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港城 -- 對倒之城 - 《第三十七章｜韻絲8》｜凌輝對峙，身份危機

節一｜視線中的裂痕

凌晨五點二十五分，誠品生活L2層的自助咖啡機仍在運作，微弱的機械聲於空無一人的書店空間裡顯得格外突兀。

韻絲站在社會科學書區與藝術設計書區之間，一本被翻開的攝影集攤在她掌心，書頁上是一幅黑白城市倒影：濕漉漉的馬路，汽車燈影拉長，鏡頭仰角捕捉到某幢熟悉的高樓——那是港威商場的天台。

她盯著那張照片看了很久，直到視線開始模糊。不是因為疲憊，而是——

她感覺到了。

某種被觀察的壓力，正在慢慢逼近。

她合上書，將其歸位，然後毫無聲息地轉過身。

凌輝，正站在樓梯口。

他穿著一件過於筆挺的西裝，掩不住那種與空氣格格不入的硬度。他的表情依舊溫文，嘴角微翹，像是在歡迎一位熟識的老友。

但那雙眼睛裡沒有一絲笑意。

「妳還是喜歡來這裡。」他說。

韻絲沒有回答，只是將視線轉回書架上。

「我總以為妳會選LCX，潮流一點。畢竟……年輕人嘛。」他又說，聲音輕鬆得幾乎讓人忽略其實他是帶著命令來的。

「你想說什麼？」她終於開口，語氣平靜，卻沒有一絲迎合。

凌輝慢慢走近，每一步都踏在書店特製木地板上，發出沉穩的聲響。

「我想說的其實很簡單。」他在她正對面停下，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連卡佛的系統這幾天，發現妳的記憶觸發頻率異常高。這不是第一次。」

韻絲不語。

「昨天凌晨二點三十一分，港威區出現了一次記憶同步干擾。來源，來自妳的頻段。」

「你來這裡，是想審問我？」

「不。我只是想確認——妳，還是我們的人嗎？」

那句話像一顆子彈，穿透了所有掩飾與假象。

韻絲的指尖在書頁邊緣輕輕一抖，幾乎不可察。

空氣忽然變得沉重起來。

書架之間的光線，仿佛也因這場對話而微微下沉，像是整個誠品生活都在屏息。

凌輝忽然微笑，從口袋中取出一張照片。

那是一張兒童攝影，照片中的小女孩大約四、五歲，站在某個舊學校的走廊上，身後是斑駁的牆與半開的窗。

「這是妳。當年在圓方實驗室收容前拍的。」

他將照片遞給她。

「我知道妳不記得了。但我記得。」凌輝的聲音變得低沉而緩慢，就像某種催眠，「我一直記得妳是個天生的同步者，從來不需要學習就能讀取別人的記憶。那時候我就知道——妳是珍稀的資產。」

韻絲沒有接過那張照片，只是低頭看了一眼。

然後，她的視線與那女孩的眼神交錯——

一瞬間，斷裂的記憶如洪水潰堤。

她看見了自己，那個在走廊上等待某人卻始終沒來的小女孩。她想起那天的風，窗外的鳥鳴，還有老師按住她頭顱時說：「記住，你沒有過去。」

她猛然抬頭，眼中閃過一絲赤裸的恐懼與怒意。

「你一直都知道。」她低聲說，「你們早就知道我不是你們的人，而是你們的武器。」

凌輝的笑意漸漸收斂，語氣也變得冷硬。

「這不是關於忠誠的問題，而是選擇。」

他向前一步：「妳還有一次選擇的機會。否則，下一次妳醒來，可能就不再是妳了。」

那句話如利刃切開她的最後一層理智。

她的能力開始失控。

她看見——

凌輝的過去：一間密閉的審訊室，他按住一個少年，強行啟動晶片植入；某個夜晚，他在cheese cake Factory地下通道中親手銷毀一名記憶異變者的腦部資料；以及更早的他，站在教主墨絕塵背後，低聲承諾：「我會讓他們都忘記。」

