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燼：記憶焚盡之處，只剩下你的名字 - 第九章．暗流中的告別

風吹過森林，林葉微動，晨光尚未灑落。

她醒得比往常早些。

森林深處的村落仍沉睡在霧氣與夢之中，只有晨鳥的鳴聲斷斷續續地響起，像是在提醒時間正緩慢地推移。

她沒有名字，也不需要名字。對村裡的長者們而言，她只是那個「從魔王城被帶回來的孩子」──雖然她早就不再是孩子了。

如今她已能在夜裡獨自行走，能以魔力撫育花朵，也能用微笑讓其他精靈安心。

就像其他人一樣。

幾乎一樣。

但也只有她知道──她的夢中，總有東西在低語。

她坐在木屋前的藤椅上，望著還未轉亮的天邊出神。清晨的空氣清冷，夾雜著白森林特有的香氣。那種淡淡的、幾乎像雪的氣味，她從小就習慣。

但今天不太一樣。

她聞到一絲極輕的燒焦味。

不是木頭，也不是草葉。那是更古老、更低沈的氣息，像什麼東西正在從很深、很深的地方甦醒。

她轉頭，望向遠方──是東邊，森林的邊界，連村裡最膽大的孩子都不會靠近的地方。

那裡是封印之地。

七百年前，那些被稱為「勇者」的人們斬斷了黑暗，將它埋藏在那裡。

她沒親眼見過，但她記得。

她記得那場如夢似幻的大火，還有在火中伸來的手。

那時有人將她拉出來，把她帶到這裡。

她摸了摸耳尖，輕輕皺起眉。風又吹來一次，這次，她聽見了。

──嗡。

是一聲極低的共鳴，像是什麼古老的結界正在微微顫動。

她猛地站起身，眼睛望向森林深處。霧氣逐漸變濃，有些花朵開始閉合，有些動物發出不尋常的叫聲。

她輕聲說了一句話，語氣既柔軟又堅定。

「……要醒了嗎？」

下一瞬，一隻長著裂紋雙眼的魔獸衝破樹叢，朝村落邊界奔來。

她的瞳孔微縮，卻沒有慌亂。纖細的指尖泛起光芒，一道藤蔓破土而出，將那魔獸瞬間纏住──

戰鬥還沒開始，但她已經知道。

這一天，不會平靜了。

魔獸的嘶吼撕裂了清晨的寧靜。

還沒來得及反應，第二隻、第三隻魔獸便接連竄出森林邊界。牠們的形貌扭曲，眼中燃著深紫色的火光，身上散發出令人作嘔的魔氣──與自然格格不入，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

村裡的哨聲響起。

木製結界被迅速啟動，藤蔓如網般升起，試圖將衝入的魔獸攔下。但這次的異變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猛烈。

不只是魔獸……連空氣中的魔力都被攪亂了，樹葉發黑，花朵枯萎，連結界本身也出現了細微的裂痕。

她飛身而起，身後的翅膀掠起一道光痕，幾根藤刺隨著她的指尖疾射而出，精準貫穿魔獸的四肢關節，將牠們釘在地面。

「快撤到主結界內！」她轉身大喊，聲音清亮卻急促，「不要分開！」

其他精靈村民開始行動。長老們站上高台，吟唱古老咒文，準備啟動最後一道屏障。但更多的魔獸──甚至包括七百年前從未見過的怪異生物──正從森林深處湧出。

她猛然回頭，望向東方那片天空。

有什麼東西正在裂開。

空氣中的壓力驟然一沉，就像一隻看不見的手，正從結界的另一端伸來──在撥弄、試探、尋找缺口。

「──那不是普通的魔獸，」長老終於開口，聲音低沉而古老，「那是魔王的殘念在滲透。」

她心頭一震。

「但封印……」

「封印開始鬆動了。」

這句話，讓整個世界都像靜止了一瞬。

然後，長老將一枚晶石放入她手中。

「妳的力量還不穩定，必須去尋找能與妳協調的盟友。」

「去人族的領地──找他們。」

「妳是從那場戰爭中回來的唯一倖存者，現在……妳也必須走出去了。」

她緊緊握住晶石，一瞬間幾乎要抗拒。

但她望向遠方──森林的盡頭，風捲起一道看不見的氣浪。那不是自然的呼吸，而是某種封印之外的東西正在呼喚。

她轉身，沒有再說一句話。

下一刻，羽翼展開，她化為一道光芒飛入天際。

她的村莊，正在遠方燃燒。

她的過去，再次被迫踏上旅途。

她記得那場大火，也記得將她從火中救出的那個人──

只是，她現在還不打算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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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界．記錄之殿。

