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時，你在記憶深處 - （3）彆扭的字跡

自那天午後之後，

兩人之間，彷彿也只是那麼一次偶然。

沒有再多的言語、也沒有特別的眼神交流。

只是偶爾，

在某個轉身時分，彼此會恰好擦肩而過；

偶爾，在全班安靜的早讀裡，

眼角會餘光瞥見對方。

簡淵在班上依舊安靜，

一開始身邊沒什麼人，

後來也有幾個功課不錯的同學會主動跟他搭話，

慢慢熟了。他總是坐在靠窗的位置，

陽光一來，就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槿夏則不一樣。

她天生活潑，在小團體裡如魚得水。

和誰都能聊上幾句，

偶爾還會主動幫忙傳筆記、抄作業。

她好像把那次午後的對話藏得很好。

也許真的只是一次搭話而已，

不值得特別記著。

但有時，她還是會想起那棵樹，

那句「挺新奇的」，

以及他語氣裡不經意的認真。

簡淵則從沒再主動開口過什麼。

不是不記得，只是他向來不擅長靠近人。

那天他說出的那句話，

甚至連他自己後來回想起來，

都覺得像是被風推了一把，不小心說漏了心聲。

於是日子就這樣過去了。

一季換一季，葉子開始轉黃。

課程漸漸變難，大家都忙碌起來，

補習、考試、段考、模擬考⋯⋯

生活像是被安排進了節奏裡，

一點一滴，將人拉離那個夏末的午後。

可有些東西沒變——

例如體育課時，

那棵樹還在，風還會吹過教室窗縫。

只是，當槿夏偶爾望向窗外時，

她也不確定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麼。

那天是段考週的最後一天，

空氣中彷彿都混著粉筆末與焦躁。

數學考完，大家紛紛鬆了口氣。

槿夏靠在桌上伸懶腰：

「終於解脫了！我數學一定爆炸！」

她身邊的好友笑著安慰她：

「你反正會考文科，又不是要填數理。」

她撇嘴：

「話不是這樣講嘛……考爛還是會不爽的。」

她一邊說，一邊低頭翻書包，

這才發現——她居然忘了帶回家最重要的課本。

心一沉，她猛地抬頭。

「糟了，我下節社會課要用的講義，昨天借給別人了……我記得是……」

她皺眉回想，忽然想起，

那份講義她當時隨手塞給了坐後排的某人——簡淵。

她有點掙扎。不是因為怕開口，

而是——那人實在太冷靜了，

每次和他說話，都像是擾動了一池靜水。

可現在也顧不得這麼多。

下課鈴響時，她快步走向教室後排。

「欸，簡淵——」她輕聲喚他。

簡淵正在收筆，

聽到聲音後抬起頭，有些意外。

那一瞬間四目交會，

槿夏覺得自己忽然又回到了那個有風的午後。

「我昨天借你的社會講義，還能還我一下嗎？我剛剛找不到了。」

他愣了一下，點點頭，

動作俐落地從抽屜中拿出來：「你昨天夾了一張便條紙在裡面。」

「蛤？有嗎？」

他遞過來，她這才發現那張黃色的紙條還在書頁裡：「寫成這個樣，應該是我沒錯……」

簡淵低低笑了一聲，聲音清淡：

「確實不太好理解。」

她轉身：「你都不會說點好聽的嗎？」

他沒回話，只是低頭收拾書本，

卻在她轉身時淡淡地說了一句：

「講義其實我影印了一份。原件，我就等你來拿回去。」

她腳步一頓，回頭看他。

那眼神還是冷淡的，像總是有風從他眼底吹過。

但她心中某個地方卻被撩動了。

是啊，她想起來了。

簡淵不是不會親近人。

他只是，把靠近的時機藏得很深。

那天回到座位後，

槿夏又把簡淵還回來的講義翻了一遍。

然後，她愣住了。

頁角的便條紙還在，

但她發現上頭多了一行字——不是她寫的。

「P.17 的重點你畫錯了，是『經濟結構改變』不是『地理位置變遷』。」

後面還很有禮貌地加了一個句號。

槿夏盯著那一行筆跡，

一時之間分不出來到底是誰在搞笑。

每個筆劃都寫得一板一眼，

力道均勻，乍看清晰，

但搭在一起的結構…

卻像是一群筆劃在跳不協調的舞。

「這誰看得懂啊……」

她嘴角抽了一下，「這樣的字能是他寫的？」

她忍不住把那張便條紙抽起來，

轉身靠近簡淵的位置，在他桌上輕敲兩下：

「欸，你的字怎麼這樣啊？」

簡淵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怎樣？」

「筆劃都很清楚，但怎麼能長這麼怪？你平常都這樣寫筆記？」

「……嗯。」

他很認真地點頭，還反問：「不會看嗎？」

槿夏整張臉寫著「會、但很痛苦」的表情。

「你是怎樣，把字當作數學解題在寫嗎？橫平豎直到像規格圖一樣……要不要我教你寫一點可愛字體？」

簡淵挑眉，像沒聽懂「可愛字體」是什麼概念。

「字體……要可愛？」

「對啊，至少像人寫的嘛！」

他頓了一下，才低聲回了一句：

「但我不是很在意這個。」

「好吧，反正你成績好，字醜也是種風格啦。」

說完她轉身回到座位，

把那張寫得詭異但又認真標注錯誤的便條紙，

默默夾回講義裡。

她不是沒看懂，他寫得確實清楚。

只是，字裡行間的語氣和語調，

好像也意外地像他這個人——

外表冷靜，骨子裡卻帶著一種非常直球的誠懇。

晚自習結束時，槿夏又忍不住回頭瞥了他一眼。

他正低著頭寫題目，

肩背筆直，燈光下，那隻執筆的手動作沉穩如常。

她想，這樣一個人，

連批評錯誤都會禮貌地加句號，真是奇怪得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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