蠶食鯨吞 - 第十一章

宋繼瀾原本計畫先把湯錦然晾著，等他想好怎麼利用這廢物再說，沒想到他這頭先出了差錯，讓他一時之間也忘了這件事，把那老混蛋給拋在腦後。

在他滿十八歲那天，徐沿安吆喝大頭和林賜賓來家裡，三個大男人擺了一大桌菜，還開了好幾瓶酒，熱熱鬧鬧慶祝他成年。

徐沿安喝得太盡興了，酒一杯接著一杯，整晚沒停過，到了晚上十點多，大頭和林賜賓已經招架不住，兩個醉鬼彼此攙扶著走了。

壽星本人宋繼瀾倒是滴酒未沾。

等他收拾完殘局，就看他哥坐在沙發上，還繼續在幫自己倒酒，他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走到他哥身旁坐了下來。

「哥，別喝了。」

宋繼瀾奪過他正欲送入口中的那杯酒，把酒杯放回桌上。

徐沿安掀起眼皮，醉眼迷濛地看著他。

宋繼瀾知道他哥已經醉了，有些放肆地伸手，用指腹輕磨著徐沿安的下唇，聲音低啞得近乎呢喃，流瀉出一絲異樣的慾望：「你別惹我。」

雖然他恨不得嘗遍徐沿安的滋味，也曾幻想過無數次，但他一直忍著。即使再想要眼前這個人，也必須在他哥清醒的前提下。

他的隱忍和克制，不為別的，就是為了讓徐沿安能心甘情願地屬於他。

徐沿安哪裡知道他弟內心暗濤洶湧，還傻氣地咧嘴一笑，用手指戳了戳他弟的臉頰：「嗐，小肉團子，終於把你拉拔大了啊。」

又舉起剛剛那杯酒，遞了過去：「哥真高興啊，你也來一杯吧，成年酒。」

徐沿安是喝多了，但他這人向來酒氣不上臉，也就眼角綴了一抹粉紅，反倒柔化了他剛毅的臉部線條。

宋繼瀾看著他哥那勾人的樣子，喉結滾了滾，難以抗拒地接過了那杯酒，一飲而盡。

烈酒入腹，不只滋味辛辣，後勁更是強烈。

那感覺像是下腹有團火焰往上竄，宋繼瀾看著他哥那張蠱惑人而不自知的臉，他失了分寸，低頭再斟一杯，仰頭喝下。

第二杯酒下肚，宋繼瀾感覺自己的意識開始飄了，視線也逐漸變得模糊。

唯一清晰的，只有眼前這個渴望好久好久的人。

「你的成績向來不用我操心，要上理想大學肯定沒問題，成年人了，以後談談戀愛什麼的，哥也不攔你。別說學費，我連你結婚基金都準備好了。」

徐沿安猶未察覺他弟的神情變化，嘴上還不斷在叨叨著：「年輕人難免衝動……但沒結婚前，該做的避孕措施要做……這也是保護對方，知道嗎？」

「不需要。」

宋繼瀾低沉的聲音，打斷了他的長篇大論。

接著就是叩的一聲悶響，是宋繼瀾用力把酒杯放回桌上。

那聲響雖然不大，徐沿安心頭卻莫名一驚。

他愣怔著，酒精讓他變得比平常遲鈍，傻了片刻，才茫然地問：「啊？什麼東西不需要？」

宋繼瀾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然後笑了笑，頭往他哥耳邊緩緩湊近，嘴唇幾乎貼上他的耳廓。