數千層浮動的光屏在空中交錯漂浮，每一道記錄的線條都閃爍著人界的氣息。這裡是天界情報與監察的中樞，由無數使者維持運作，其中最核心的，是被稱為「觀察者中樞」的資料主庫。

就在第九層浮屏中央，一整座資料櫃忽然閃爍了幾道不穩定的符光，接著，啪——地炸裂出光芒與火花。

符文爆裂的聲響驚動了整個中樞。幾名值勤使者驚呼：

「觀察者A-3013 的資料庫……內部結構錯亂！」

「源自地面！來自人界，克勞溫城一帶！」

「偵測不到外部干擾，應為記錄核心損壞──」

「擁有者為——使者埃里奧！」

在混亂之中，一道冷靜無聲的金色指令浮現於所有光屏中央：

【觀察者A-3013・使者埃里奧，緊急召回。監視任務中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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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界深處・私人封印空間內，一道極細微的裂痕從晶石中心慢慢蔓延開來，隨著「噗」地一聲氣爆，記錄核心徹底報廢。

薩洛斯收回指尖微光，將碎裂晶石推入虛空消散。

他的神情一如往常平靜，彷彿這不過是一件例行清理的事務。

「……你該回來休息了，埃里奧。」

他語中無情，卻無惡意。

不是憐憫，也不是厭惡，只是某種計畫進程中的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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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界・灰穹神域。

這裡是無人知曉的極頂。

沒有牆，也沒有地，只有一圈圈淡灰色的光輪懸浮於永恆之空，彷彿整個天界都是在這些光輪的支撐下勉強維持形狀。最中央，一點宛如灰燼的存在沉靜懸浮——那是灰燼主。

祂沒有形體，也不需形體。

祂就是秩序本身，也是遺忘與審判的容器。

薩洛斯靜靜走上前，單膝跪地，手捧一枚光粒記憶晶核：

「灰燼主，我帶來人界異變訊息。」

晶核碎裂，影像浮現。

——魔王城邊界的瘋狂魔獸。

——失控的魔氣。

——那個曾被封印的方向，正在蘇醒。

灰燼主沉默了許久。

然後，聲音自空間深處響起，不來自耳，也不來自心，而是直接在靈魂裡回響：

『……封印已開始裂開。』

薩洛斯垂首：「是。七百年前的勝利，只是暫時的止血。」

『你打算如何應對？』

「人界尚未有防備，也無新的勇者系統。過去的記憶已失，歷史不再可靠。」

他頓了頓，語氣仍如冰面般平穩：

「我請求，讓使者克洛伊，下凡支援。」

『理由？』

薩洛斯一字一句回應：

「於理，她距離異變核心最近，能夠即刻反應；她身懷完整魔法與使者血脈，具備干涉雙界的能力。」

「於情……她在人界，還有未完成的牽絆。」

『牽絆？』

薩洛斯沒有立即回答。

在那光輪緩緩轉動的無聲注視下，他低聲補上一句：

「她不能永遠困在“過去的死亡”裡。」

『……』

灰燼主沒有回答，只是那團灰燼微微震動，釋出一道神意光流，化作命令刻印在空氣中：

【命令授予・使者克洛伊】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mMaVtuF9G
【身份切換為下界代理觀察者，負責調查與干預魔王封印異動】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danyFV4lx
【此次行動視為個體試煉，非正式戰爭介入】

薩洛斯垂首：

「……願灰燼庇護。」

那聲音沒有再回應，但他知道，祂已默許。

他轉身離開神域，背影如影隨形。

在那無垠的白光之外，人界的天色正漸漸轉暗。

而她……已經走在回憶與選擇交織的旅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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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平凡的早晨。

陽光從客棧的窗櫺間斜斜灑落，將桌上的地圖照得一片泛白。利庫亞正努力將行李綁在他的背包上，克洛伊在一旁檢查補給藥劑，雷歐則坐在椅子上整理符咒紙條，臉上掛著一貫冷淡的表情。

