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鋩 - 4｜捲土重來

辦公室的房門被推開，金屬門軸發出一聲咯響。

那人走了進來，下顎線銳利，側臉線條乾淨，輪廓感極強，髮尾微束到肩胛骨位置，有幾撮自然的垂落在前額。

金柯蘿正懶洋洋的半躺在座椅上，翻著上層發下來的文件，看都沒看來者一眼。

因為她知道，會不敲門就進來、並且腳步悄無聲息的，只有一人。

「金柯蘿，」全名，沒有任何的稱謂，站在門口，語氣平淡：「我帶回來一個人。」

果然，就跟她所想的一樣，那人便是歧落。

「啊？」但對方的法眼卻出乎她的預料之外。

聞言後，金柯蘿抬起頭，長長的金髮在幾下的搖曳後垂在肩邊，語氣中帶著明顯的訝異與打趣：「真稀奇耶，沒想過你還會主動找新人。」

對方哼了一聲，語氣很淡地回答：「你不也一樣，這麼久了，突然就拎了一個普通男子回來。」

「他不一樣。」她語氣頓了頓，語中帶笑：「陳凡……很特別。」

「哼，怎麼個特別法？」對方眼神一挑，嘴角勾起，語帶諷刺：「怦然心動？一見鍾情？這種浪漫肥皂劇裡女主，不太像會發生在你身上吧，金柯蘿。」

「喂，我也是一個女孩子耶!」金柯蘿歪了歪頭，眉眼彎起來，像是被戳中笑點似的：「偶爾對男人心動很正常吧？更何況那傢伙有死神之眼呢。」

「……吸血鬼長老的眼睛？」對方聲音低了半拍，神色略沉。

「詳情之後再說吧，現在呢——」她語鋒一轉：「自從發生那件事之後，你不是說過——『我不需要搭檔』了嗎？」

她坐直身子，雙手交叉放在膝上，眼中先是閃過一絲狐疑，隨後嘴角揚起了嘲笑：「怎麼？你老啦？身手不再矯健，終於肯認老求助了？」

金柯蘿歪頭一笑，語氣輕快得過分，自顧的接著開口：「嘛，畢竟你是我們驅殺隊裡年紀最大的，我也是可以理解啦。」

他瞥了她一眼，似乎不打算立刻回話。

歧落只是微微側身，把站在他身旁的少年往前推了半步。

「這傢伙——」

他語氣一頓，眼神深沉。

「是辰浠兒的弟弟。」

金柯蘿臉上的笑意在那瞬間微微僵住。

「……小希的弟弟？」

「摁啊。」站在她面前的少年點了點頭，然後帶著生硬的禮貌，語氣有些不自在地說道：「妳好，金柯蘿隊長，我叫辰諾亞。」

她沉默了一會兒，眼神掃過他的臉。

那張臉與辰浠兒有幾分相似，高挺的鼻梁、明亮的眼型、深刻的輪廓，的確遺傳了她的容貌。

但那神情、那氣息，卻截然不同。

少年沒有姊姊身上那種溫柔、沉靜的氣質，反而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壓迫。

在他身上的，無疑是一種粗暴的氛圍，彷彿像頭蠢蠢欲動，迫不及待展開狩獵與廝殺的野獸。

「你是……來復仇的，對吧？」

少年直視她那一雙淺金的眼瞳，毫不猶豫地開口：「沒有錯。」

這時，在他身旁的岐落補上一句，語調就像隨口：「他不需要特別受訓了。」

「哦？」金柯蘿聞言後，一個淡淡的挑眉。

「我親眼看到他咬下吸血鬼的手指，又用拳頭把他的頭打爆。」

空氣瞬間凝滯了數拍。

「……哇唔。」等金柯蘿終於反應過來，她嘴角抽了抽，像是無法決定該驚訝還是佩服：「真狠……」

然後，她笑了。

「欸，諾亞——」

她看著少年，手肘撐著椅背，單手托腮：「吸血鬼的肉——味道怎麼樣？」

辰諾亞沉默了一瞬，低聲說了一句：「惡臭至極。」

「嘛，果然跟我想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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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陽光玻璃窗，破碎的灑在起伏不平的水泥地上。