呼吸的氣息拂過，和著酒氣，既灼熱，又添了點癢意。

徐沿安不安地舔了舔唇。

他懷疑自己不正常，在這種時候，竟再次不合時宜地想起那個傍晚，宋繼瀾在浴室裡自己弄時，情動而無法壓抑的聲音。

然後，那道嗓音在耳邊響起：「不需要避孕，反正我們都是男人。」

宋繼瀾說這話，語氣雖輕，卻如同一顆震撼彈。

兩人沉默著。

世界像是突然之間靜止下來了，安靜到連彼此之間的鼻息都聽得一清二楚。

徐沿安還處於震驚狀態中，半晌說不出話來，他弟卻又低笑著補了一句：「哥，我喜歡的人是男人。」

「你……」他一聽就激動了，酒意瞬間醒了大半。

徐沿安想站起來，頭卻暈沉沉的，一個踉蹌又跌坐回沙發。

他指尖發顫，拳頭無意識地握了又鬆，鬆了又握，反反覆覆。

從未想過，他弟會在十八歲生日這天，坦承自己對女人沒興趣，愛的是同性。

等等，宋繼瀾剛剛說的是，喜歡的人是男人。

「你……你已經有對象了啊？」

徐沿安嘴唇動了動，遲疑片刻後才嚅囁著問。

是誰？

徐沿安心亂如麻，在腦海中搜尋可能的人選，但卻悲哀的發現，他竟是誰也想不到。

宋繼瀾諷刺地笑了，像是聽到一個愚蠢的問題。他瞇起雙眼，盯著他哥許久許久。

徐沿安被他給盯得頭皮發麻，懷疑自己不會得到答案了，才聽見他弟說：「有。」

在得到肯定答案的那個瞬間，徐沿安心頭莫名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失落感。

比起宋繼瀾喜歡同性的這件事，他更在意的，居然是他弟已經有另一個能共享人生的人了。

也許從今以後，他不再是宋繼瀾的第一順位。

徐沿安還來不及深究，這荒謬的念頭究竟從何而來，那突如其來的鬱悶感，就已先堵在他的心口。

但又轉念一想，孩子大了，有自己重要的人，不是很正常的事麼？

難道兩個臭男人真的要一輩子都黏在一起，那成什麼樣子了？

哎，弟大不中留了……

這頭徐沿安還在努力說服自己，另一邊的宋繼瀾，看著他哥失魂落魄的樣子，卻是默默把臉貼了過來，湊近他的唇邊。

兩人的嘴唇貼得很近，卻沒碰著。宋繼瀾遲疑著，究竟要不要吻上去。

接著頭一偏，視線正好落在徐沿安結實的肩膀。

那裡該有他的印記，早該有了。

他忍了那麼多年，一直好想在他哥身上，烙下屬於他的痕跡……

但那人卻想把他推給其他人。

宋繼瀾眼神一暗，呼吸也變得急促。

下一刻就猝不及防地，張嘴咬在他哥肩頭上！

徐沿安吃痛吼了一聲，回過神來，一拳捶在他弟背上：「媽的，你是狗啊，湊過來就咬！」

他還來不及把宋繼瀾給推開，這傢伙卻整個人壓了上來，額頭相抵，喟嘆般道：「哥，別再想了，那人是你。」

徐沿安身體一僵，腦內頓時一片空白。

本想推開他弟的手微微一動，終究還是蜷起手指，沒有動作。

他甚至不敢看他弟的臉，那句低喃的告白，像是一顆火種，他怕。

彷彿一對上眼，就會失控引火上身。

怎麼偏偏是他？

兩人維持著這個姿勢，明明身體貼得那麼近，卻像在角力。

酒精點燃了宋繼瀾的慾望，同時也燒光了他的理智。

不夠。

他還想得到更多、更多，急切的唇近乎貪婪地貼近──

徐沿安憋著一股火，任由他弟既灼熱，又凌亂的氣息壟罩著他。

就在他將要吻上時，徐沿安伸手阻擋，沒使勁。

宋繼瀾卻像是脫力般，自己滑了一下，整個人壓在他哥身上。

徐沿安愣了一愣，連推了幾下，沒反應。

他忍不住轉頭偷覷一眼，發現宋繼瀾像是斷了電，正閉著眼酣睡，嘴裡黏糊地喊著：「哥……」，邊用頭無意識地蹭著他。

就像他小時候總要貼著哥哥睡一樣。

徐沿安無語。

操，這傻弟弟，只喝兩杯酒就醉倒了！

他無奈地幫宋繼瀾調整好姿勢，讓他在沙發上躺好，頭枕在他腿上。

最初混亂的情緒已經過了，他倒是冷靜了一些。

但他很清楚，他弟突如其來的告白，確實讓他的心動搖了。

看著宋繼瀾的睡臉，徐沿安回想起，在他弟還小的時候，無數個輾轉難眠的深夜裡，他也是這樣注視這張睡臉，想著：他能為宋繼瀾付出一切，只求他弟此生平安順遂。

徐沿安伸手揉揉他弟的頭髮，指腹從柔軟的髮絲間滑過。

剛和宋繼瀾一起生活的時候，他還會幫弟弟洗澡，也是像這樣，輕輕揉著他弟的頭髮。

彼時，瘦弱到只能依賴他的孩子，現在已經是個頭比他高大的成年男人了，還說喜歡他。

他弟懷抱這樣的心思多久了？他們兄弟倆又是從哪一步開始走錯，甚至亂了調？

明明是他一手養大的，以為是個綿軟無害的弟弟，誰能料到，他竟一心想著，要把自己的哥哥吞吃入腹。