而埃里奧……正站在門口，看著手中浮現的召喚令，眉頭微微蹙起。

那是一道閃著天界金光的緊急符文，懸浮在他手掌上方，文字自動展開：

【觀察者A-3013・緊急召回】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9HFjMAmBQ
【監視任務中止・立即歸返】

克洛伊先注意到他的異常。

「怎麼了？」她問。

埃里奧低頭，看了她一眼，語氣平靜卻有些遲疑：「……天界傳來召回令，我必須馬上離開。」

利庫亞立刻停下手邊動作：「欸？什麼意思？你不是觀察我們觀察得好好的嗎？」

「……資料庫損壞，任務暫停。」埃里奧頓了頓，似乎自己也不太明白，「但……我並沒有進行任何違規紀錄……」

雷歐沒抬頭，只冷冷道：「看起來不是你出錯，而是有人不想讓你繼續留在這。」

「誰？」埃里奧疑惑。

「不重要。」雷歐站起身，將最後一張符咒塞入衣袖，目光掃過他，「你就回去吧。說不定是你太融入人類生活，讓某些上層覺得不舒服了。」

利庫亞愣愣地道：「欸……有點突然啊，埃里奧也幫了我們不少……」

「沒關係的。」埃里奧僵硬地露出淡淡的微笑，雖然還是有些機械感，但語氣少見地溫和，「這段時間，我在你們身邊……學到了很多不在資料內的東西。」

「我想和各位……道謝。」

聞言，三人都不自覺停下動作。

「此次下凡，是你們讓我理解了許多人類的文化……感謝你們。」

埃里奧用標準的動作一鞠躬，三人則是暗自震驚，原來他們竟然對他造成不小的影響。

把一個好端端的冷面NPC監視員變成了稍微有點人性的天界使者……

埃里奧看向克洛伊，輕聲說：「另外，天界正式以協助調查魔王封印一事派出使者克洛伊，請妳……萬事小心。」

「你也是。」克洛伊微笑著點頭。

然後，光芒閃動，天界的傳送法陣自埃里奧腳下浮現。

在一片金白色的光中，埃里奧的身影漸漸淡去，只留下一絲尚未散盡的天界氣息。

片刻沉默。

利庫亞撓撓頭，低聲道：「總覺得……少了一個好玩的人，有點寂寞啊。」

「你還是擔心一下接下來的路吧。」雷歐冷冷說，「我們即將踏入魔界邊境──正式進入封印帶影響區。」

「……這啥聽起來就很不妙啊。」

克洛伊收好地圖，背起包包：「越靠近魔王城，魔氣濃度就越高，環境會不穩定。我們的魔力可能會受到干擾，通訊、感知也會出現偏差。」

「那更要小心彼此的安全了。」利庫亞難得認真地說。

雷歐與克洛伊皆默默點頭。

三人並肩走出克勞溫城東門。

晨光下，前方的道路蜿蜒伸向一片漸漸轉暗的山脈。那是魔界的邊境，一條將人界與被遺忘領域分開的分水嶺。

無人知曉等待他們的是什麼。

但旅程，已經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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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斜斜灑落，克勞溫的街道依舊如常地喧鬧，市集傳來熟悉的叫賣聲，遠處的旅人正牽馬整裝，一如昨日的平靜。

但對利庫亞、克洛伊與雷歐而言，那是一段告別的分岔口。

埃里奧的身影已隨天界光芒消失，只留下被陽光灼亮的空白地磚。

「他真的……就這樣回去了啊。」利庫亞望著空處輕聲說。

「監視職務被中止，對他來說是意外，但也許對我們來說，反而更自由。」雷歐語氣平淡地回答，將背包重新扛好。

「總覺得……突然安靜很多。」克洛伊說著，目光仍停在原地。

他們彼此沉默片刻。

然後，雷歐轉身踏上東方通往魔界邊境的林道，沒有回頭。

「走吧。再拖下去，天就黑了。」

利庫亞與克洛伊相視一眼，點了點頭。

三人並肩而行，踏出了克勞溫的邊界。

風從遠方的深林中吹來，混著未知的氣息與腐朽的魔力，將他們衣角掀起。

那裡，是魔王封印的方向。

是七百年前，一切終結與開始之地。

這一次，他們將再次前往。

而命運，也已開始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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