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焰之守 - 第一章：帝都的雨

陰雨綿綿。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vsoA3LoWv

赫瓦雷納──拉什納帝國的古老心臟，彷彿被無形的陰霾籠罩，沉沉地壓在破碎不堪的歷史之上。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iCU9mjc43

灰濛濛的雲層低垂天際，時而雷鳴閃電，像是遠古神明未竟的怒火仍在咆哮。細如針線的雨絲持續墜落，將本就悶熱濕重的空氣化為令人窒息的囚籠。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yYe5TZCEZ

車窗外的世界在雨幕中模糊拉長，亞莎的目光隨之一點一滴地遠去，仿佛投向了一千里之外，也仿佛投向了時光深處。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ykiNX3nB3

赫瓦雷納，這座千年古都，曾是整個大陸的權力中樞。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oyYiXIOZM

拉什納帝國的心臟，文明與信仰的重鎮，連外族的君王與學者都曾遠道朝覲。街上流動著數十種語言，商隊、僧侶、使節、軍團……無數民族與信仰在這裡交會碰撞，彷彿整個世界都曾在此熙熙攘攘地呼吸過。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gK8cskERO

但這一切，卻都在百年前的戰火中化為焦土。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gPymswPCE

那場共和軍發動的大轟炸不僅終結了帝國的戰爭，更終結了赫瓦雷納的輝煌。

昔日層層疊疊的宮殿與塔樓在烈焰與衝擊波中一一倒塌，無數古老廟宇、學院、書庫與民居一併埋入瓦礫塵灰。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HnNZKBF73

最終，當槍聲與爆炸聲終於平息，整座都城只剩一片焦黑的平原，唯有受聖約庇護的皇宮與幾座主神神廟仍堅立不倒，猶如孤獨的倖存者般，站在死者的骨骸上。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BXg1na2Yn

即使百年過去，重建從未真正完成。赫瓦雷納的光芒早已熄滅，曾經的帝都如今只是個勉強自稱為「首都」的殘影。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vZauffQ6x

外城的大片土地已被開墾為農田，城牆內部成了唯一保有都市機能的地帶。

那些低矮陳舊的磚屋沿著泥濘的街巷錯落，電線與排水管如藤蔓般交織其間，構築出一片片潮濕、擁擠、瀰漫臭味的貧民窟。在這些地方，病患與罪犯共生，滿頭灰泥的孩子們光著腳在污水中奔跑，而巡邏的警備隊總是遲來一步。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SiFpJ6cvE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皇宮周邊那一圈高牆之內的富人區。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S8sgoFJoU

白色石磚砌成的高樓與別墅，警衛森嚴、窗明几淨。這裡住著共和國駐軍的軍官、總督府的官員、還有那些早已與佔領者利益綁緊的本地合作者。他們的餐桌上飄著香氣，他們的孩子在花園中學習共和國的拉丁語，從不看一眼窗外的世界。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Jgq4K6A2G

亞莎沉默地望著眼前的風景，未發一語。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QiWjRbFQT

雨水沿著車窗滑落，像一層濾幕將世界隔絕於外。黑色轎車轉過一個熟悉的街角，她無需拿出地圖，也無需多問。這條路線她走過太多次了，也知道目的地就在不遠處。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xkC1OgNZI

車隊緩緩行駛，護欄自動打開。他們穿過高牆，駛入一座寬廣肅穆的廣場。廣場中央靜靜矗立著那棟建築。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cOfP0r6R0

國會大廈，彷彿一尊灰白色的石碑，銘刻著帝國衰敗的歷史。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3rRK3iq8v

透過車窗上氤氳的雨珠，她望見那座建築的輪廓。共和國風格的希臘式大理石柱排列於正門兩側，門楣上雕刻著象徵法治與秩序的浮雕，圓頂之下是整齊對稱的石階與雕像。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MzypkhCHv

這一切與赫瓦雷納傳統的建築格格不入。這裡不再使用帝都常見的石灰岩，也不見任何帝國傳統圖騰與神徽，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文化、另一種話語權的展示。一種不屬於拉什納的風格，卻強硬地將自己嵌入這塊土地的中心。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zoiW3ThRN

這座國會，既是異族統治的象徵，也是皇權崩解的實證。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GxwtkCRw4

議事廳裡的辯論與投票，如今遠比皇宮中的任何詔令還具影響力。人們早已不再指望皇帝能有所作為，只在意那些坐在議席上的議員們將如何爭奪、妥協、分配權益。他們談論的是稅改、補貼、選區、政黨，卻從不提及王座與神明。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n25lEgvXo

對其他國家而言，這或許會被視為民主的進步。但亞莎心知肚明，那些從皇帝手中流失的權力，並未落入人民手中。它們只是換了一批主人。來自共和國總督府的勢力，軍方，企業，與那些擁有外國資本的傀儡政客。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pnLOcW6h0

一名身穿黑色西裝的特勤人員快步走來，在她車旁撐起傘，俐落地打開車門。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KqZVgaEbh

