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燼：記憶焚盡之處，只剩下你的名字 - 第十章．封印再動之時，再度見到你的光

風，從腐朽的森林深處吹來，夾帶著濃重的魔氣與灰燼味道。

她飛了三天三夜。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sxiwxmRAJ
不記得中途摔過幾次、咬破了幾次舌頭才逼自己清醒。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18Na5zgiM
村子燃燒的影像還深刻刻在眼底，而她——只是往前飛。再飛，再逃。

一個人。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tjZjyihqs
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再次像七百年前那樣，孤身一人，穿越整片死亡森林。

魔氣濃到近乎凝結，連翅膀都變得沉重。她的結界早在第一天就被撕裂，隨後的時間裡，只能靠本能、靠枝葉、靠那些還願意回應她的藤蔓勉強作戰。

她不斷與魔獸纏鬥。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PtB42rzVQ
牠們的氣味越來越熟悉，越來越……像「那個存在」的殘響。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bSZZGYxwb
不是普通魔獸。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aXvKVFiF2
牠們從封印之地出現，沒有聲音，只有吞噬的本能與深紫色的火焰。

她用盡最後一根藤刺刺穿了一隻魔獸的頸部，卻也終於撐不住，身形搖晃，跌進一片濕冷的灌木堆裡。

呼吸像火一樣灼熱。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N9hkUXhmz
意識一點一滴往黑暗沉去。

──這裡是魔界的邊界……不能再飛了。

她幾乎要放棄，但就在眼皮闔上的一瞬間，某種光芒自遠方襲來──

不像火。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zjfDPxEkb
不像雷。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dVpD4d2nq
那是柔和的、卻又足以貫穿暗影的白光，像某種熟悉的魔法陣自天際落下，和她記憶中某場大火裡伸出的手重疊。

──是妳嗎？

她最後看到的，是一抹金髮在風中搖曳，與七百年前的某個黃昏一模一樣。

她閉上眼睛，任憑黑暗將她吞沒。

但嘴角，卻微微揚起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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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越來越不對勁了。

