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通話 - 第二章亡者來電

『妳說，楊玉彩......本人.....說遺像太醜？』

好幾位禮儀人員聞訊圍在我面前，七嘴八舌地開著玩笑。

『乾！妳會通靈噢！』

『妳以前會這樣嗎？』

『好可怕哦！電話那頭聲音聽起來是怎麼樣？』

『我是覺得那張遺像還行啊！』

『阿嬤覺得不行！你敢有意見？』

『不敢......我怕她等等打電話給我』

一陣哄堂大笑，禮儀人員看起來覺得很新奇，我感覺這個趣聞很快就會在館內流傳開來。

一旁，負責這個案件的禮儀師田哥，小聲地詢問寧姐：『妳新應徵來的妹妹，這裡......沒問題吧？』他比了比腦袋。

寧姐遲疑地說：『她是知墨介紹進來的』

『阿......那是有病沒錯』他兀自的點頭，寧姐笑著罵了一聲。

田哥末了還是說了句：『我問一下家屬，他們下午會過去拜飯，擲筊問問看好了』

我一臉黑線，這時，放在桌面上的手機震動，來電顯示是林知墨。

『喂？墨哥』吵雜的辦公室瞬間安靜。

『喂，發生什麼事，我聽說妳接到往生者的電話？』

『痾是阿，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說不定是惡作劇電話』

他在電話那頭，停頓了一下，再說道：『沒事，我處理』，就掛了。

聽起來是轉頭打給田哥，幾位禮儀人員走向飯桌，嚷嚷著肚子好餓，我隨著寧姐她們一同走過去坐下。

『咦？剛打給妳的是督導嗎？』

詢問我的是一位高高瘦瘦、帶著眼鏡的禮儀助理，叫作小商。

『痾對，林知墨，他是我前同事，啊，現在又是同事了哈哈』

小商好奇地問：『妳是督導介紹進來的呀？』

我點點頭：『對呀！他問我要不要過來，我就說好』

家政阿姨許姨遞過來已盛滿飯菜的碗，我向她說道：『謝謝許姨』

『不客氣~小棠啊！多吃一點』

許姨是一位瘦瘦小小的中年婦女，比會計芳姐大上許多歲，兩人有說有笑，聽她問起小莉，我才從對話中得知，許姨是小莉的媽媽，而且小莉看起來跟我差不多年紀，但竟然已經36歲了！

人真是不可貌相。

小貨梯送來樓下家屬付的尾款現金，芳姐起身去忙，這時有幾位吃飽的禮儀人員陸陸續續離開飯桌去館內忙碌。

沒多久，林知墨上來，跟大家打招呼後，在我右手邊坐下準備吃飯。

新進一家公司，又發生這麼離奇的事件，本來忐忑的內心，在看到林知墨一如既往地吊兒郎當，在那邊嘻皮笑臉的時候，我懸著的一顆心，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落了地。

下午，我開始能分辨，哪些是活人來電，哪些是死人來電，後者的來電我再也不敢接。

今天是好日子，整間公司的人都很忙碌，林知墨又不見蹤影，我努力熟悉忘川的公司規定及流程，手機加入幾個群組，拿著我的筆記本刷刷刷的奮筆疾書。

很快到了下班時間，林知墨邀約大家晚上7點去唱歌，我發現，這間公司的氛圍很好，雖有階級之分，但少了很多勾心鬥角。

KTV大包廂內，大夥兒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抽菸的抽菸。

『今天，是小棠加入忘川的第一天，我們大家舉杯，歡迎喬星棠！』

寧姐拿著麥克風，吆喝著，並點了幾首嗨歌，在舞池前跟幾位同事蹦迪。

好幾個人對著麥克風高聲叫喊，沒有麥克風的拿著包廂配有的樂器跟著節奏搖擺，田哥叫了兩手啤酒，幾杯下肚，連看起來是乖乖女的小妍，都上台大跳熱舞。

人真是不可貌相。

看來大家平常壓力滿大的嘛！

倒是林知墨，靜靜地坐在我旁邊，聽我吐槽前東家，再跟我一一介紹忘川的同事。這時，小商起哄要我跟林知墨合唱，以前我們就很愛約出去唱歌，這種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