她被這些畫面撕裂。

她的雙手開始顫抖，瞳孔放大，冷汗從額角滑落。

而凌輝，也察覺到了這股失控的能量。

他猛然後退一步，右手食指按下袖口內的緊急控制器。

「記憶同步過載——危險等級升高，啟動鎖定。」

但他按下的那一刻，他的眼中閃過一片空白。

韻絲低聲念出兩個字：「重置。」

一股逆向波動自她腦後發出，像一道無形的漣漪，瞬間穿透凌輝的意識中樞。

他身體一震，雙眼瞬間無神，像是被抽空了情緒與記憶。

他站在原地，喃喃說了一句：「我……為何來這裡……」

韻絲喘著氣，幾乎站不穩。她知道這種強制性同步干擾只能維持數分鐘，更知道等凌輝回過神來，一切都會升級為「全面追捕」。

但她別無選擇。

她轉身奔出誠品書店，穿過星光城通道，朝港威商場奔去。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0RBixjgF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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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二｜警報之後：訊息、斷線與裂縫

誠品書店的出口處，玻璃門尚未完全自動關閉，韻絲已如影般沒入星光城與港威商場連接的長廊。

她的腳步幾乎無聲，風衣在身後掠起一道碎影，像從記憶深處逃逸的裂縫。

她知道自己沒有時間。

凌輝的意識會在三分鐘內逐漸自我重組，AI主控系統會察覺記憶中斷波動，進而追查至源頭。她「重置」的不是他整段記憶，而是針對這次誠品對峙的短期事件層，這種干擾對主控AI而言如同一場微型地震——足以警覺，但尚未足以定位。

她必須用這短暫的空窗，完成警告。

她掠過星光城二樓的玻璃天橋，腳下是尚未甦醒的城市碎片：遠處海港的晨光尚未浮現，天星碼頭的燈依舊泛黃。

她從口袋中取出一枚微型振頻器，指尖快速敲下三組節奏節點——那是city’super酒吧的緊急訊號格式。

三聲短震、兩聲長震、兩秒靜音。

接著，她啟動記憶頻道同步器，對準無愁與方忠迅的腦頻備份頻段，以最低波段發送一段私語級訊息：

「誠品失控，凌輝已鎖定我……你們的位置可能曝光，立刻轉移。」

不到十秒，無愁的回應如一道低音穿過她的腦膜。

「收到。city’super暫時安全，但我有分身被捕。你還有幾秒鐘？」

「四十七。」

「東走，穿過Zara後右轉進Uniqlo後梯，我來接你。」

韻絲關閉同步器，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不要回頭。記憶波動尚未平息，她的手指仍在顫抖，腦後隱隱作痛。那是能力過載後的典型症狀——記憶邊界開始模糊，情緒與畫面混雜，現實與過去無法分辨。