踏入魔界邊界後的第一個黃昏，三人就迎來了異常沉默的森林。沒有鳥鳴，沒有蟲聲，甚至連空氣的流動都仿佛被壓制。

利庫亞握著劍的手從未這麼僵硬。每走一步，都像在踐踏一層無形的壓力，濃稠的魔氣沿著靜靜扭動的藤蔓蔓延整座林地，讓人無法呼吸。

「這裡以前是這樣嗎？」他低聲問。

「不是。」克洛伊的眉緊緊皺起，魔杖在手中泛著微光，「我以前來過……但沒這麼糟。魔氣已經滲進地脈。」

「……是封印正在崩壞。」雷歐手指指節泛白，他的符咒紙邊緣已微微發黑，「快走，這附近有東西靠近了。」

話音未落，林葉無聲搖晃，一隻全身覆滿黑鱗、嘴角裂開至耳後的魔獸撲出。利庫亞幾乎反射性揮劍，一擊斬斷牠的前肢，卻驚覺牠的血不是紅色，而是深紫如墨。

「這……不是普通的魔獸。」

「牠們帶著魔王的氣息，」克洛伊沉聲說，手中魔杖揚起，一道閃電般的冰光從空中劈落，將另一隻魔獸凍結成碎冰，「數量開始異常了──小心！」

尖嘯聲響起。數隻魔獸從樹上、地下、陰影中同時撲來，如同早已等待許久的獵食者。

雷歐迅速丟出一連串符咒，在半空中交織成陣，強行封住了其中兩隻的動作：「快點！不要戀戰！」

但魔獸仍接踵而至。牠們的身形扭曲，有些甚至沒有眼睛，卻能準確鎖定目標。利庫亞一邊戰鬥一邊大喊：「為什麼會這樣多──牠們到底是哪來的！？」

「這不是自然生成的數量……」克洛伊咬牙，額角已滲出汗水，「有什麼在催生牠們，或者……牠們是從哪裡被放出來的。」

「封印裂縫，」雷歐低聲，「不是可能，是已經發生了。」

正當三人將剩下幾隻魔獸斬斷、擊退，準備喘口氣時，克洛伊忽然停下動作，轉頭看向森林深處某個方向。

「……那是？」

她的眼瞳微微收縮，像是捕捉到了什麼訊號。

「等等，我感覺到……有生命氣息，在那邊，很微弱──！」

她來不及解釋，便已朝著那個方向奔去。

「欸？克洛伊！」利庫亞一愣，拔腿追上。

雷歐無奈地嘆了口氣，轉身結印，一道風加持咒附上腳尖，跟了上去。

穿過扭曲的林間，一道模糊的光正在前方閃爍。

克洛伊快步衝到灌木叢前，撥開滿是黑氣的枝葉──然後，她看見了她。

一名精靈少女倒在草地上，翅膀沾著血跡，身上的藤甲破碎，渾身是傷，卻仍緊握著手中最後一根未枯的藤刺。她的呼吸極輕，魔力也近乎熄滅，卻像是在死撐著某種意志。

克洛伊微怔了一下。她總覺得這張臉有些熟悉──但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七百年前，她曾參與營救行動，那時有太多精靈被囚，混亂之中，她將他們一批批送出火場。沒有時間記名字，更來不及對上每一雙眼睛。

「……怎麼會一個人出現在這種地方？」她喃喃。

她伸出手，魔杖在空中一旋，召出一圈溫和的治癒魔法陣，將精靈少女的身體包裹其中。

溫暖的光芒擴散開來，驅散周圍魔氣的同時，也照亮了這片混沌森林的一隅。

利庫亞與雷歐趕到時，看見的正是這一幕──克洛伊蹲在那名重傷精靈身旁，身後浮著熟悉而強大的治癒光輪，如女神降臨。

「……誰啊？」利庫亞忍不住問，「那是村民嗎？怎麼會一個人在這？」

克洛伊搖搖頭：「不確定……但應該是附近的精靈部落的人，可能是受到魔獸攻擊逃出來的。」

雷歐掃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少女，目光稍微停留了一秒：「……她的魔力反應不一般，這不是普通村民。」

「我們不能把她丟下。」克洛伊語氣堅定，「先找個安全的地方處理傷勢，再問其他的。」

利庫亞點點頭，已經開始四下尋找暫時落腳的空地。

於是三人將她輕柔地抬起，離開這片魔氣瀰漫的林地──

沒有人注意到，少女在昏迷與清醒之間睜開了一點點眼，恍惚地望著抱著她的那人。

熟悉的魔力光芒如同七百年前的火場。

她的指尖微微顫抖，嘴角露出幾不可聞的呢喃：

「……妳果然……還活著……」

接著，再度陷入沉沉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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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深，月光被濃密的魔氣遮蔽，只剩下幾道如煙的光斑，在白森林的石縫間無力灑落。

利庫亞找到了洞穴，一處被藤蔓與岩壁自然遮蔽的小空間，裡頭乾燥、隱蔽，勉強能遮風避魔。他與雷歐輪流巡視周遭後，才放心地點起了結界，封住入口。

克洛伊將芙萊兒安置在內側的一塊平坦岩面上，此刻她的額頭冒著細汗，氣息微弱但總算穩定下來。那陣回憶不清的悸動依然縈繞在她心頭，她咬了咬唇，坐在芙萊兒旁邊，試圖再次輸入一點生命魔力協助穩定。

