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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宗皇帝像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忙點頭示意:“李相公,如有辦法,但請快快講。”
李德裕緩緩說道:“陛下,長安乃至大唐,財力最盛者,你知曉是誰?”這句話問出,在場多人心中暗道這個李相公,知曉長安富商有錢,又想著打富商主義,向富商借貸,歷年借貸,均是有借沒還。朝廷信譽在商賈間,早已蕩然無存了。
武宗皇帝歎了口氣說:“愛卿可是說,再向富商借貸嗎?”
李德裕微微搖了搖頭,說:“陛下,長安乃至大唐,財力最盛者,決非什麼商賈之人,區區商賈,多是小利。我大唐,最富足者,乃我大唐的千百座佛寺,他們廣占萬千田地而不交田稅,僧尼眾多達百萬卻不納賦稅,個個僧侶身纏萬貫,座座寺廟富可敵國……”
此言一出,殿內群臣皆露出驚訝之色。
他又接著說:“故臣建議,此國家緊需之時,暫時向佛寺借貸,以解軍費之急,待叛亂平定,再逐步償還。”
武宗皇帝本也是心智聰慧之人,其自任潁王開始,便喜好練丹,因此與道教趙歸真交好,如今登得極位,練丹喜好,更甚以往。與道教的清貧獨善相比,佛教確是宏偉壯觀,氣勢恢宏。道教趙歸真也常在皇帝面前時有批判說,佛門傳教最是虛偽,傳教是假,斂財為實。
皇帝聞言頓時又是喜悅於臉上,只要有錢糧辦事,完成削藩大業,寺院的錢財那也是朝廷的錢財,官家的錢財,哪管它來源?
武宗皇帝點頭道:“李愛卿所言極是。佛寺廣占田地,卻不納賦稅,確實不妥,諸位愛卿所見,是否可行?”
做為李党李德裕的極力支持者,年已七旬,慈眉善目的宰相李紳起身說道:“陛下,臣以為李相公之策可行,佛寺財力雄厚,若能暫時借貸,也是為國解憂之舉。”
武宗皇帝見老宰相李紳也表示支持,很是高興,說:“師傅也支持?師傅請坐下說。”武宗皇帝初登大位之時,曾向母后詢問如何治理國家,母后說:近賢臣,遠小人,事事問大臣。武宗又問,那些是賢臣?母后說如李紳李相公就是賢臣,故爾武宗皇帝對李紳極為敬重。
李紳吟出其作:“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農夫辛苦勞作,無田不說,還會餓死,而寺廟的和尚,讀得幾本經書,說些似是而非的話,則廣納良田,廣收奴婢,敢以人上人居之?”
誰也沒想到平時和藹的老相公李紳會說出如此嚴厲的話語。其實瞭解老相公就也能理解了,老相公出身寒門,然其幼年喪父,由母親拉扯成長並教他識字,成年後考上進士,他遊歷天下,親身目睹了很多農民勞作的悲慘生活,寫出《憫農二首》,他是極厭惡不勞而獲之人的。
戶部尚書崔元式好似終也忍不住般,起身大聲說道:“陛下,臣任戶部侍郎時,據可考我大唐有寺廟四千七百餘座,私建蘭若四萬餘所,為塑注佛像,耗費銅鐵不計其數。寺廟土地達千萬畝,僧侶達二十六萬餘人,我長安每十人中,便有一人乃是僧侶啊。”
崔元式翻著手上的帳冊,好似翻到一頁,又接著說:“我大唐依附寺院人員達五十余萬,加之寺院的佃戶、奴婢總數超過百萬。上百萬人口不交糧、不賦稅,不服役,我大唐總人丁尚不足五千萬。如此大戶巨富,尚不為國解憂耳?”
崔元式環視下群臣,語氣堅定地說:“臣亦贊同李相公之策。如今國庫空虛,向寺廟籌借款項,可解燃眉之急。”
武宗皇帝聽了崔元式的慷慨之言,心裡也似堅定了此想法,便又看向其他大臣:“諸位愛卿,對此有何意見?”眾大臣大多都在各地任過職務,對各寺廟多少也有接觸過,也都知曉大唐的寺廟有錢是事實。
佛教傳入中土幾百年來,因傳教理念中的平和修行與自我化解,得到皇家治國政策的認可及支持,因而不斷發展,皇家、貴族及民間的大量捐贈;寺廟還參與民間市場的商業、放貸行為等,進而積累了大量土地、金錢。所以李德裕說寺廟富可敵國,所言非虛也,眾臣聞言,多數微微點頭,均表達了贊同的觀點。
君臣間此刻感覺已解決了征討劉稹叛亂的最棘手的軍需糧餉之問題,融入一種勝利者的喜悅之中,在其眼中,只要有理由,一切的民間田產錢糧均可以予取予奪。解決問題的方式,是源自於他們至高無上的權力,而寺廟的僧侶,有錢有糧就是他們的原罪。
做為六部之首的吏部尚書王起,場上年齡最高者,時年已有八十三歲,歷任過兵部、戶部、節度使等高位,其任戶部時取士過牛僧孺等名人,是後期牛李黨爭的實際奠定者。
他雖出生於極其顯赫的五姓之一的太原王氏,但因政治理念上,有些許同情牛僧孺、李宗閔等代表了寒門新晉子弟的牛黨人的原因,因而其子王龜雖然科舉及第,李党卻以王龜詩賦輕浮為由,阻其入弘文館,故而王起對李德裕有些微詞。
因他曾參與過大唐律法的編修,雖年歲已高,但思想依然縝密,他顫顫巍巍起身說:“我大唐與法制國,寺院免徵稅賦,畢竟是源於《貞觀祠部格》之法律所規,現如今以稅賦之方式,予以取之,是否過於牽強?”
李德裕聽了,對這個問題,似乎也有準備,他對著王起拱了拱手,眼睛卻望向武宗皇帝說:“老相公所言極是,我大唐有《貞觀祠部格》律法,然其目的是控制道僧有序發展之用,依貞觀舊制所規,大小寺院均有僧侶人數限定,大寺不得超三百,州寺不得超五十,縣寺不得超二十,寺院田產不得超地方百分之五數。”
李德裕說完,以手舉天,指了指,似乎很生氣說:“然則,現在寺院僧侶嚴重超員,田產多者超地方達百分之三十以上,按全國計,均數達百分之十五。”
李德裕說完後,又從袖中取出一卷黃麻紙說:“陛下可知,我大唐長安東西二市收入總計尚不及一寺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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