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切成真時 - 第二篇花開之時四

第二天早上，我是在枕頭旁的低咳聲裡醒的，房間裡很安靜，窗簾拉了一半，外面天色是陰的，風不大，像什麼都沒發生過。我坐起身，肩膀有點僵硬，腦袋還隱隱作痛，像被什麼沉重的東西壓了一整晚，吃過藥後，胸口那股冰冷的壓迫感散了些，但在喉嚨深處，還殘著一點甜膩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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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頭看了一眼，長髮女孩蜷著身縮在床腳，額角貼著膝蓋，短髮的那個靠在她身後，一隻手輕輕搭在她肩上，眉頭皺得死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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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在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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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不大，卻比昨天更急。

我移開視線，先去浴室接了盆溫水，把兩人叫起來，長髮女孩還是那副沒什麼精神的樣子，短髮女孩雖然努力掩著，卻也透著一層虛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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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乖乖坐到沙發上，背靠著牆，我先幫長髮的把散亂的頭髮理順，一邊把梳子慢慢往下帶，一邊看著電視螢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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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的聲音聽起來比平常更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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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花病在一夜之間再度擴大，已有超過兩百人傳出病逝消息。政府稍早宣布將啟動緊急醫療管制，限制出入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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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指頓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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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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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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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髮女孩抬起頭看了我一眼，嘴唇乾得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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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說話，把梳子遞給她，示意她自己把剩下的梳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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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繼續播著，畫面上是一間擠滿記者的醫院大廳，還有幾個戴著防護面罩的醫護被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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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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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抿了抿嘴角，過了好幾秒，才開口。

「……發燒，比昨天高……」

她用力吸了口氣，像在壓住某種想咳的衝動。

「有點……胸口悶。」

我點頭，心口那股冰冷又回來了。

「先喝點水。」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w38cbmn8U
我起身去倒水，視線沒從電視上挪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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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播的聲音越來越冷。

「——根據專家推測，吐花病致死的時間正在縮短。初步推斷，病情惡化與患者本身的心肺負荷、情緒波動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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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水杯遞過去，手不自覺地收緊，手機在桌上振了兩下，螢幕亮起，跳出妃的名字，我盯著那個名字，指尖不自覺收緊，深吸一口氣，我才按下接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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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太好了，這次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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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意思？」我坐回沙發，盯著電視上閃爍的畫面，「難道昨天我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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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頓了幾秒，語氣帶著一種無奈，「不是你，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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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曼達。」我指節輕輕抵住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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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追究這個了。」洪城妃嘆了口氣，「我們都知道你沒辦法一直壓制他，我也一樣無法壓制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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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先不談這個。你現在在哪？」

「我還在旅館，勉強能行動。」他聲音聽上去比昨天更疲憊，「但情況比昨天糟糕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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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了？」

「……身體，這副身體。」他頓了幾秒，像是確認呼吸還在維持，「是小孩的體質，心跳比大人快，感染擴散速度也快。我已經開始連續發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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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打算怎麼辦？」

「我需要你代替我去研究所一趟。」

「……姬百合製藥？」

「對。」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CJ0zrxsCQ
洪城妃聲音壓低，「再不找出特效藥或最少的研究資料，我會撐不下去。」

「你自己不能動了？」

「勉強能走，但去了就是送死。」

「……」

我慢慢把手機拿遠一點，看著螢幕亮著的名字，短髮女孩輕輕咳了聲，縮在沙發角落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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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我重新把手機貼回耳邊，「給我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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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發定位給你。」洪城妃頓了頓，「還有一件事——」

「什麼？」

「小心亞曼達。」

話音落下，對面傳來短短的電子音。

通話結束。

我坐在沙發上，手機握在掌心，屏幕的光一點點暗下去，一瞬間，整個房間安靜得只剩呼吸聲，我閉上眼，慢慢把那口氣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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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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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幾乎看不見人，整條街像是被抽乾了生機，路上唯一稱得上活物的，大概是那含苞待放的百合花苞吧，偶爾經過的車也急匆匆駛過，窗戶緊閉，誰也不想在街上多待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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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航把我帶到一棟老舊的白色建築，外牆的磁磚剝落了一大片，窗戶透著陰暗，像一排死魚眼，若不是門口掛了塊小小的金屬牌子，我差點以為走錯了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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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百合製藥　第二研究分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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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門口站了幾秒，鼻腔裡全是灰塵味，櫃檯沒人，門也沒鎖，我伸手推開，門軸發出一聲乾脆的摩擦音；裡面比外頭更冷，走廊的燈半亮不亮，腳步聲在牆壁間盪開，聽著讓人心裡發緊，我隨手抓了張放在櫃檯的訪客表，隨便翻了翻，空白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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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內走，一道玻璃門沒鎖，門後是個寬敞的實驗室，桌子上擺著幾個散落的文件夾，還有一個透明的塑膠盒，盒子上貼著粗黑的標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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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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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先碰它，只站在門口，先把視線掃過整個房間，窗簾拉得嚴絲合縫，牆角的冷氣排風口還在運轉，嗡嗡響著，桌上三份檔案分別壓著鎳製的壓紙器，邊角翻卷，我走近，把最上面那份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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檔案紙泛著一種舊酸味，字跡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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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改良的植物M2-51　通稱「人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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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指節繃緊，視線在紙面一行行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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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成功改良那株會盤根在人體脊椎的危險植物。