「話說，為什麼一隻精靈會獨自在魔獸森林裡？」利庫亞問道。「她到底是誰？」

「等醒來後再問吧。」克洛伊說完，站了起來，手持魔杖，一個強大而穩固的治療法陣在她腳下展開，光芒籠罩著昏迷不醒的精靈。

「這裡離魔王封印已經很近了，估計是附近的精靈村落被魔獸襲擊，才逃了出來。」雷歐拿著他的筆記翻了翻。「這附近的精靈村落……咦？」

「怎麼了？」利庫亞湊了過去。

「……沒什麼。」

「什麼東西躲躲藏藏的——」

「嗚嗯……」

一聲輕哼中斷了他們的對話。三人同時轉頭看向洞穴內側。

精靈少女的眼皮微微顫動，睫毛像撲翼的小蝶般抖動，她的手指在空氣中輕抓了一下，像是觸碰到了什麼熟悉的氣息──

下一瞬。

「——女神大人！！！」

帶著哭腔與幾乎要失控的驚喜喊聲響起，精靈少女猛地坐起，眼中滿是淚光，整個人像箭一樣撲向克洛伊！

「等──嗚哇？！」

克洛伊毫無防備，被整個人抱了個滿懷，結結實實地壓倒在地。柔軟的翅膀扇得她滿臉花粉香氣，滿眼是粉紅色的捲髮與水晶閃亮的淚眼。

「我就知道妳還活著！我一直知道！妳果然回來找我了──我沒看錯妳那時的眼神！」

「等、冷靜點──」克洛伊掙扎著想要坐起，卻反而被抱得更緊，「我、我不認識妳啊──嗚哇，別蹭臉！」

「我不管啦！七百年我等了七百年！我才不管妳記得什麼，我的心記得就夠了！」

利庫亞看得目瞪口呆，差點把劍柄當水壺喝。

雷歐則扶額嘆氣：「這是什麼劇情超展開……」

「這……也太刺激了吧？」利庫亞試圖評估自己是否該上前拉人，但克洛伊正被壓制到連施法都困難，「欸、雷歐！克洛伊快窒息了啊！」

克洛伊終於一個翻身滾了出來，氣喘吁吁地從地上撐起身來，魔杖一棒敲上精靈的頭：「妳給我躺回去！妳還在療傷！」

芙萊兒眼神一亮，立刻捧臉：「女神大人打我了！我真是太幸福了！」

克洛伊：「……妳是抖M嗎？」

雷歐：「她大概真的……是。」

利庫亞則一臉困惑地小聲說：「欸，她叫她女神大人？……那我該叫什麼？」

雷歐拍了他後腦一掌：「你閉嘴。」

精靈少女終於被強行按回治療陣中，克洛伊雖然嘴上抱怨，魔法卻比剛才更柔和地包裹著的身體。她低頭看著那張熟睡中仍掛著滿足笑容的臉，心裡泛起一絲異樣。

「……難道我真的……見過她嗎……？」

在夜色與火光之間，那道被遺忘的記憶，正在悄悄地、一點一滴地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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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雞飛狗跳後，洞穴終於重新歸於安靜。

精靈在克洛伊的連續三次「妳給我躺好！」怒吼中，被雷歐用護身符封住活動範圍，如今只能乖乖躺在治癒魔法陣裡，雙眼閃閃發光地盯著克洛伊看，像隻隨時會再次撲過去的餓貓。

克洛伊則坐在一旁，頭痛地按著額角。

「妳真的不記得我嗎……」精靈一臉失落，聲音像剛泡過露水的花瓣一樣軟，「我叫做芙萊兒，七百年前被困在魔王城裡，我……我永遠記得那一天，女神大人的光將我從黑暗中救出！女神大人給我了活下去的希望！！」

「妳是說……七百年前的終戰？」

「我知道那時候很混亂，但……我一直記得妳抱著我往外跑，還笑著說『我來救妳了』……」

克洛伊身子一僵，眼神飄了一下。

「……我那時救了很多人。記不得是正常的。」

「但我只記得妳一個。」芙萊兒的眼神真誠得讓人無法招架，「妳的臉，那個眼神，還有……那個聲音。」

「……」

克洛伊沉默下來。

利庫亞忍不住低聲問雷歐：「欸……這到底是粉絲情結，還是──」

「我也不確定。但以精靈的種族特性，記憶偏向情感導向，她記得的是『感覺』，不是『事件』。」雷歐一臉專業分析。

「那不是更麻煩嗎？她現在情感導向炸裂耶。」

「很炸。非常炸。」雷歐點頭，順手又丟了張靜心符過去貼在芙萊兒額頭。

芙萊兒：「嗚嗚……你們在欺負我……女神大人──」

「閉嘴睡覺！」克洛伊終於爆炸。

芙萊兒滿臉委屈地縮進治療光圈裡，眼巴巴地看著克洛伊，嘴角卻又忍不住微微上揚。

這就是她記憶中的女神大人──冷靜、理智、有時不耐煩，卻永遠會在最危險的時候伸出手。

即使七百年過去了，妳還是妳。

我也，還在這裡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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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庫亞默默看了看芙萊兒，再看向克洛伊，最後轉向雷歐。

「……她是不是把我當情敵了？」

「她？」雷歐冷淡地看他一眼，「她大概把你當障礙物。」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利庫亞震驚。