唱畢，大家吹捧了一番後，林知墨語氣淡淡地低聲跟我說道：『明天上班，接看看那些來電，妳再跟我說他們說了些什麼』

我疑惑地看著他：『你確定我要接嗎？』

『我是不是應該先去看個精神科阿』我撓撓頭。

林知墨笑出聲：『接吧！今天那位楊玉彩的兒子去靈堂擲筊，確定要換遺像，他們晚上會再找合適的照片給田哥配圖』

『我覺得，妳接到的，可能真的是鬼來電』

我一瞬間雞皮疙瘩起來，搖搖頭說：『可是我不想跟他們對話阿』

見我哭喪著臉，他說：『妳不想幫助祂們嗎？』

『我原先是無神論者，可踏入這行，尤其是踏入忘川，我發現有些事，寧可信其有』林知墨收起笑容，正經地說道。

『我是有服務往生者的心，很多人也說這能積福德，但我......我......我害怕阿！』

林知墨拿起手裡的酒杯，示意我碰杯，清脆的聲響，伴隨著他那句：『放心，有我在』。

我聽見了心跳的聲音，我還聽見我自己說了聲：『好』

隔天上班，小妍休假，是出納小涵上班。

小涵昨天沒有去唱歌，會計芳姐在跟她科普我的超能力，導致她一整個上午都在等我接鬼來電。

『小棠，有聽到電話聲嗎？』

『目前沒有耶』

『小棠，有電話嗎？』

『沒聽到耶』

『小棠，鬼來電了嗎？』

『還沒耶』

小涵是個剛畢業的年輕女孩，長相普通，個性傻呼呼的，特別喜歡看恐怖小說，一整個早上她都很興奮，渴望親眼看我接到往生者的電話。

然而一直到我吃完午餐都沒有接到，我也挺納悶的，原先很不想接，被小涵期待的眼神驅使下，我不由自主地等待著別人聽不到的電話鈴聲響起。

說那時遲那時快，電話鈴聲響起，來電顯示*字號，我盯著電話，猶豫了一下。

瞥了一眼小涵，禮儀人員剛拿家屬付的定金回來，她正在點算。

『妳放心，有我在』

腦海閃過林知墨那雙沉靜的眼眸，我鼓起勇氣接起電話。

『喂！忘川事務所您好』

『喂，妳好，是這樣的，我不小心死在自己家了，應該過好幾天了，好像還沒有人發現，請問你們可以處理嗎？』

什麼鬼~~~~~~~(孟克吶喊

我的內心閃過很多草泥馬。

我一定是瘋了，這一切說不定是一場夢，醒來我還是在前東家苟活的牛馬，什麼忘川事務所，肯定是我的幻想，對，我肯定有精神病，我要去找我那該死的前主管求償，公司會付我精神賠償費嗎？不會不會，她才不會承認她荼毒了我三年，讓我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正當我胡思亂想的時候，電話那頭的男子中氣十足說：『喂，有聽到嗎？奇怪，他們是說打這支電話可以幫我解決啊！』

我回過神來，掛起我的客服面具：『您好，您是說您死在家中很多天了嗎？』

『對對對，我回過神來，我就看到我已經死好多天的感覺，怎麼辦啊？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死的，想不起來了，我兒子女兒都在國外，能不能幫我聯絡一下，你們可以嗎？』

『痾痾痾......』我腦袋一陣混亂，『您您您家，您有家裡地址嗎？您家在哪啊我請人處理』

『阿，有的有的，我家地址是......』

我拿廢紙記錄後，掛上電話，抬頭發現辦公室聚集好多人，眼神各異地盯著我看。

我變成忘川異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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