原本它會在發芽同時撕裂宿主，但經過改良後，M2-51不僅能在體內安定生長，還能依附咒語，決定發芽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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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呼出一口氣，把這份放回去，抽出第二個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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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手寫著：

【改良過的恰可達】

我翻開，第一頁就是鉛筆素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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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佈滿人臉的巨大毛毛蟲，嘴巴像永遠張著，細長的軀幹攤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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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看一眼，我胃裡就翻了下，手指微微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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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智扣除

×1D2

×1，亞曼達扣除一點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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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牠吃下吸飽人體養分的人面花後能成長茁壯。

這樣可以保住臉，也能確保糧食。

只是……牠依舊必須隔離，無法完全克服弱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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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那張畫合上，額頭的冷汗一點點滲出，一翻開那張素描的瞬間，我就確定了，這跟我玩過的版本，幾乎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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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可達，那隻噁心到能讓人第一眼就想乾嘔的巨大蟲子，他也是本次劇本的最核心怪物，甚至可以說，所有人的死亡理由都跟它有關，我腦子裡浮現那些劇本裡的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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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感判定

× CC 70

× 8，極限成功

×【恰可達會吞噬活人，當牠消化完一具屍體後，身上就會長出那個人的臉，一張一張，層層疊疊地貼在牠的身體表面。】

×【如果吃下人面花，會一樣。吸收寄生植物後，牠也能長出臉的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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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謝囉，旁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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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頭，視線穿過破碎的玻璃門，看見外面天色灰得像一塊抹布，多虧了旁白的提醒資訊，那些人臉不是單純的器官，不是什麼附屬品。只要仔細思索一下，結合姬百合的公司，還有那張被放在旅館桌上......估計是亞曼達找到的證件，在所有克蘇魯神話的組織裡，跟「臉」和「皮膚」最有關聯的，只剩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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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皮人兄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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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喉嚨滾了下，感覺到一股乾澀的寒意順著脊椎往上竄，他們的目的不是藥，不是寄生植物，不是單純的金錢，而是器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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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劇本，似乎只要吃下解藥就會結束，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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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呼出一口氣，手指攥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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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劇本最後被改寫成了，必須直面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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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垂下眼，看著自己發白的指節，搖了搖頭，再抽出第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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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研究所」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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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跡簡單得過分，只有寥寥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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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女小姐決定在春百合植物園內設立新研究所。

植物園將在吐花病爆發後，立刻轉作監視和栽培基地。

「特效藥」也將在新研究所進行研究與生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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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特效藥」三個字，喉頭像被卡了塊冰，原來一切都從頭設好，所有人都被當成樣本，我把檔案重新放回桌上，這才伸手去拿那個透明盒，手指觸到冰冷的塑膠，我能感覺到裡面液體隨著移動晃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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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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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吸一口氣，慢慢把那兩管藥劑放進外套內袋，視線掃過牆邊那排空椅子，走廊的燈依舊忽明忽暗，冷白的光線把牆壁照得慘白，我一步一步往出口走。腦子裡還在反覆琢磨著恰可達的事，手指攥著外套口袋裡那個試作品瓶子，心底那股不舒服的寒意一直沒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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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要踏進前廳，忽然，身後傳來一聲細碎的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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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回頭，走廊最深處的陰影裡，站著一個人，他背靠牆，白大褂皺得一團，臉上乾得起皮，眼神渙散，他往前走了一步，喉嚨裡忽然吐出一聲短促的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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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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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片乾枯的白色花瓣，從他唇邊掉下來，落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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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頭，眼睛紅得像要滲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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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把它還來。」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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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能地後退半步，指尖探向腰側的手槍，他像是看見我的動作，忽然拔高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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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它還來！！」下一秒，他撲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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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大褂獵獵翻飛，袖口甩開時，我才看清他的胳膊纏著一層詭異的紫紅色藤蔓，像是從血肉裡鑽出來的，他撲上來的一瞬，我抬手用手肘頂開他的肩膀，整個人側過去，他力氣大得離譜，衝擊力撞得我肩骨一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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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開！」