亞莎輕輕點頭，走出車外。濕熱的空氣瞬間撲面而來，夾雜著塵埃與汽油的氣味。她深吸一口氣，卻只覺胸口更為沉悶。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1gPQcQHxc

禮車陸續停下。另一輛黑車的車門也隨之打開，在幾名侍衛與特勤的護衛下，一位身著簡潔深色西裝的少年邁步走下。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VlmDZ9hkC

勞赫達二十七世，拉什納帝國的皇帝，帝國聖約的守護者，眾神在人間的代理人。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QcgigL5CG

就在今天，他將步入這座不屬於他的殿堂。為自己肩負的千年皇座、與那岌岌可危的帝國，進行最後的辯護。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k0CNhKLf9

身為護衛，亞莎所能做的，只有陪伴在他身旁。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EX2RJP4pZ

她上前幾步，軍靴踏過濕潤的石磚，濺起些微水花。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TGRcmeiZd

「陛下，一切就緒，隨時可以開始。」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1fQTn4br4

少年轉過頭來，望向她。那雙血紅色的眼瞳，在灰濛濛的雨中仍閃著溫和的光。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27PWDKrlU

「嗯，辛苦妳了。」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pdJ9SdDih

他的聲音低沉而柔軟，語氣真摯，沒有絲毫王者的威嚴，只是單純的感謝。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NXqlo5w8t

亞莎微微垂首，不發一語。她已不知第幾次聽見這樣的回應，卻從未能坦然接受。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XNiUEG0d4

那樣的溫柔……不該屬於這樣的時代。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1QmpRTdLy

陛下過於仁厚，過於體貼，總是為他人著想。心中懷抱著太過天真的願望，想以一己之力挽回帝國的尊嚴，還天下以和平與秩序。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Mcj9O1Li8

若是在百年前共和尚未征服之時，或即便只是共和國的傀儡，也許他會是個理想的皇帝，是個廣受人民愛戴的仁君。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j24JQPCPc

但這個時代，不會對這樣的君王有任何的寬容。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WGbm7owAM

每當他以那雙澄澈的眼睛注視她，亞莎的胸口便彷彿被利刃緩慢刺穿。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eyi0CkmuQ

但她很清楚，現在她的內心不能有任何的動搖。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Duvmxo9lr

亞莎深吸一口氣，將所有情緒封鎖於心底，只是輕輕點頭。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7QJ78doE6

前方，兩名憲兵拉開了國會大廈沉重的大門。厚實的木門在雨聲中發出沈悶的迴響，一行人魚貫而入，走入同樣以共和風格裝飾的大廳，向著議事廳的方向前進。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DgFiK5gsx

議事廳的喧囂聲，早在他們還走在走廊時已清晰可聞。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CzSD5zqRX

即便國家復興黨掌握了絕對多數，仍有一部分議員堅持反對。有些出於對皇室的殘餘忠誠，有些則單純是為了自身派系的利益，但目的皆是為了拖慢改革的步伐。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WIUzZSzBw

沉重的雙扇門在侍衛的推動下緩緩打開，議事廳瞬間陷入短暫的寂靜。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2OUzUmjXO

數百雙目光齊刷刷地轉向門口。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eNdv59qr6

而在那排排座席與層層目光的正中心，一人穩坐於內閣總長之位。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zlRFHonFI

達拉·魯斯塔伊，拉什納國家復興黨的領袖，現任帝國內閣總長，亦是此刻實質上統治國家的最高人物。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eL9xFyigA

他一身剪裁得體的深色西裝，灰白髮絲梳理得一絲不苟。那張中庸、幾近大眾臉孔的面容看上去毫無攻擊性，彷彿是從電視新聞中走出的理想政治家：理性、穩健、親切，甚至帶著一種近乎平凡的氣質。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H9kznn0VE

對多數民眾而言，他是改革的象徵，是拉什納未來的希望；對知識份子與年輕學生，他是歷史洪流中的先驅，解放人民的領航者；對共和國派系的軍方與財團，他則是那位許諾「秩序與穩定」、能與北方赤匪抗戰到底的現實政治者。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U9ONwIwt5

然而，亞莎凝視著他那雙鷹隼般銳利的雙眼，心底泛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H2uKXMnUM

那不是屬於改革者的眼神。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9PxW5bXWe

所有人都低下頭，以一種象徵性的姿態向皇帝行禮。包括達拉本人，也在無懈可擊的從容中，微微俯首。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t0lYzxKyl

皇帝未發一言，僅在亞莎與其他侍衛的簇擁下，穩步走入會場，登上主席台後方的御座。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uGHNOXMHL

他並未顯露情緒，只是靜靜坐下。那雙紅眸掃過全場，沉默地回應眾人的目光，然後緩緩點頭。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rnriVv30N

「尊敬的眾議院議員們。」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uZbeEhsZz

皇帝的聲音如清泉般平穩，帶著一如既往的清澈與莊嚴。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TTZSqsDOI