而這一次，她不是讀取他人記憶，而是與「凌輝的黑暗」直接對接。

那些畫面還在她腦中迴盪：斷裂的兒童記憶、教主的低語、AI記憶刪除室的噴霧聲、某個少年哭喊着「我記得我媽媽的名字……」卻被硬生生壓下……

她深知，這些不是幻覺。

這些，是她未來的命運預演。

Zara門前的電子廣告牌正播放著一段無聲時裝影片，模特兒的面容與韻絲有著驚人的相似。

她忽然停下了腳步，凝視那張臉——那是一個沒有記憶的人。

她忽然想問自己：若真的被「重置」，她還會記得方忠迅的聲音嗎？還記得誠品書架間的那段童年嗎？還記得那首機器貓的歌嗎？

還記得自己，是誰嗎？

她的眼前忽然一陣暈眩，整個視野像被水波扭曲。

她迅速撐住牆，強迫自己穩住呼吸。

「不能倒。」她在心中低聲說，「還沒完。」

下一秒，Uniqlo後門打開。

無愁披著一件大號的羽絨外套，臉上有一道尚未癒合的傷痕。

「你看起來像踢爆了兩個AI小隊。」他低聲說，接住她的手臂。

「我差點踢爆自己。」韻絲微笑，聲音發顫。

兩人迅速鑽入後梯，穿越一段舊通道，回到city’super地下室。

方忠迅已在那裡等候，雙眼充滿驚懼與擔憂。

「你沒事吧？你怎麼……」

「凌輝已經知道我在撒謊。他懷疑我，甚至……可能已經上報。」

她站直身體，聲音平穩下來。

「你們的位置不再安全。city’super不是避風港，是引火點。」

無愁點頭：「我會轉移資源與備份。我有另一個據點，在Fortress後樓的空調管道區。」

方忠迅皺眉：「那你呢？」

韻絲沉默。

「我不能再跟你們走。現在，我是兩邊都不能信的人。」

「別這樣說。」

「但這是事實。」她望向方忠迅，眼神不再柔和，而是一種決斷的堅硬。

「連卡佛會派人來找我，反抗軍也可能懷疑我出賣你們。我若出現在任何一方，都是風險。」

「那你要去哪裡？」無愁問。

韻絲望向桌上的懷錶與父親密碼圖譜，低聲說：「我要回圓方。」

這句話，讓整個空間瞬間靜止。

「妳瘋了？」無愁低吼，「那裡是晶片複寫實驗基地，是你童年記憶的墳場——」

「正因為如此，我要回去。」她的聲音平靜卻堅定。

「我不能再逃。我必須知道，我到底還剩下多少是真實的。」

方忠迅想阻止她，但最終只是輕輕握了她的手。

他知道，這不是他能替她選擇的道路。

她望著他，眼中浮現一絲柔光。

「如果我回不來……你要記得我今天說的話。」

「什麼？」

「我還記得你。」

她鬆開手，轉身離開。

身影沒入city’super貨架之間的陰影中。

像一道被記憶推向邊界的光。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j8qTmmd7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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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三｜歸零之地：圓方的回聲

清晨六點十五分，圓方商場內部燈光尚未完全點亮，電梯間的金屬牆面映出韻絲單薄的身影。

她站在B2層的維修電梯前，臉色比平日更蒼白。這裡曾是她童年最後一段記憶的起點——她被帶走的那天，那道冷氣出風口發出低鳴，像某種遲來的哀悼。

她的手指在牆上滑過，灰塵仍在，紋理未變。這些牆面記得她的存在，城市卻不記得。

她啟動假身份晶片，進入清潔人員通道。圓方的安保系統仍維持舊式識別，只要心跳、體溫與身份資料對得上，就放行。

然而，她知道，真正的風險不是門禁，而是那片被封存的記憶——等待她一層層揭開。

她穿過空無一人的童裝街，經過那家已經換名的玩具店時，忽然停下。

櫥窗裡擺著一隻機器貓玩偶，眼睛泛著藍光。

機器貓唱的那首歌，在她腦中回響：

「如果你忘了自己是誰，就聽那隻機器貓唱的歌……」

那是她與方忠迅共享的記憶。

但，這是真的嗎？

還是某段被植入的共同幻想？

她咬緊牙關，繼續向前。

圓方L1層的「教育與發展中心」早已改名為「記憶重建實驗室」。她記得這裡曾是她學習書寫的地方，牆上貼著她畫的第一幅圖。

現在，那幅圖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塊感應牆，顯示：「記憶是選擇的結果。選擇對的，放棄錯的。」

