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中的自己 - 過去的裂縫

林曦的眼睛酸澀得難以睜開。清晨的陽光從窗簾縫隙灑入，卻無法帶來一絲溫暖。她睜開眼時，依然縮在牆角，身上蓋著一條毛毯——她記得自己昨晚根本沒有動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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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哭，卻感覺雙眼像乾枯的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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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鏡子裡的那個自己到底是什麼，只知道，無論她怎麼逃避，它始終還在，靜靜地等待，或許……在等待取而代之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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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搬了一張椅子坐在鏡子前，但仍沒掀開蓋著它的白布。她就這麼盯著它，一坐就是一整個早上。像在等待它自己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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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突然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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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過神，看到是一通來自陌生號碼的簡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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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面鏡子，不是你第一天擁有的。你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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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住，手指顫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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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把這通訊息刪除，只是盯著螢幕，直到畫面自動變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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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想起——這面鏡子，不是她自己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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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十八歲生日時，母親送給她的禮物。她只記得當時房間還沒裝潢完，母親搬著鏡子進來，說：「這是你外婆留下的，從妳出生那年就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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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母親笑得特別溫柔，語氣卻很奇怪：「記得，不要把它打破，也不要晚上照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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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當時覺得母親太迷信，只當成笑話聽過。後來母親過世，鏡子就這麼靜靜留在她房裡十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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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站起來，走到儲藏間裡翻找。那裡有母親留下的幾個舊箱子，她從未動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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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箱積滿灰塵，她戴上口罩，一一翻開。裡頭大多是母親的衣物、髮飾、幾本泛黃的書……直到她找到一個老舊信封，上頭寫著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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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請你看見的那天，再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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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心微微出汗，慢慢拆開信封。裡面是一張紙條和一張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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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裡，是母親年輕時站在那面鏡子前。鏡子裡卻映出兩個她，一個低頭微笑，另一個抬頭直視鏡頭，眼神空洞，臉上毫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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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得頭皮發麻。信紙上的字跡潦草，像是匆忙中寫下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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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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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面鏡子，從妳還沒出生時就一直跟著我們家。

它會挑人。每一代都會有一個人，成為它的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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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如果開始聽見它說話，請立刻離開這裡。

千萬不要相信鏡中的妳，她不是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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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很對不起，沒能阻止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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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讀到最後一行時，整個人蹲坐在地，冷汗濕透背脊。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胸口像壓著石塊一樣悶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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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記得母親曾說過這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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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對於母親的過世，她的記憶也開始出現斷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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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記得那天她很冷靜，一點眼淚也沒有。記得她把母親的骨灰安放後，轉身就把房門鎖上，從此沒再打開過儲藏室。但現在，她不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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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拿起那張照片，又盯著鏡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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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仍然被白布蓋著，但她覺得它在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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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出手，慢慢地，掀開一小角白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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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裡映出她的臉——蒼白、驚懼、眼神無神。可她分明知道，這一次，是鏡子裡的她先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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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影的嘴唇微微張開，吐出一行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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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記憶……是我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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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然放下白布，倒退幾步，靠在牆上大口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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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像什麼也沒發生過，只剩下她的臉色慘白如紙，心跳亂如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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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她再也無法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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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鏡子拖進浴室，把它整塊用黑布包裹，用膠帶一層層纏緊。拖行鏡子時，她彷彿聽到布下面傳來微弱的聲音，有時是笑聲，有時像有人在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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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鏡子反扣在牆角，用衣櫃擋住，不讓它有任何一絲能映照她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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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這一切後，她坐在浴室門外，眼神呆滯地看著地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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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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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夢見自己站在一間空無一物的房間，四面牆都是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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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其中一面鏡子裡，看見一個穿著她睡衣的「她」，正在用削鉛筆刀在寫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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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近，貼近鏡面，才看見那日記上的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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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離開了，但她不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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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頭，鏡中的「她」緩緩轉身，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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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換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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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自己的尖叫聲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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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一片漆黑，但浴室的門……微微開了一條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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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她記得自己有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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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顫抖著手起身關上門，卻在門口聽見裡面傳來咕咕作響的聲音——像是鏡子正在…咀嚼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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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敢想像是什麼，只能猛力關上門，搬來櫃子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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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顫聲對著浴室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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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到底是誰……為什麼要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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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內一片寂靜，良久之後，傳來一句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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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找妳……是妳讓我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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