這裡是靶場，空氣中混雜著鐵鏽與火藥的氣味。

「是說，怎麼會突然想學開槍？」金髮少女站在他身後，雙手抱胸，金色的高馬尾在身後輕晃：「這幾個禮拜還這麼勤勞的練習。」

「因為這跟其他的比起來……算是最普通的武器吧。」陳凡邊說邊緊握著槍，姿勢明顯不對，彷彿手中拿的是一塊燙手山芋：「沒辦法，我怕跟不上黎葦。」

「嘛，確實，這算是常規配備，一般隊的成員們也都配有這種哲人石打造的手槍，不過，既然你加入的是驅殺隊，之後會再額外配給你一把特別點的。」

她接著說道，浮出了調侃的表情：「是啊，人家黎葦武士刀用的很好呢，搞不好再過沒多久，都可以打贏我了。」

「喂，都來這邊這麼久了，你應該不是第一次碰槍吧？」她嘆了口氣，走上前，語氣略帶戲謔：「這樣握，開一槍你腕骨會先斷掉。」

她從背後扣住他的手，動作俐落卻沒有溫柔，指節修長但力道驚人。

陳凡一愣，咬緊牙關，額角微微見汗，她的聲音近在耳邊，帶著點熱度，這惹得他心跳加快。

「來，對準靶心，射一發給我看看。」

聽完後，他立刻告訴自己別想太多。

一個眨眼後，陳凡眼神變得極為專注，接著深吸一口氣——

「——砰！」

子彈撕裂空氣，靶心偏移一吋炸開。

「不錯嘛。」她微笑：「雖然剛剛我有幫你壓槍。」

她向後退了幾步，手指勾了勾，示意他把槍再舉起來。

這次，她站在了槍口前。

「來，現在對準我。」

陳凡臉色一變，手裡的槍抖了一下：「隊長……妳瘋了？」

「就當是進階課程吧。」

她笑得張狂，雙手緩緩伸到背後，兩把金色的短刀頓時出鞘。

她雙刀交叉垂於身側，身姿放鬆，卻每一寸肌肉都蓄勢待發：「現在，用你的死神之眼看清我身上的破綻，然後……試著殺我。」

陳凡眼中亮起一絲異樣的光。

世界彷彿在那一瞬變了色調，微微的轉為黯淡，而她身上的浮現出數道的裂痕——心臟、喉頭、左肩動脈……

那些裂痕是圓狀的，真要用什麼來形容的話，就像是玻璃窗的彈孔吧，只不過流轉著幽幽的光芒。

「為什麼……」陳凡感覺喉頭發乾，吞了一下口水，問道：「為什麼要這樣做？」

她左腳微移，刃尖甩了幾下，隨後抬起來，指著陳凡的鼻樑，其距離之進，閃起了森冷的光澤。

「如果你連我都不敢開槍，那你也殺不了那些怪物。」

陳凡聽完這沒頭沒腦的奇怪言語，也只能咬緊牙，手指搭上扳機。

他能感受到左眼的瞳孔中，所在她身上的裂痕正閃爍不定，就好像他的死神之眼在興奮，在渴望目標，在等待裂痕被引爆。

「砰！」

他開槍。

金髮身形一閃，步伐幾乎無聲，雙刀交錯化作一道流光。

子彈擦肩而過，分裂成兩半，在力道褪去後，擊中了遠處牆面。

緊接著，兩道刀風掠過他的雙頰，既冷，又準，更是狠。

陳凡嚇得倒抽一口氣，兩手馬上抬起，作勢投降。

她笑了笑，隨後收刀入鞘，腳步輕巧地在他面前停下。

「遲了一秒。」她說道，語氣帶著肯定：「不過，你的眼睛，看得比你想像得更清楚。」

她轉身欲離，金髮在陽光下如火焰流動，語調輕快卻令人無法忽視：「去洗個冷水澡，把身上的汗水沖掉，然後準備集合吧，我有事情要宣布。」

「好的，隊長。」

在目送金柯蘿遠去之後，陳凡便把手上的槍枝歸位，整理完靶場後，回去簡單沖個澡。

半小時候，會議室裡，圓桌前七人已坐定，只留下唯一的空席。

房間裡的氣氛雖不至於嚴肅，卻始終帶著厚重的沉甸。

「趁大家都在，我要向大家宣布——」金柯蘿清了清喉嚨，站起身，語氣輕快中帶著一絲難得的認真：「有新人報到。」

「咦？又有新人？」臉說不上俊美，但輪廓清爽、線條開朗、名為孫澤遙的男子歪頭，一臉驚訝。

「沒錯。」金柯蘿點頭微笑：「我請他上來自我介紹吧。」

門邊腳步聲響起，一名少年走入，身形修長、氣息壓抑，眼神中有某種銳利的野性。

黎葦輕拍陳凡的手臂，小聲說：「前輩……這傢伙感覺很強耶。」

少年站定，目光掃過眾人，開口時語氣冷靜堅定。

