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交織的追索 (二)
走了十多分鐘，果然遠處映入眼簾一塊木板，漆著「仁心小屋」幾字，旁邊還掛著紅十字標誌。前方幾戶人家門口堆了漁網繩索和裝魚筐，顯示此地盛產漁類。空氣裡彌漫淡淡腥味。
「來了。」千雪將槍收在背包深處，僅留下折迭匕首在衣袖裡以備不測。她對淩浩低聲道：「一旦有不對勁，馬上撤。」
淩浩扶著肩頭繃帶，滿懷期待地邁步上前。他希望這裡能給他一個暫時喘息的空間。
木房門口支著一盞昏黃燈，門是半掩著。透過玻璃窗，能看見裡面簡陋診療床、藥櫃和椅子。聽到門外有腳步，一名約莫五十出頭、戴著老花眼鏡的男人探頭出來：「你們是……」
「呃，我朋友受了傷，需要縫合和治療……」千雪先開口，隱去過多細節，「我們路過此地，能請你幫忙嗎？」
老醫生打量他們一眼，尤其落在淩浩血跡斑斑的肩膀上，輕歎：「好吧，進來。我叫蘇伯，是這裡的簡易醫師。最近村裡狀況不多，正好能幫你處理一下。」
千雪禮貌謝過，引領淩浩先進去。診所裡光線昏暗，牆邊還貼著幾張已泛黃的衛生宣傳海報。角落放著一個打掃乾淨的鐵床，蘇伯招呼淩浩坐上去，並囑咐他解開半邊衣服方便檢查傷口。
那醫師眉頭深皺，仔細打開先前的紗布包紮，一看便驚：「這傷……都發炎了，你們怎沒處理好？必須再重新消毒和縫合，我得先打個麻醉針。」
「我……沒機會去醫院……」淩浩話裡有苦說不出。
蘇伯忙著拿消毒藥水與縫合針線，看起來專業度不錯。千雪警惕環顧診所一圈，確定沒埋伏後，才稍微放鬆。
「你們既然‘路過’，是趕海嗎？又不見你們帶漁網？」蘇伯邊給淩浩注射局部麻醉，邊隨口問。
「算是有急事要辦。遇到意外，走投無路……」千雪簡短回答。她不想讓對方牽扯過多。
沒再追問，蘇伯專注把針線穿好，開始替淩浩仔細縫合。麻醉效果不算強，淩浩仍能感受到針頭穿透肌膚的細微刺痛以及肌肉的拉扯感，但比先前亂糟糟的包紮要好太多。
大約過了十分鐘，傷口重新縫合，換上新的消炎藥與紗布。蘇伯抹了把額頭汗，從抽屜裡拿出一盒抗生素藥丸：「每日一次，連吃五到七天。如果能休息，我建議你至少不要做激烈運動幾天，否則傷口隨時可能撕裂。」
淩浩感激地道謝，目光轉向千雪：「我們有多少錢付給蘇伯？」
千雪正想掏出錢，才發現他們隨身現金也不多。先前給了漁夫不少，剩下的並不足以支撐正規醫療。她將口袋翻翻，掏出些散亂鈔票與零錢，然後看看蘇伯。
蘇伯垂眼看看那少得可憐的錢，也不顯不悅，只是歎道：「算了，我這裡也不是為了賺錢。你們要是真遇到難處，就算幫個忙吧。」
淩浩頓感窩心，感謝連連。蘇伯見他態度誠懇，也稍微安心。「不過，我得提醒你們，最近村裡來了些奇怪人，打聽這一帶的動靜，好像在找什麼。你們自己小心。」
「奇怪的人？」千雪神情一凜，「他們是什麼樣子？」
「大多開著黑色車，穿得像外地商人。也有人扮成遊客，但探問些古怪問題。俺們村民不怎喜歡外人，就敷衍過去。他們聽說往下一鎮去找了。」蘇伯回想幾句，又警惕地看千雪。「你們若招惹了那幫人，可不妙啊。」
淩浩與千雪對視，皆知那十有八九是黑影集團的偵查小組。好險他們暫時還沒闖入這家診所。
「我們一定注意。」千雪淡淡說完，轉而向蘇伯詢問更多關於村外交通或可退路。但蘇伯搖頭說：「真要出去，可以搭村口的那條公路到縣城，不過近來也有些路段封閉施工，路況不好。且聽說外頭城裡也鬧得凶……你們還是悠著點。」
