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在，我就完整了 - 搬過來那天

奶奶過世後，洛杏幾乎沒再提過她。

她的生活就像被默默切換到另一個模式，不吵不鬧、不提過去，也不討論未來。她還是每天來我家，像往常一樣吃飯、寫作業、陪我聊天，甚至笑得比以前還多。

但我知道，那不是輕鬆的笑。

那是一種「知道自己不能倒下」的笑。她表現得像一切都在掌控中，可我看得出來，她很累。

她的爸媽飛回來辦完後事後又匆匆離開了。我只聽見大人們低聲談論：

「工作調動……」

「長期駐外……」

「孩子……只能托你們照顧了……」

我沒敢問細節。但我知道，她的家裡，只剩下她。

搬家那天是個陰天。

她推著一個中型行李箱，還有一個紙箱和那本記事本。就這樣，全部的東西。

「就這些？」我忍不住問。

「嗯，衣服我不多，其他的……也沒什麼非要的東西。」

我想幫她拿，她卻自己搬得輕鬆。看著她單手提著箱子上樓的樣子，我忽然感覺到一股酸意。

這個人啊，從來都不讓自己太重。

我爸媽已經幫她整理好房間，是我隔壁原本的儲藏間，現在鋪了床墊、裝了小書桌，窗戶還掛上了新窗簾。

她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輕聲說：「……好像真的變成我家了欸。」

我笑說：「這裡早就是你半個家了吧。」

她彎起嘴角：「現在是百分之一百囉。」

她搬進來的第一晚，我們兩個都沒睡著。

我在自己房間翻來覆去，隔著那面牆，彷彿還聽得到她筆記本翻頁的聲音。

我拿出手機傳訊給她：

「睡著沒？」

幾秒後，她回了：

「沒有，想吃泡麵。」

我偷笑，在地板上輕輕敲了一下牆：

「走，去偷吃。」

我們蹑手蹑腳下樓，在廚房拆了一碗泡麵。我開水，她找碗。兩個人像做壞事一樣忍笑，泡好後坐在陽台吃。

深夜的風有點冷，她把膝蓋抱進胸口，湯匙在手中轉啊轉。

「你不覺得泡麵的味道，真的很像家的味道嗎？」她忽然說。

我點點頭：「對，尤其是半夜吃，會覺得特別安全。」

她看著我，眼睛在昏黃燈光下泛著點光：

「我奶奶以前說，泡麵是最寂寞也最溫暖的食物。因為一個人才能慢慢吃，一口一口，邊吃邊想人。」

我沒有回話，只是默默伸手握住她放在桌上的那隻手。

她沒抽開，只是低頭輕笑：「現在有你陪，吃起來比較不寂寞了。」

我想說什麼，卻又吞了回去。

那一刻我有點懂了——

她不需要誰來拯救她，她只需要，有人在她身邊就好。

接下來的日子，我們像真正的家人一樣生活。

早上我叫她起床，她懶得起來就抱著被子賴床；中午我們一起準備便當，討論菜色；晚上她坐我床邊翻書，我在寫功課，偶爾她會讀出她寫的小說段落給我聽。

她寫得意外地好。文字乾淨、有力，情感藏得很深。她說她最喜歡寫「沒有明說但彼此很在意」的情節。

我故意打趣她：「你根本在寫我們吧？」

她頓了一下，裝作若無其事地說：「哎呀，被你發現了。」

我們都笑了，但我知道，那一點都不是玩笑。

—

偶爾也會有小吵架。

有一次她偷穿我的連帽外套出門還沒還，我氣得找了一下午。

回來看到她穿著我的外套坐在沙發上啃餅乾，我直接炸了。

「妳怎麼可以拿別人衣服不講！」

「我早上跟你說了啊，你在刷牙沒回我！」

「妳就不能等我刷完再問嗎？！」

她愣了一下，然後小聲說：「……我只是想穿一下下嘛。」

我那時氣到轉身回房間，不想再吵。但她幾分鐘後就拿著我的外套走進來，小聲說：「我洗好了啦，不然你也可以穿我的。」

她的聲音很輕，像風一樣飄進我耳朵。

我看著她那有點委屈又想討好的臉，氣全消了。

「下次記得說清楚啦。」

「好啦，我下次會等你漱完口再講話。」

我忍不住笑了，罵她白癡。

她笑得更大聲：「我就喜歡你生氣時的臉，好好笑喔～」

—

我們就這樣過日子。

不知不覺中，那堵「家」與「鄰居」之間的牆，真的消失了。

她不是來我家的洛杏，而是住在我家的洛杏。她不是偶爾陪我吃飯的朋友，而是每天在我生活裡佔據很大部分的「某個人」。

我開始不敢想像——

如果哪天她要離開，我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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