「我叫辰諾亞，是辰浠兒的弟弟。今年十九歲，目前殺過四隻吸血鬼，但都是眷屬等級而已。」

房內空氣驟然一滯。

「小浠的弟弟？」開口的女子名叫尤莓琳，染著一頭淺粉的長髮，微微睜大眼，低聲重複。

「浠兒的……弟弟？」有著一道橫過左眼的疤痕、名為何伏邊的男子，臉色沉了幾分，像是什麼記憶湧了上來。

他站起身，走向諾亞，語氣帶著自責：「你聽我說，諾亞。我必須跟你鄭重道歉。」

「我對不起你。那次任務中，是我受傷倒地……你姐姐為了保護我，被殺死了。」

諾亞沒有回應。

這時，歧落低聲插話：「說什麼呢，伏邊……都怪我。那時我被拖住了，沒能及時救援你們。」

他也站起身，緩緩道：「我才該跟你道歉，諾亞。」

片刻沉默後，辰諾亞回應：「不，伏邊先生、歧落先生……你們都不需要跟我道歉。」

他的聲音輕緩，神情也一如往常的平和，甚至還有辦法擠出一抹微笑。

「是那個奈特伊——」他接著說，微微低頭，眼中的光閃過一絲陰影：「那個該死的吸血鬼家族——」

緩緩抬起頭，目光不再溫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銳利而的冷光，眼底彷彿有情緒正要激烈湧起：「他們全都要對我——」

語氣開始變得低沉，這句話，若不是強硬地保有理智的話，絕非只有這樣的怒火與恨意：「他們全都要對我以死謝罪。」

「那麼，」何伏邊聲音一沉：「我會全力幫助你的，諾亞！」

歧落也回答：「我也是。」

金柯蘿雙手抱胸，倚在椅背上，語氣一如既往輕快：「我們整個驅殺隊都會幫你，諾亞。」

辰諾亞微微低頭，語氣又再度出現僵硬的禮貌與柔和：「謝謝大家……還請多指教了。」

「請入座吧，諾亞。」金柯蘿揚起淺笑，手指一指，示意他入座那空席。

尤莓琳望著點頭後便來到對面空席坐下的身影，嘴角一彎：「陳凡、黎葦，再加上諾亞，這樣一來，我們隊就又重新回到八個人了呢，小蘿。」

「摁啊。」金柯蘿點頭，眸色微冷：「是時候捲土重來——大規模掃蕩那些吸血鬼了。」

她話鋒一轉，語氣帶上了提示的意味：「喔對了，說到這個，我還有一件事要宣布。」

所有人望向她。

「最近有一批吸血鬼一直在找人。經過調查，已經確認——是邦卡‧艾茲倫的眷屬們。」

「艾茲倫……」孫澤遙皺眉思索，「我沒記錯的話，是支持瑪洛琳的家族吧？」

「那……就是為了死神之眼來的囉？」尤莓琳語氣略低，眼神微沉。

「咦、咦？不是吧——」陳凡臉色僵了下。

「咦什麼？你很膽小呢，陳凡。」金柯蘿笑瞇瞇地望過去。

黎葦拍拍他肩膀：「前輩，我會好好保護你的。」

「我們都會好好保護你的。」金柯蘿順勢接道，眼中帶著點調侃：「怕的話，你也可以躲起來喔。」

「不……不行！」陳凡忽然一拍桌子，語氣異常堅決，「我不要。這事因我而起，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因為我而死掉！」

「瞎說什麼。」歧落忽然開口，聲音低沉有力：「我們有看起來這麼弱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陳凡縮了縮脖子，小聲補了一句。

「就是長老來、元祖來，我也照殺不誤啦！」孫澤遙大咧咧地笑著，彷彿戰鬥是種日常娛樂。

金柯蘿輕輕拍了拍手掌，語調恢復平靜：「總之，高層決定明晚主動出擊，圍剿他們這些眷屬。」

房間的空氣在這句話後凝住一秒。

「我還沒決定好要指派誰執行，今天大家都早點休息吧。」

然後大家點點頭，起身，緩緩在會議室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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