交談間，門外忽然傳來幾聲腳步與交談。淩浩敏銳地聽出那不僅是村民談笑，還摻了外地口音。千雪眼神一動，示意他先別出聲。
下一刻，診所門被推開，一名約莫二三十歲的年輕男子探頭，身後還跟著個魁梧漢子。「蘇伯，在嗎？我家父親腰痛得厲害……咦，有客人？」
蘇伯回身招呼：「啊，原來是老李家兒子。你爹腰痛？帶他來看看吧。我這裡剛好忙完。」然後擺擺手，示意淩浩和千雪暫且退到後面小屋。
淩浩沒多想，連忙跟千雪閃到後側的藥櫃後。蘇伯應該是擔心他們會與村民起衝突，或是擔心外人認出他們。
年輕男子與魁梧漢子走進來，往診療床方向瞄了瞄，狐疑問：「蘇伯，有客人嗎？剛才還看到那邊似乎有人影……」
蘇伯皺眉咳嗽：「哎，你們先管自己的事。我這有病患不喜歡被打擾。你們老爹在哪？要不要我上門去看？」
兩人互看一眼，似也沒強行探問。年輕男子說：「那就麻煩蘇伯跑一趟吧，咱家離這兒不遠。」
蘇伯收拾了下桌面藥材，答應幾句。見兩人還在張望，他面帶不悅：「快去，你家爹疼得要死，不要耽誤。」於是他們只得作罷。
三人一同走出診所，那魁梧漢子回頭眺望了一眼裡頭，「蘇伯，那……你別怪我多心，我聽說最近外地有亂七八糟的事，你要留神。」
蘇伯推了推老花鏡，淡淡說：「我行醫多年，沒什麼亂事。放心吧。」
看他們走遠，千雪與淩浩才從藥櫃後探身出來。蘇伯朝他倆壓低聲音：「你們暫時留在這裡歇歇。我去老李家替他爹看病，不會太久。等我回來，再幫你們想辦法。」
「好，多謝。」淩浩原本想再道謝，蘇伯卻已拿起藥箱匆匆離開診所。屋內只剩他與千雪。
「村民也很戒備外人，我們最好別亂逛。免得節外生枝。」千雪眯起眼，檢查診所窗戶及閘鎖，「既然蘇伯肯幫忙，我們就先在這裡補充體力，再確認下一步走向。如果沈馨找來，或許也會去村裡打探，便有機會碰頭。」
淩浩長歎口氣，暫時把背包卸下，放在椅子邊上，將繃帶重新整理。新的藥物止痛效果好些，他覺得腦袋沒那麼昏沉。「這裡至少比荒灘安全……但我總覺得黑影的人隨時可能冒出。」
千雪有些疲倦地倚靠藥櫃，警惕地望向窗外，保持隨時拔槍的狀態。「就看咱們運氣……」
診所空間不大，牆上掛著幾幅簡易人體圖與常見病症說明。角落一個破舊桌上放著老舊電扇，不停發出「嘎吱」噪音，勉強攪動屋內悶熱空氣。
淩浩坐在椅子上，本想稍事小憩，但緊繃情緒令他難以入眠。他聽著室外村道偶爾有小孩嬉鬧或狗吠聲，若從外觀來看，這裡完全是一處與世無爭的小地方。
千雪沉默片刻，回頭拿起一瓶消毒酒精，一邊檢查她的槍械，一邊給他提點自衛心得：「如果遇到逼近的槍手，你一定要先閃，再動。別奢望站定對槍。你的肩傷不允許你端穩槍。」
淩浩暗暗記下。看來想徹底擁有自保能力還需要長期訓練，可現實並不等人。「對了，你之前說……等空閒時再教我一些招數。接下來若真有時間，能否……」
千雪淺歎一聲：「行，我把行動要領再梳理給你，你先記住，能練多少就練多少。但你必須答應，沒必要時別主動去送死。我救你幾次，不想看你犯蠢。」
她雖口氣冷硬，淩浩卻感到其中隱含一絲關切。他點頭領會，兩人在狹小診所裡繼續針對如何應對不同距離的槍手、匕首襲擊做理論演練，千雪偶爾用空手示範一些攻防動作。期間聽到外面有人走過，兩人立刻閉嘴躲在牆後，直到腳步漸行漸遠才鬆口氣。