「朕與諸位齊聚於此，共證拉什納帝國歷史之轉折。自聖約締結以來，我國歷經一千二百年滄桑，堅守神明與祖先所遺的秩序。放眼大陸，諸國更迭無常，惟有我拉什納，綿延千載。今日在此發言者，非唯朕一人，而是歷代君王與萬千英靈之代言。」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7jLq8tBwF

他停頓片刻，抿了抿唇，彷彿想將每個字都深深銘刻在人們心中。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KiS2npQsw

「今時今日，帝國面臨未曾有之大難。赤匪盤據北疆，毒化民心，北方再陷一省之地，消息方才傳來。共和國駐軍上週亦撤離多個步兵營，致使剿匪重任壓至帝國自身。朕不諱言，情勢嚴峻。」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gP9GhqkxG

他的語氣逐漸轉為懇切，目光掃過眾議席。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Escvn9oGL

「但越是此時，越需團結。朕在此呼籲全體國民：無論貴賤階級，無論出身黨派，皆當捨己為國，為帝國的生存、為文明的延續、為我們共同的未來奮起而戰。」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9fiUkDefA

話音方落，他再次吸了一口氣，準備繼續發言。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OI1yrSDt5

然而，就在下一句話尚未出口時，御座前的麥克風，突然失去了聲音。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NCcmhMesp

那一瞬間，整個議事廳陷入了奇異的寂靜。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8GUWjzYgh

亞莎眼角餘光掃過，注意到達拉·魯斯塔伊微微勾起了唇角，彷彿在欣賞一場精心編排的戲劇進入高潮。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y05be8FNn

內閣總長隨即起身，指尖輕敲桌上的麥克風。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0KeKgvSCk

「感謝陛下的御座致詞。」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l9jsfQLPf

他的語氣依舊從容，帶著一種無懈可擊的禮貌，卻宛如溫吞而精準的一刀，從制度深處斬斷了皇帝僅存的話語權。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uhG12mEJ2

片刻的寂靜過後，議事廳內響起零星的抗議聲。那些聲音並不高，卻無比堅定。多半來自殘存的保皇派，或是幾位尚未被收編的小黨議員。他們仍試圖為君主制掙扎一線生機。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2hb4ptd15

但麥克風隨即一一熄聲，彷彿某隻無形的手自控台上將反對的言語全數抹去。憲兵們隨即走向那些發聲者，步伐沉穩，面容冷峻，在「維護秩序」的名義下輕聲勸離。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5L6dTTyYm

亞莎站在皇帝身側，眼神沉靜如水。她沒有拔劍，也沒有舉動，卻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這是一場不需要鮮血的行刑。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40iEtgS83

「那麼，讓我們回到《廢除君主制與建立拉什納共和國之公民投票法令》的審理議程。」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hSrtKCOty

達拉的聲音打破了短暫的騷動。他的目光緩緩掃過全場，停留在那些非國家復興黨議員身上，略顯久長，既是在提醒他們，也是在做投票前最後的威脅。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v1hBpcfnX

「這次的公投，所決定的不只是政體的更替，而是全體國民、乃至我們後代子孫的命運。」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v6Wb0Py80

他的語調忽然一轉，神情也隨之柔和下來，仿若一位真摯懇請支持的仁者。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x4157HEQH

「請給我一次機會，也給拉什納的民主一次機會。我們不能再蹣跚地走在歷史的陰影中。歷史的車輪早已轉動，而今的我們，應該掙脫那千年的枷鎖，以自由之軀奔向未來。」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lhhE6Rzgb

話音剛落，前排幾位國家復興黨議員準時起立，爆出熱烈掌聲。那掌聲來得如此整齊一致，彷彿經過無數次演練。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446B85jYM

而議事廳裡的那些憲兵，只是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7fidH0Djt

「本案進入投票程序，請各位議員準備。」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LI56WbOTZ

同樣隸屬國家復興黨的議長起身宣布，聲音鏗鏘而不容置疑。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bEZ7XzzTQ

「現在開始進行投票。」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JHGjuByVi

隨著電子螢幕亮起，一道道光條顯示出每一位議員的選擇。廳內無人說話，因為結果早已無人懷疑。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eYYIMsA1r

亞莎將目光再次投向皇帝。少年依舊端坐於皇座之上，強撐著帝王的儀態與尊嚴。嚴格的皇家訓練讓他能維持外表的沉穩，然而亞莎看得出來，他早已岌岌可危。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lkPA7U1dQ

在她眼中，他就像一位試圖捧緊手中細沙的孩子。越是緊握，越是流失。千年帝國的尊榮，在他指縫間悄然崩解。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WsjoX8pdY

這位被視為「神在人間的代理人」的君主，此刻宛如被押上了歷史的審判席，接受群眾與制度的冷靜裁決。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95coEOVZa

「本案投票結果如下：贊成八十一票，反對十九票，棄權五十九票。」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zKgqt0StE

議長戲劇性地停頓，與達拉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彷彿是在為這場戲劇落下最後一層帷幕。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i4KIwTFsJ

「本案，已通過。」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6ZucEeWjV

ns216.73.216.100da2

介面主題:

字體大小:

行距:

段距:

自動加載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