「我是說事實。」

「……」

他想了想，悄悄把劍抱得更緊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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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堆的餘燼閃著微光，洞穴內終於安靜下來。

克洛伊終於撐不下去，側臉埋在斗篷裡睡著了，眉頭微蹙，似乎做著什麼不安的夢。芙萊兒則熟睡地緊貼著她，睡姿亂七八糟，卻幸福得像抱著全世界。

雷歐從洞口撤下偵測咒，低聲對身旁的利庫亞說：「她們睡著了。我們趁這段時間出去看看外面。」

利庫亞點頭，悄聲提起劍。兩人無聲地踏出洞穴，進入夜色籠罩的森林。

森林的夜晚與白天截然不同。日間閃爍的白葉此刻幾乎不發光，整座林地染上一層陰沉的紫灰，像是被薄紗籠罩。空氣濕冷，濃濃魔氣在地面爬行，如霧如蟲。

利庫亞蹲下，指尖觸到一株枯死的藤草，低聲說：「這不是乾枯，是被魔氣腐蝕……就像之前看到那些魔獸的血。」

「而且是沿著地脈來的，」雷歐在一旁點出，「這一整片區域都像……被某種東西喚醒了。」

「是魔王的殘留力量？」

「可能是，也可能不只那麼簡單。」雷歐皺起眉，從袖中抽出一疊早已準備好的探查符，「我懷疑這不是自然的復甦，是有意為之。」

話音剛落，前方突然傳來低吼聲──

三隻魔獸如影竄出，身形比先前遭遇的更大，身上滿佈裂痕與藤蔓寄生，眼睛則是詭異的白──像是被某種力量操控著。

利庫亞當機立斷，一劍橫斬斷前方撲來的一隻魔獸脖子，動作乾淨俐落。

雷歐則迅速貼出三張拘縛符，將剩下兩隻魔獸束縛在原地，符文光陣迴旋升起，將牠們定在半空中掙扎。

「先別殺。」雷歐皺眉，上前一步，在其中一隻魔獸額上按了一張銀符。

光芒閃爍，那魔獸驟然發出淒厲尖嘯，身體一陣扭曲，隨即從嘴中吐出一團漆黑如墨的球狀物──

「這是……魔氣凝結核心？」利庫亞睜大眼。

「對。」雷歐面色沉重地將其封進水晶瓶中，「這不是這隻魔獸自己的。是被強行植入的。」

「也就是說，有什麼東西……正在製造牠們。」

「或控制，或感染，甚至可能是……引導。」雷歐的聲音變得更加低沉，「有人，或者某種『意志』，正在組織這些魔獸。」

利庫亞心頭一緊，掃視四周。空氣中那股沉重的壓力依舊存在，像有一雙眼睛在暗處注視著他們。

「這些魔獸不是野性獵食，而是『等著我們』來。」

雷歐沒有否認，只是深深地點了點頭。

「這裡不是戰場……這是陷阱。」

兩人又繼續前行一段，途中遇上更多異常現象──原本翠綠的林葉染上異色，某些樹幹甚至浮現出紅黑色的紋理，像血脈一樣在搏動；偶爾會聽到低語聲從地底傳來，像是某種古老的召喚。

雷歐記下咒文反應與魔氣濃度，低聲自語：「這片地脈不只是滲透了魔氣……它開始有反應了。像是……活的。」

利庫亞握劍的手越發緊繃。

「那我們還能撐多久？」

「以這擴散速度，一兩週內這片森林就會淪陷。最糟的情況──這不是結界崩壞，是封印正在被內部破壞。」

「……誰會這麼做？」

雷歐沒回答。他只是低聲說：「明天，我們得往更深處走一次。再不阻止這股力量……整個魔界邊界都要崩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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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最終帶著沉重的發現回到洞穴。

火光尚未熄滅，克洛伊與芙萊兒仍在沉睡。克洛伊似乎夢到了什麼，眉頭輕輕動了一下，口中呢喃著誰的名字。

利庫亞蹲下，看著她的睡臉，心頭莫名一沉。

「……我們不能再拖了。」

他低聲說，然後在克洛伊身旁坐下，握住劍柄，仿佛能藉此擁抱一點即將失落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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