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到了藍眼王子 - 第四十三章

期中考週像一場無聲的世界末日。

整棟教學樓瀰漫著一種不明的壓力——連走廊的空氣都乾燥得像靜電，夾帶著書本紙張、咖啡渣和焦慮的味道。

自習教室燈火通明，夜裡十二點還亮得像白晝。

翻書聲沙沙作響，每一頁講義翻過去，都像戰場上的一記號角，有人清醒，有人陣亡。

補習講義攤在桌上，筆記堆得像一場築壘的防禦戰。

每個人都在往腦袋裡硬塞知識，企圖用有限的時間打造一座不倒的知識堡壘。

夏清然坐在靠窗的位置，一邊灌蜂蜜水，一邊癱軟地靠在椅背上，像剛從地獄爬上來。

「我覺得……昨晚那包鹽酥雞害我失智了。」他喃喃說，聲音虛弱得像手機快沒電。

「現在只要看到化學式，我腦袋就直接當機，畫面全黑，CPU連散熱都放棄了。」

白行之坐在他旁邊，筆尖一刻不停地在譜紙上滑動，連眼睛都沒抬，語氣卻不緊不慢地飄出來：「你昨天吃到兩點。」

「還邊吃邊說什麼『炸物通靈時間到了，考前靠油脂與信仰撐住』。」

夏清然縮了縮脖子，小聲碎念：「你記那麼清楚幹嘛啊……」

白行之這才停下手中的筆，抬眼瞥了他一眼，語氣很輕：「因為我一整晚都聽到你啃雞皮的聲音。」

他的語調很淡，卻輕而易舉地打中夏清然的神經末梢。

夏清然耳朵「騰」地紅了，但嘴上還是嘴硬：「你不也半夜起來泡蜂蜜水？」

白行之語氣沒有絲毫情緒起伏，只是平靜地說：「我怕你隔天肚子痛。」

這話說得太理所當然，太平靜，以至於讓人來不及反應那份關心的分量。

夏清然嘟囔了一句：「你這人怎麼這麼像養老院營養師……」

但話一落下，他動作很輕地轉身，像怕驚動了什麼，也像是不自覺地想掩蓋一點什麼。

他悄悄地把一小包手工餅乾塞進了白行之的琴包側袋。

上面貼了一張便利貼，字歪歪斜斜卻認真：低血糖的時候吃，不準只喝黑咖啡。

他知道白行之每次考試前都會彈琴解壓，但也總忘記吃飯。

手會冰、頭會疼，可就是沒意識。

所以他不說，也不問，只是默默地放進去。

像在完成一件再自然不過的小事。

像是一種約定。

或者，是一種還說不出口的喜歡。

白行之也沒有說什麼。

只是出門前，語氣一樣平淡地問了一句：「你筆電包呢？」

然後在夏清然不注意時，順手把一瓶自己調好的蜂蜜水塞進裡頭。

瓶蓋擰得很緊，像是怕他走得急，水灑了，還得擦。

有個平常不太熟的女同學剛好經過，正要開口打招呼，餘光掃到這一幕，手上的便當差點沒拿穩。

她看著兩人的書包、桌上那瓶雙方交替飲用的蜂蜜水、再看他們的筆記疊在一起、便條紙上字跡錯落，一筆是硬朗的楷，一筆是潦草的草寫。

她忍不住開口：「你們真的不是在交往嗎？」

她語氣還算平淡，但眼神明顯帶著懷疑與八卦的熱忱，像是隨時準備打開攝影機做實錄採訪。

白行之聽見這話，連筆都沒停，只是淡淡說了一句：「他是我很珍惜的人。」

就像是在陳述一個早就存在的事實，沒有要說服誰，也沒有要解釋什麼。

夏清然在旁邊頓了一秒。

手裡原本還在摺便利貼的動作停了一下，然後耳朵紅得不自然。

「對對對……」他跟著說，聲音比平常低了半拍。

裝得一派鎮定，但坐姿卻不自覺地僵直了一點。

他知道，那句話裡頭有什麼東西，是超過朋友界線的。

那天晚上，窗外開始飄雨。

不是傾盆大雨，只是細細的，像誰在玻璃上輕輕呼吸，撫過屋簷的邊緣。

屋裡安靜得只剩下動畫裡角色誇張的吐槽聲，跟廚房牆上老舊掛鐘的滴答聲。

夏清然縮在沙發一角，整個人陷在毛毯裡，抱著抱枕，像一隻準備進入冬眠的貓。

他剛寫完一個段落的程式碼，眼睛還盯著編譯畫面，腦子卻早已游離。

他忍不住偏頭，看向對面那個坐在鋼琴前的身影。

白行之低著頭，指尖在樂譜上滑過，動作專注又緩慢，像是在預演每一個即將彈出的音符。

他沒說話，也沒注意到夏清然的目光。

夏清然看著他，突然覺得心口那個位置發癢。

說不清是什麼——像是某種悶在胸腔深處太久的東西，在逼近。

他忽然開口，聲音低低的，像在試探，也像是在問自己：「你說……如果我們一直這樣過下去，會不會太……理所當然了點？」

白行之翻完樂譜，合上，然後慢慢轉過頭看著他，神情沒有變化。

他站起來，走過來，坐到他身邊，動作自然得像水流走過河道，毫無聲響，也毫不突兀。

「你是想加點儀式感？」他問，語氣平穩，沒有起伏。

「比如什麼？」夏清然靠在沙發上，聲音懶懶的，但眼神卻靜得出奇。

白行之想了一下，語氣毫無預警地說：「我可以在廁所門口貼你的名字，說是你專屬的。」

夏清然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瞪大眼，「你別鬧啊！」

白行之卻沒笑，臉上連一點玩笑的痕跡都沒有。

他只是看著夏清然，語氣很輕，像說出一件早就想好的事：「我想一直和你住。」

這句話沒有任何前奏，只是靜靜地落在空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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