就這樣，又過了一段時間，診所門外依舊毫無動靜，蘇伯還沒回來。淩浩心中愈發焦躁，不知沈馨有無消息，也怕黑影盜步殺入村子。
「我們不能一直等，若蘇伯一時半刻回不來，萬一被牽制？或許……我們該主動去村裡轉轉，尋找沈馨蹤跡。」淩浩提出想法。
千雪猶豫：「可是，那會暴露在更多人眼裡。你現在體力也未恢復。」
淩浩眉頭緊鎖：「不去村裡，沈馨若到處尋人，也難碰上我們。再者，我想早點打探是否有交通能回城。」
考慮片刻，千雪終於歎了口氣：「好。我們小心行事，見到人就低調。記得現在最重要是別跟村民起衝突，也別被外來探子盯上。」
兩人再次整理裝備。淩浩穿上診所裡尋得的一件乾淨舊襯衫，勉強遮住繃帶血跡。千雪將槍藏到背包深處，以免路人見狀驚呼。然後他們一前一後，推開診所門，邁入村道。
白熾陽光從屋頂斜射而下，灑在舊瓦與泥牆上，反射出微微白光。村內巷弄錯綜，偶有狗兒趴在牆角睡覺，一見到陌生人便警惕地抬頭。
「該往哪裡找？」千雪環顧四周，小聲問。
「先去村中心看看。也許有小商店或聚集處。若沈馨真來此探訊，村民應該看過她。」淩浩尋思。
於是兩人走向一條相對寬敞的主街道。這裡路旁有幾家雜貨店、五金行，小招牌都褪色嚴重。少數村民提著菜籃或推著小車路過，見到兩位陌生訪客，多少露出疑惑神情，但並未上前盤問。
他們謹慎地繞到一處雜貨店門口，店內昏暗，貨架擺著些簡易調味料、肥皂、香煙等。掌櫃是一位微胖中年婦女，坐在櫃檯打盹。千雪用眼神示意淩浩先開口。
淩浩輕咳兩聲：「打擾了，大姐，我們想問一下，最近可有外地客人來過？像一位女警官，短髮、身材中等……」
掌櫃半睜眼，見是兩個年輕人，微微皺眉：「女警官？不太清楚。這陣子來過不少外地人，有的穿得像商人，有的像遊客，也有的拿著相機到處拍。誰知道誰是員警？」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LXyY0BF6B
淩浩與千雪相視無奈。掌櫃看他倆面有難色，又輕哼道：「倒是聽說有個女的到村辦公所想打電話，但那電話很久沒修好，她就走了。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人。」
「什麼時候的事？」淩浩精神一振。
「就昨天下午還是晚上？具體我不清楚，聽隔壁幾個人聊天時提過。你們去村辦公所問問不就得了。」
兩人連忙道謝告辭，掌櫃懶洋洋地擺手繼續打盹。走出店門後，千雪低聲說：「若那人就是沈馨，她可能找不到聯絡方式，便離開去別處尋。咱們再去村辦公所確認。」
「好。」淩浩心裡燃起希望。他擔心沈馨被敵人攔截，如今聽到一絲線索，終於放下一些焦躁。
他們循著村民指點，朝著一棟矮樓走去。那矮樓上掛著「村民辦公所」招牌，看起來規模簡陋。院子裡停著一輛生銹的老式麵包車，幾個大叔光著上身在乘涼。其中一人瞧見淩浩兩人走近，便皺眉迎上：「你們找誰？」
淩浩露出和善笑容：「你好，打擾了，我想詢問一下，昨天是不是有位女士來這裡打電話？她是我們朋友，失散好久了……」
那大叔上下打量兩人，眼神警覺：「是有個穿便服的女的，說要找警局。但我們辦公所電話早斷了。她等了一會兒就走了。你們跟她一夥？」
「對，正找她。她有提到去哪裡嗎？」淩浩急切追問。
那大叔歪頭想了想：「似乎說去下個鎮子問。那裡的郵局可能電話還能用。」
