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鋩 - 04｜四十萬

車行駛了一段不算短的距離，城市的邊界逐漸被拋在後頭。

當車子駛入某棟看不出用途的灰色建築時，陳凡才真正意識到這不是什麼普通機構。

一路無語。

直到一名黑西裝男子再次現身，領著他穿過一道道無標誌的門，最後停在某扇金屬門前。他推門、側身，做出請的手勢。

「唔、哦……」陳凡點了點頭，遵照指示走進房間。

空間不大，甚至可以說有點宰小，擺放著一張長形的桌子，提前佈好了三張椅子，一張單獨放著，兩張則放在對面。

陳凡挑了單獨的那張就坐，他有些僵硬的挺起胸膛，看著眼前的人問道:「這裡是什麼地方?看著好像審問室……」

「當然不是審問室，是會客室，陳凡先生，」他回答:「你放心，我們不是壞人。」

說完，他便來離開了。

大概十分鐘之後，才又有人走進。

來的是拿著一本檔案夾的金柯蘿，一旁還有個身形高挑，有著深邃黑眼圈的男子。

「這是庫瓦蘭先生，」見李陳凡臉上帶著疑惑打量著他，一旁的金柯蘿便介紹道:「我們鋩社的首席博士，專門研究吸血鬼以及開發對付吸血鬼的武器。」

他懶洋洋地抬起根本就快閉上的眼皮，聲音像是剛從回籠覺裡撈出來似的，拖著尾音，低低地說了句：「你好呀，陳先生。」

「你好，庫瓦蘭先生。」

隨後，進來的兩人便拉開椅子入座。

「陳先生，可以先告訴我——」金柯蘿的語氣不急不緩，像是在詢問一件她其實沒有很在意、又微不足道的小事：「你是怎麼拿到那顆眼睛的嗎？」

「啊？眼睛?」陳凡然愣了一下。

「摁啊，眼睛。」她點頭，用著跟剛剛差不多的語氣。

「拿到什麼眼睛？唔……等等，這麼說來，那小男孩也說過……」陳凡喉嚨微動，口水一個吞嚥之後說道：「這眼睛，根本不該出現在我身上。」

他低頭看向桌面，嗓音漸低：「但我哪知道是什麼眼睛?我的眼睛，不就是我的眼睛嗎?」

「嘛，依我們對凱洛奇的了解……」庫瓦蘭摸了摸下巴，像是在思索什麼。

「凱洛奇？」陳凡疑惑的開口。

停頓了一下之後，他眼神一轉，望向陳凡問道：「你最近有沒有作夢？有夢到跟眼睛有關的東西嗎？」

「咦……?」

「那可能就是你『獲得』這顆眼睛的過程。」

「什麼鬼？也太扯了吧……」陳凡不敢相信地回道。

「對你來說，昨晚遇到的那個吸血鬼小男孩，不也一樣荒唐得難以解釋嗎？」庫瓦蘭反問。

「……這倒是。」陳凡低聲嘀咕。

「有關眼睛的夢……」他慢慢開口說道，思索著：「有，我想起來了！」

「大概一個禮拜前吧，那個時候，我做了一場夢，夢裡頭，我被綑綁起來了，被一個滿頭銀白髮的男人綁起來，他的眼睛只有眼白，沒有瞳孔。」

「然後呢？」金柯蘿問道。

「在夢裡，他笑嘻嘻地用器具把我的眼球挖出來，然後隨手一扔，又拿出另一顆眼珠，一邊對著我說『這個就送給你吧。』，一邊塞進我空掉的眼窩裡。」

「你怎麼講得這麼輕鬆？我聽了起雞皮都疙瘩起來了。」庫瓦蘭挑眉。

「我沒想講得輕鬆啊……是我表達能力有限。」他苦笑：「那夢真的可怕到不行，醒來時我還趕快跑去照鏡子。」

金柯蘿聞言，淡淡一笑，將一份輕薄的檔案翻開，推到陳凡面前：「那顆眼睛，叫做未來之眼，本來被封印渚里國的某座神殿。」

「這......可以預視未來的眼球?」

「摁，你說的沒有錯，但我們也不知道可以窺探到多遠的未來。吸血鬼長老們的左眼，都會擁有這種帶著神奇力量的眼球，你眼裡的那一顆……來自阿尼納，是在很久以前就死去的一位長老。」