我低吼，抬膝頂上他小腹，這才把他半推半撞地甩到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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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摔在地上，立刻撐著牆想再爬起來，喉嚨裡又是一聲哽咽似的嘶啞咳嗽，更多花瓣混著血沫從嘴裡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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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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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往後退了一步，手槍已經扣在掌心，槍口對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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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根本不在乎，手指撐地，一寸一寸往前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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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來……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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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紅腫的眼睛死死盯著我的口袋，我低下頭，看了眼手裡那個試作品的瓶子，他要的是這個，我舌根頂著上顎，心口那股冷硬感一點點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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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槍，槍口對著他，他還在往前爬，手指像斷掉的蟲腳，指節擦著地板發出刺耳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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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給我……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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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指扣在扳機上，呼吸一下下抖起來，他全身都在顫抖，眼睛紅得駭人，嘴角滲著血和花瓣。如果我現在開槍，他就徹底死，他確實地要我的命，可是，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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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殺人，這無疑是殺人，毒湯那次還能狡辯無知，但這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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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他是不是感染者，也不管他剛才想殺我，我現在開槍了我也就殺了一個活生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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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咬住後槽牙，槍口微微下沉了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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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沒救了，廢話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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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冰冷的聲音，忽然從我腦子深處響起，我全身一僵，那聲音很輕，卻像刀子，乾脆地割開了我僅剩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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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我看見自己的手腕微微一抖，手指收緊，不是我在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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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曼達。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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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像被人抓著後領往後一拉，整個視野一瞬模糊，亞曼達慢慢偏頭，視線落在那研究員臉上，他舉起槍，沒有任何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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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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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促的槍聲，像是把什麼最後的掙扎都徹底打碎，雖然歪了，僅僅命中其肩膀，卻也給了亞曼達充足的時間，他拿起一把放置在角落的木頭椅子，將其高舉過頭，然後用力地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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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的身子抽了兩下，癱在地板上，喉嚨裡發出一聲氣泡似的斷響，腦後濺開一片暗紅，沉默了半秒，然後抬手，用力朝那具倒下的身體砸下去，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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椅腳斷了半截，尖銳的木刺陷進屍體的胸口，但他還沒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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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碰；一次，碰；一次；每一下都把血肉砸得往四周濺，碎裂的骨頭從皮膚底下戳出來，散落在灰白的地面，他抬手，視線淡漠，臉上沒有一點情緒；再一次，椅子最後一次砸下時，半個身體已經被砸成模糊的爛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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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曼達鬆開手，椅子殘骸啪嗒一聲掉在血泊裡，他站直，呼吸不快不慢，像剛做完一件再普通不過的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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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確定死透了吧。」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x9uFGzE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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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是同時，身後那部老式電話鈴聲突兀響起，亞曼達沒有馬上接起，但那通電話一直想著，很有耐心的等待著，亞曼達站在桌子邊，盯著它，直到第二十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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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亞曼達抬手把聽筒拿起來，貼在耳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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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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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安靜了幾秒，沒有雜音，沒有呼吸，就在亞曼達以為是空號時，一道柔軟的女聲，緩慢滲進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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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終於有人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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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至少還有人沒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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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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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失禮了。」那聲音輕飄飄，聽不出情緒，「我應該先自我介紹的。畢竟我們接下來會合作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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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曼達沒接話，只盯著牆上那盞閃爍的日光燈，它忽明忽暗，像要隨時熄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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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百合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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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曼達抓著話筒，指節慢慢泛白，百合乙女；哪怕只是名字，腦子裡都立刻浮現無數段劇本的殘影，植物園裡那些人面花，一張張臉孔貼在花瓣上，濕冷、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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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這一切的策劃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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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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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她慢悠悠說著，聲音裡透出一絲惋惜，「我的部下全都逃走了。或者說，被你們處理乾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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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曼達微微偏頭，視線掃過地上的屍體與牆上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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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沒關係。」百合乙女接著說，「幸好還有像你這樣，願意走進來的『外人』。或許……這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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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做個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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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說看。」

「你幫我去『新研究所』拿回那瓶『特效藥』，只要我拿到手，就立刻安排量產。把這場可怕的吐花病壓下來。」

「當然，我也會給你們一份『厚禮』。」她語氣一頓，笑意收斂，緩緩補上一句，「不是普通的『藥』喔，是只有真正有價值的人才能獲得的『恩惠』。」

亞曼達看著自己的指尖，指節上還沾著些血點，乾掉了。

他彎了彎唇角，像是在笑，也像是在衡量。

「聽起來很慷慨。」

「我一向如此。」百合乙女輕聲回答，「這是女王對信使的獎勵，不是嗎？」

電話另一端陷入短暫的寂靜，彷彿在等待他的回答。

亞曼達垂下眼，視線落回那張素描恰可達的紙頁上，最後冷冷地開口：

「那就……讓我看看妳的『誠意』吧。」

「當然。」她回應得優雅極了，「期待我們再次通話的時候——你還活著。」

——嘟。

電話掛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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