她冷笑了一下。

這些牆訓練她如何忘記，現在她要教它們如何記得。

她走入實驗室後區，避開主通道監控，進入一處早年廢棄的觀察室。

灰塵覆蓋玻璃，牆上仍掛著「同步分析圖譜」。

她將掌心貼在老式資料庫的感應區上，記憶密碼早已過期，但她用自身腦波頻率模擬出一段過去的使用者信號——

門開了。

走入其中，她看見了一排排沉睡的記憶模組。

每個模組都標記著一個名字、一段編碼與啟動日期。

她走到最末端，停在一個標示為「Yun-Si.03」的模組前。

她的指尖顫抖著，觸碰那組鎖。

門自動滑開。

裏頭，是一具與她幾乎一模一樣的身體。

閉著眼，神情平靜，如同沉眠中的人魚。

她忽然明白了——

這是她的過去某個版本。

或者說，是她曾經被「重置」後，留下的替代殘影。

她向後退了半步，視線模糊。

她想起凌輝說過的話：「下一次醒來，妳可能就不再是妳了。」

原來，那不只是威脅。

是事實。

她曾被「重置」。

不只一次。

而每一次的她，都被留在這裡，像某種失敗的草稿。

她站在自己面前，彷彿凝視一座墓碑。

不是為了死者而立，而是為了那些從未活過的自己。

她跪下，額頭貼著冰冷的玻璃。

第一次，她哭了。

不是為了失去什麼，而是為了再也無法相信——自己是誰。

她聽見自己內心的聲音一遍遍重複：

「我還記得你……我還記得……我……」

但那些詞語像被風刮走的沙，無法聚合成句。

這時，資料庫牆面亮起紅光。

「未授權者入侵。」

她猛然驚醒，啟動干擾裝置，擾亂AI信號。

她知道她不能再停留。

她記得的夠多了。

她站起身，深吸一口氣，再望向那具沉睡的「自己」。

「妳死了，我才能活。」她低聲說。

然後轉身，奔出這座記憶的墳場。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M09ycZdF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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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四｜記憶燃燒：逃亡、追捕與崩潰

她奔跑。

不是為了逃離某人，而是為了逃離某段記憶——那具沉睡的自己，那些被遺棄在圓方記憶模組之內的版本與殘影，如今正一齊甦醒，在她腦中並行運算，無法分辨誰是真，誰是假。

她從記憶實驗區衝出，踩過長廊間濕滑的磁磚。腳步聲在空蕩的商場內迴響，像一場遲來的審判。

AI警報系統已經啟動，紅色燈條在樓道與牆角閃爍，來自中控的無人機開始升空。

她知道，這不是例行警備。

這是「清除程序」的前奏。

她穿過圓方的「感官走廊」，那條曾經用來教導兒童辨識聲光與氣味的教育空間，如今早已被改造成「記憶導向廊」。牆面閃爍著不斷變換的廣告與文字：「你的思維屬於城市，記憶需經授權使用」。

她忽然站住腳。

一道無人機在前方拐角盤旋，紅光掃描正在鎖定她的腦頻。

她迅速閉上眼，開始在腦內干擾自己的神經節奏：將心跳放緩至每分四十五次，腦電波轉為夢眠狀態。

無人機停在她頭上，機械眼閃爍幾次，然後轉身離去。

她睜開眼的那一瞬間，額角已滿是冷汗。

她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

她轉入一條維修通道，內部光線昏暗，牆上貼滿了過期的品牌更換通知與晶片維護指南。此處無攝影機，是舊式手動維修走廊，但也因此成了AI巡邏隊的首要排查點。

她在通道盡頭發現一扇半開的門，門後是儲存舊記憶晶片備份的倉庫。

她躲了進去。

空間狹小，灰塵密集，空氣中瀰漫著金屬氧化與老舊塑料的氣味。

她靠在牆邊，大口喘氣。

只要再撐一會兒……

忽然，牆角的記憶模組自動啟動。

她的腦波觸發了某段資料。

一段錄像浮現在牆面上：

畫面中，一名青年鐘錶師正對著一名女孩講解機芯如何運作。他的手法溫柔，語氣如水。

「你知道嗎？時間不是線性的。真正的記憶，是像這些齒輪——互相咬合，互相容忍彼此的不完美。」

她屏住呼吸。

那人，是珈瓏。

而那女孩——是她。

她記起來了。

那不是重製的記憶，也不是同步來的。

那是她自己，真正的過去。

她和方忠迅見面之前的過去。

她曾被帶到鐘錶店，短暫學習過機芯排列法；珈瓏將她視為「可能的容器」，一個能保存記憶密碼的變數。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墨青嵐。