徐沿安理性知道，自己該狠狠地把這小破孩痛揍一頓，警告他不許再提這些。

但他沒有。

他不僅縱容宋繼瀾壓在身上，現在還親密地枕在他腿上。

周遭的人總調侃他們兄弟倆的相處方式不正常，也許不正常的，其實是他。

徐沿安垂下眼皮，看著他弟的睡臉。

鬼使神差地，他的手指離開了宋繼瀾的髮間，往下滑，如同描繪般沿著眉眼，又劃過鼻樑……

和他這個相貌粗獷的哥哥不同，他弟長得可好看。

平常不笑的時候，那股子又冷又傲的氣質，就像是哪家富養出來的少爺。最好看的當屬這雙眼睛，一旦笑起來，那眉眼一彎，眼尾微微上揚，簡直連寒冰都能化了。

而那雙眼睛，總像是生了勾子似地，目光時時刻刻都掛在他身上。

直到今晚，他總算懂了，他弟那樣的眼神代表什麼。

徐沿安的指尖顫了顫，最後停留在宋繼瀾的唇上。

他無意識地輕輕摩娑著他弟的唇瓣，甚至已經分不清，現在這些顯得親密的動作，到底是兄弟間再普通不過的觸碰，還是逾越了那條線。

一想到這，徐沿安就像被燙到似的，猛地收回自己不安分的手。

養了宋繼瀾十年，他第一次懷疑，他們兩人真的還能繼續這樣生活下去麼？

宋繼瀾醉了，或許隔天醒來什麼都忘了。

可他卻是清醒的。

現在他終於明白，為什麼當年宋繼瀾極力阻止他和姚倩發展，抗拒外人進入兄弟倆的世界。

那雙盯著他的眼，總是那麼灼人，原來全是暗藏心思。

那從來都不是單純的依賴，而是他弟日積月累的情感，秘而不宣的佔有欲。

他卻完全沒有察覺他弟的心機，還以為只是孩子在撒嬌。

最致命的，還是那句「那人是你」。

不過才十八歲，示愛卻那麼熾熱，那麼堅定。

而他，聽了之後，竟也心頭一顫。

這樣的話，又怎能還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繼續像普通兄弟般相處。

徐沿安心中翻江倒海，終究只能化作一聲嘆息。

他以後，到底該拿這弟弟怎麼辦哪……

※※※

身為高三考生的宋繼瀾，生理時鐘向來準得嚇人，即使宿醉，隔天還是在凌晨五點整醒來。

窗外天色未亮，房裡還是一片昏暗，只亮著一盞小夜燈。

睜眼看到熟悉的天花板，他的第一反應是茫然。

怎麼沒有回到房間睡覺的記憶？

宋繼瀾瞇著眼努力回想。昨晚他哥給他倒了成年酒，他喝了兩杯後，頭就開始發暈了……

然後是什麼來著？

對了，徐沿安好像說了些什麼，讓他心頭冒火。

宋繼瀾撇撇嘴，總算想起來了。

說是成年了，可以談戀愛了，甚至還幫他存了一筆結婚基金。

他哥的腦子裡到底都裝了些什麼？是，確實是全心全意想著他這個弟弟沒錯，但方向未免錯得過於離譜。

宋繼瀾甩了甩腦袋，下床準備梳洗上學。沒想到，一打開房門就愣住了。

徐沿安的房門關著，明顯還沒起床。

他皺起眉，徐沿安今天明明要出攤的，但都這個時間了，還沒出門。

不至於啊……他哥酒量挺好的，不管前一天喝到幾點，從來不會耽誤上工時間。

宋繼瀾抿了抿唇，走到徐沿安房門前，抬手敲了兩下：「哥？」

沒有回應。

他又敲了敲，這次音量比剛剛提高了一些：「哥！你今天不用出攤了嗎？」

裡頭還是悄然無聲。

宋繼瀾的眉頭擰得更緊了，猶豫片刻，還是伸手試著轉了轉門把，門沒有上鎖。

房門被他輕輕推開一條縫。

徐沿安昨晚似乎忘了關燈，房裡大亮。十一月的氣溫，他哥卻連條薄被都沒蓋，只穿著短褲和工字背心，面對著門這頭，蜷縮身軀側躺熟睡著。

宋繼瀾悄無聲息走進房間，站床邊一看，才發現他哥居然連睡覺都眉頭深鎖。

他若有所思地盯著徐沿安那張熟睡的臉，最終嘆了口氣，輕手輕腳把被踢到床角的被子給抖開，替他哥蓋上。

等他走了出去，又順手把門帶上後，徐沿安才緩緩睜開眼睛。

其實早在宋繼瀾打開房門的那個瞬間，他就醒了，卻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就連他弟替他蓋上被子時，手不小心碰觸到他的肌膚，竟能讓他起了雞皮疙瘩。

從未想過，他也會有不敢面對他弟的一天。

徐沿安煩躁地揉了揉臉，心頭已經開始焦慮，該找什麼理由躲開宋繼瀾一陣子。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mQHNdLaZ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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