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斷橋－鳴雪浮夢（短篇） - 宮中秋宴

第一章

【鳴曆二十六年．八月十五日．長樂宮】

中秋宴將啟，金燈如海。

宮中長樂殿張燈結綵，紅綢自檐角垂落，鳴鶴繡紋隨風輕拂，絲竹之聲從殿內流淌而出。萬花燈火，如星河墜入塵寰，照得整個御道輝煌一片。

檀楚雲提著藥箱，靜靜立在側殿帷幕後。她身著醫女常服，素衣襯雪，雖不及那些嬪妃貴女的珠翠華服，卻有一股清凜的氣息，令人難以忽視。

她今日奉命隨太醫署入宴，只需候於側殿應急，理當是無聲無息的存在。但她知道，自己能站在這裡，不僅憑醫術。

她是檀氏之女，出身名門，曾居洛城，兒時曾在宮中生活。母親早逝，傳言是因舊怨遭人陷害，但真相無從追索。遷出宮後，她的地位一落千丈，在府中被後母與兄長冷眼相待。幸皇上對她不薄，可她不知道這是補償……出於隱隱的愧疚。

這些年，她靠著自己的醫術，在太醫署中步步為營，終於能站在這熱鬧燈火之地，看見那個--她曾經熟悉，如今卻愈發陌生的少年。右將軍席上，那人一襲暗紋玄衣，雙目冷峻如霜。

她心口微微一緊，無法安然。

環顧周圍，殿中主位，皇上坐於金龍御座之上，威儀沉穩。太子李瑞則斜坐一旁，姿態挺拔，神色自持，眼中偶有清光閃過，卻無人能讀懂。

「太子李瑞……是他」

楚雲不自覺多望了他一眼。

她還記得小時候與父親秋獵，有個孤獨的男孩在林中受傷，是她偷偷給他止血、包紮、餵水。他當時渾身是傷，眼神卻一點也不怕人。

她拍了拍他的頭，笑說：「別怕，有我在呢。」他看著她，像看見天光初現。

當時她不知他是誰，只當是個落難的小侍從。後來被母親帶入宮中再見，才知他是當朝皇子，當年在宮中，哥哥是他的伴讀，而她還與他做了幾年玩伴，他總愛喚自己小雲。

宮宴正酣，舞姬起身如雲海翻湧，香霧迷離間，一道聲音自主座之側響起：

「此番御香似與往年不同，近人聞之，或有不適。太醫署可有解？」是太子。

滿座一靜，眾醫官面面相覷，無人敢輕言。

【師父曾說過蘇合、丁香不可合用，眼下要是有人戳穿，定會被有心之人針對】

在內心掙扎一番後。

楚雲眼角微挑，微步上前，揖身回道：「回殿下，今日所用長春香中混有雄黃、丁香之氣，雖無大毒，久聞則頭暈乏力，傷氣耗神。」

右將軍發現站在皇上旁邊的，郭公公，神色好似鬆了一口氣，但也沒有多想。

【這樣我總不得罪，還讓你能注意了吧～】

語音剛落，眾人皆驚。那位從不多言的醫女，竟當眾出列應對太子質問，語氣平穩，條理清晰，眼神中不卑不亢。

太子微頷，目光微轉，似笑非笑道：「果然是妳。」

殿中驚疑未定，她微一愣，便垂首應道：「小女斗膽。」

便退下了。

【宴散．宮道】

燈火漸熄，宮宴終了。

楚雲沿著回署小徑獨行，經過桂影扶疏處，忽被一道身影擋住。

「走路不看路？」是個熟悉的聲音。

她抬頭，撞入一雙平靜到冷淡的眼眸。

宋明宇，無甲戎裝，卻依舊英氣逼人。他語氣平平，像是碰巧遇見，卻又似早已等候。

她略略皺眉：「宋右將軍向來避我如蛇蠍，今夜倒是特地尋我？」

「妳誤會了，我剛好路過。」他語氣冷然，卻眼神未離開她半分。

「是嗎？」她笑了笑，語中含針，「那你今夜在宴上望我，可真專注。」他微怔，卻不言。

兩人就這樣對望片刻。

【你什麼都沒說，但你眼裡的話太多】

她轉身離去，不再問。

月光落在宮牆之上，映得她的影子細長如畫。他看著她背影，忽想起那年雪中，她捧著一枝斷梅笑得張揚：

「我要做最厲害的大夫，到時你可別輸給我，將軍大人！」

她從沒想過，他會真的做到。而她，也再不是那個無畏少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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