陳凡驚愕：「……等一下，妳是說我現在左眼裡的那顆，是活生生吸血鬼的眼睛!？」

金柯蘿簡短回應：「沒錯。」

「而你夢裡遇見的那個男人，是一個自稱凱洛奇的吸血鬼眷屬。」隨後她眼中透出警戒的繼續說道：「但我們都叫他『小丑』，簡單來說，就是一個愛找樂子的傢伙。」

「順帶一提，我總感覺凱洛奇這個名字，是從該隱（Cain）與洛基（Loki）的名字融合而來——」庫瓦蘭補充道：「也許是在大肆張揚的宣告，他就是殺戮與詭計的象徵也說不定。」

「所以他會是……惡作劇的殺人犯?」陳凡渾身顫抖了一下：「那個小男孩吸血鬼是他找來的?」

「不排除這可能。但我們對凱洛奇的理解還不夠深入，只知道他總在無聲無息間現身，做出匪夷所思的事後，又神祕消失。」

「我個人是覺得……」這時金柯蘿伸出手，比劃了一下手勢，像是在空中畫出一隻眼睛：「那名吸血鬼應該是其他長老派來的，目的就是奪回這顆眼睛。」

陳凡怔住，聲音低了下來：「那……那些人……都是我害死的？因為我有這顆未來之眼……」

氣氛一時間陷入沉默。

陳凡面前的倆人，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時間不知道過了有多久，只見陳凡低下了頭，臉色漸漸變得蒼白，指尖不自覺地蜷緊。

