寫下一行推導公式，筆跡清晰又乾淨。

林驍低頭看了一會兒，不得不承認她的思路確實利落，他試著照她的步驟做了一題。寫到一半，他忽然注意到，蘇念的草稿紙邊角，有一個小小的涂鴉。

是籃球。

一筆一劃都很簡單，像是不經意畫上去的圓球，中間還隱約勾勒出球線的十字紋路。周圍是幾個拙拙的動態線，像是正在旋轉中的籃球飛行軌跡。

他愣住了。

那畫風與她平日的冷靜截然不同。雖然畫得不怎麼好，卻透著一種別樣的專注。

「這是……妳畫的？」他指著草稿本角落問。

蘇念抬眼看了一眼，又迅速低下頭，聲音像塵埃落地一樣輕：「涂鴉，無聊的時候畫著玩的。」

「所以妳其實……會看我們比賽？」

她沒有說話。

林驍眼中閃過一絲微妙的笑意，像是找到某種突破口。他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女孩子不再那麼疏離了。

她也會無聊，也會畫東西，也會——偷偷看比賽。

這念頭讓他心頭有點痒，像球鞋裡進了一顆砂礫，讓人無法忽視。

「我記得妳之前也在運動會的籃球場邊待過，是不是……」

「專題紀錄稿需要照片，我負責後勤。」她打斷他，語氣一如既往地平靜。

林驍本想說點什麼，卻在她這句話下默默收了聲。

但他心底，某種認知悄然鬆動。那種「她就是個死讀書的冷學霸」的印象，似乎開始變得模糊了。

這個發現讓他有些分神，竟然沒注意到自己筆誤了一個符號，直到蘇念指正他為止。

「這個地方要帶負號，數列才成立。」

他挑眉：「看不出來妳還會看我籃球比賽之外，對負號也這麼敏感。」

「那是你自己數學差。」

她這次語氣有些明顯的嗔意，像是下意識回懟，說完才自己怔了一下。

林驍反倒笑了：「欸，妳終於說話像個人了。」

她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補課，不是閒聊。」

「好好好，不聊……只是覺得妳這副樣子，有點可愛。」

蘇念手一頓，筆尖在紙上多劃了一道。

「講下一題。」

林驍沒再逗她，低頭看卷子，但眼角餘光時不時會偷看那張畫著籃球的草稿紙，像是發現了一個秘密。

他第一次有了種強烈的感覺：這個人，似乎不像他以為的那樣遙不可及，也不是那麼難以接近。只是她把自己藏得太好，像一顆被雪藏的珍珠，只露出冰冷的外殼。

但他知道，那殼下的光澤，已經開始吸引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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