淩浩失落。若沈馨果然去了下個鎮子，那裡距離恐怕還有好幾十公里路程，他們憑現有條件根本追不上。
「你們也是外地人？最近村子怪事不少，我看你們別亂跑。前兩天還有人來打探，什麼黑色車隊在附近兜轉。你們要是遇到，保重。」大叔拍著肚皮，語重心長。
千雪面無表情點點頭：「多謝提醒。咱們再考慮考慮。」
走出辦公所，淩浩帶著沉重心情。沈馨留下的蹤跡果然斷在此處，她更早一步往下個鎮子去了。若要追上她，只有繼續往那方向前進。可是黑影、飛行器、任何不明勢力都可能在途中截殺。
「只能賭一把。」千雪低聲提議，「咱們先回診所跟蘇伯商量，看能否買到或借到一輛車。騎腳踏車也行，只要能趕路。」
淩浩苦澀點頭：「也只能這樣。希望蘇伯能幫上忙。否則走路過去，不知道得花多久。」
剛下定決心，兩人剛轉過一條巷弄，就聽到前方忽傳來吵雜聲。有人推攘或爭執。千雪警覺心大作，示意淩浩貼牆觀察。
只見不遠處，一群裝扮像雜役的青年人圍住一位村民，聲音吵吵嚷嚷：「老頭，別說不知道！我們可是給錢買情報！快老實交代，有沒看到一個帶傷的年輕人和他的夥伴？」
「我、我真不知道……」那村民撫著胸口被逼到牆角，滿面驚恐。
淩浩與千雪同時色變：看來黑影手下或其他敵對勢力已經滲透到村子裡，挨家挨戶搜查。再耽擱就危險。
「不行，我們得繞路回診所，拿上東西就立刻想辦法走！」千雪咬牙低語，「這幫人跑得比我想像更快。他們既搜我們，也搜沈馨。留在村裡遲早撞上。」
淩浩點頭，心裡陣陣緊張。他扶著受傷肩膀，壓住焦躁。兩人貼著牆根小跑，避開了那幫雜役視線。繞到另一頭時，卻又看見三四名可疑人物在村路踱步，似乎在偵察來往行人。顯然整個村子正被暗暗封鎖，他們隨時可能被發現。
「完了……只能走小路，儘量避開。」千雪神情冷峻，「診所就在前方兩條巷子。小心。」
兩人深吸氣，擺出最警戒的心態。在高溫汗流浹背的壓迫下，他們一路貼牆穿巷，腳步放得極輕。時不時能聽到遠處的叫囂聲：「別跑……」「找到了嗎？」昭示村裡正彌漫搜捕風聲。
好不容易回到診所後巷，千雪先探頭查看門窗。空無一人，門仍是之前半掩狀態。她招手讓淩浩先進去，自己則背靠牆把風。
淩浩一進門，就發現蘇伯還沒回來，桌上放著一把鑰匙跟一張紙條：「我去老李家，可能耽擱久些。有緊急情況，你可暫用這把後門鑰匙」。看來蘇伯並不知村裡已湧入惡勢力。
「找到什麼嗎？」千雪守在門口，小聲追問。
淩浩簡潔回應：「他留了把後門鑰匙，但……後門通哪？」
千雪端詳診所內部，果然有扇緊鎖的木門通向另一塊圍牆後方。她嘗試開啟，發現那裡是一條狹窄小巷，能通往村外田地。「也許是個出路！」
外面嘈雜聲越來越明顯，似有村民與外來人對峙，還摻雜咒駡。千雪心跳加速，知道留在診所只會成為活把靶子。她與淩浩迅速收拾行囊，穿過後門。
小巷陰暗狹長，牆壁塗有青苔，腳下佈滿積水和垃圾。兩人小心翼翼往前移動。彼此都清楚，眼下唯有繼續逃離這座已被暗勢力滲透的村莊，才能暫保命。至於沈馨，也許已經先一步離開。
小巷出口連接一片荒地，雜草叢生，能看到遠方一條土路。千雪判斷若走那土路，也許可繞到更遠的下個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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