他的那雙眼顫著又顫著，滿滿都是撕裂般的自責、愧疚與痛苦。

盯著這模樣的陳凡一陣子後，金柯蘿才再度開口，說出來的話帶著一絲轉折：「既然凱洛奇將未來之眼移植在你身上，就這表示，現在起你也是一個有特殊能力的人了。」

庫瓦蘭忽然輕笑，開口插話了一聲：「怎麼樣？要不要加入我們？」

他像是期待難耐的接著道：「高層本來是想直接把鑲嵌在你眼窩裡的死神之眼，整顆挖出來銷毀的，但金柯蘿小姐阻止了這場行為。」

「我本就是個提倡人道主義的人，再加上——」金柯蘿說：「我想反利用這點，邀請你加入我們。」

「一起阻止那些邪惡的吸血鬼事件，也許……也能算是一種贖罪吧。」

陳凡聽完後，又把頭低了下去，低聲喃喃：「可我這個人很膽小，要我親自殺那些怪物的話......也許根本沒辦法幫你們什麼忙，而且我還有兩個——」

「別小看這顆眼睛了，」金柯蘿打斷了他的話:「你可以好好利用它啊。」

「但我連它怎麼發動都不知道耶……」

「我們會一步步教你熟悉它的運作。」庫瓦蘭回答。

陳凡然望著他們，忽然說：「那……要不這顆眼睛我給你們？」

金柯蘿挑眉：「我可不想把那髒東西裝到自己臉上——」她話鋒一轉：「啊，我是說，除了凱洛奇和那些貴族吸血鬼，我們沒有人有移植這種東西的技術。」

「我都聽到了哦。」一旁的庫瓦蘭笑道。

「我也聽到了，金柯蘿小姐。要不你們現在就把眼睛挖出來好了，我也準備好領殘障手冊了。」

「你怎麼這麼沒志氣啦？」

「我就說了嘛，我膽子很小啊……」

「但我們的月薪開得不少呢——」金柯蘿忽然笑道，那抹笑，就像是在扮演起自己機構的招募官時，該露出的笑容：「四十萬，一個月。」

陳凡然瞬間瞪大雙眼，感覺心臟被爆擊：「四、四十萬？」

「我聽說你父母雙亡，還留了一屁股債給你，你還得供養兩個妹妹讀大學，是吧？」

「天啊……這樣我三年就能把債還完了耶。」

庫瓦蘭嘟囔了一句：「你要還的債也太多了吧……」

陳凡然低頭思索了幾秒，隨後猛然抬頭，那眼神就像是咬緊了什麼：「……我加入。」

「噢——」金柯蘿眨了眨眼：「你那眼神，跟吸血鬼盯到獵物時的眼神一樣耶。」

「這還只是底薪喔，按照任務等級區分的話，獎金從二十萬起跳到五十萬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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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的天空壓得低沉，雲層如鉛。

閃電在古堡上空劃出一道鋸齒狀的白光，短暫照亮這棟建築的模樣。

那外觀，仿佛是從地獄之中連根拔起一般，由一座座造型尖塔拼接而成，塔身詭異的扭曲，直指陰霾密布的天空。

而每一座塔之間，都以長到彷彿永無盡頭的走廊與空橋相連。

那些通道宛如蛛網般盤錯交纏，懸在半空中，不知到是靠驚人的法術，還是靠驚人的結構計算，才能這樣無視並嘲弄地心引力的造出。

古堡深處，一間昏暗卻不失華麗的房間裡，火光在壁爐的石壁裡起舞，若是遠遠一望，就能看出它如人們的幸福般搖曳不定。

雷聲緊接著咆哮落下，雨勢不大不小，卻不肯停歇，滴滴答答地拍打著黑到不行的窗玻璃。

加洛林倚靠在一個比自己還要龐大數倍的身影旁，一會過後，除了雨聲外，還出現了一聲輕響，敲破了室內的沉寂。

門外傳來了壓低的聲音，恭敬而小心：「加洛林大人。」

壁爐燒起的火光，在牆上粗暴地映出女子優雅的剪影。

他仍倚靠在那道巨大身影旁，未即時作聲，彷彿懶得回應世俗的打擾。

「時間不早了吧，」過了幾秒，他才慢悠悠地開口，聲音像絲絨般低沉，卻帶著隱隱的壓迫：「是有什麼非說不可的事嗎？我正在哄瓦卡祖爾睡覺，何必要這樣打擾我。」

語畢，身後的瓦卡祖爾微微睜開一隻眼，眼瞳閃過深紫色的光芒，見狀，她輕輕撫過瓦卡祖爾的鱗角。

門外的人輕咳一聲：「大人，阿尼納的眼睛，被找到了。」

「在哪裡？」他緩緩轉過頭，對著門扇，眼神冰冷，唇邊若有似無的微微一抖：「不會被德拉奎爾拿走了吧。」

「不……是凱洛奇。」6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0mc2eS8Ht

「那個生性狡詐、愛製造混亂的眷屬?」6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WHa6Z5RY2

「是的，他把眼睛鑲嵌在一位人類身上。」那人語氣明顯帶著遲疑，像是不知道該不該說：「我其實已經請悠里安前往奪回，但……他死了。」

加洛林沉默了幾秒，隨後低聲喃喃：「真是的……」6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a27RA4e9c

那語氣，彷彿是早就知道名為悠里安的吸血鬼，就是那麼的沒用，註定會失敗。

他緩緩抬起頭，眼中閃過一抹陰鷹的光芒：「那東西要是落入德拉奎爾手中就糟了。看過他那天的眼神後，我猜他要是獲得未來之眼，第一件要做的，就是殺了我們全部人。」6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wrFLqWxYc

「告訴艾茲倫家——」加洛林語氣中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誰能將眼睛帶來給我，我將重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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