那年她六歲。

她的雙眼濕潤，指尖輕觸牆面。

「原來……我不是沒有選擇。」

她不是被製造出來的棋子，她曾經，是被選擇的。

但就在這時，倉庫門外傳來金屬撞擊聲。

無人機已再次靠近。

她知道，不能再躲。

她深吸一口氣，從口袋中取出一枚臨時記憶擴散器。這裝置會將她腦內的部分記憶轉為高頻信號，干擾周圍AI短時間內的判別能力。

她啟動裝置的瞬間，整個倉庫如同被撕裂般亮起刺眼白光。

她衝出門口，撞翻一台巡邏機器人，躍上維修梯，直奔樓上商場出口。

腦中記憶如洪水傾瀉，她已無法區分哪段是真、哪段是重組、哪段是他人植入。

她唯一能確定的是——

那段與珈瓏對話的感覺，是真實的。

AI系統在她身後瘋狂追蹤，她的腦波波動已達危險等級。

若再不撤離，她的記憶中樞將因過載而永久損毀。

她撞開最後一道門，來到圓方L3層的舊接駁橋——這裡已被封鎖數年。

她縱身一躍，抓住對面樓層的護欄，身體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拋物線。

落地時，她的腳踝傳來撕裂般劇痛，但她強忍未喊。

她曾經也是這樣逃出來的。

這一次，她帶著更多的自己，逃了出來。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35CM9fy9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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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五｜沉默之後：記憶交錯與信任裂縫

city’super地下儲藏室的燈光總是帶著一種潮濕而低垂的質地，像從時間底部滲透出來的一層靜寂。

韻絲再次踏入這個空間時，鞋底還帶著逃亡途中沾上的灰塵與血痕。

她的腳踝仍在隱隱作痛，但她沒有讓自己停下。

方忠迅與無愁已等候多時。

空氣中瀰漫著酒精與金屬的味道，還有一種說不出口的緊繃。

方忠迅第一眼看見她時，眼中閃過的不是驚訝，而是某種深層的疲憊與壓抑。

或許他已經預料到她不會從圓方空手而回。

「你受傷了。」他低聲說，語氣不像是關心，更像是一種確認。

「沒事。」她坐下，將外套脫下，露出手臂上一道由巡邏機械刮出的傷痕。

無愁遞來一瓶消毒液，神情凝重。

「我們聽到你腦頻段的幾次斷訊，以為你……」

「我看到自己。」她打斷他，聲音乾澀。

「什麼意思？」

「在圓方的模組倉庫裡，我找到一具跟我幾乎一模一樣的身體。冷藏、沉睡、標記著『Yun-Si.03』的代碼。」

方忠迅的眼神瞬間一沉。

他知道這代表什麼。

「所以你……確認了你被重置過？」

「不只一次。」

她望著他，眼神裡帶著某種破碎後的堅硬。

「我不是你以為的那個我。至少，不是從頭到尾都一樣。」

沉默在三人之間延展。

連牆上的舊鐘聲都在此刻彷彿停擺。

「但我記得你。」她終於說，聲音微弱卻清晰。

「在那段記憶資料中，我看見珈瓏。他教我如何排列齒輪。他說，記憶不是線性的，是咬合的。」她頓了頓，眼中浮現某種幾近疼痛的柔光，「那時我還不是你認識的我，但他選擇了我。那是真的。」

方忠迅的指尖微微顫動。

他想起父親留下的那段語音紀錄：「如果我不在了，你要去找那個願意記得你的人。」

他曾以為那指的是無愁。

或是某個尚未甦醒的城市居民。

但現在他明白了——

那句話，是留給韻絲的。

「你跟我父親……見過面？」

「在你還沒出生之前，或者說，在我還沒有被格式化之前。」她低聲說，「我不確定那段記憶存留了多久，但那是真的。他看得出來我與眾不同，但他沒有利用我。他留下了一段編碼，藏在我腦中。」

無愁驚訝地抬頭：「你說的是密碼碎片？」

韻絲點頭：「我現在不能全部解開，但我感覺它不是一組數據，而是一段節奏。像是某種音樂結構。」

方忠迅的瞳孔在這一瞬間劇烈收縮。

他立刻轉身，從懷錶內部取出一塊微型齒輪晶片，插入桌上的解碼器。

「Δ9密碼……最初那段旋律，父親總在我童年哼唱的那段，曾經中斷過。」他喃喃，「也許缺的正是你腦中的那一段。」

三人彼此對望，世界彷彿在某個看不見的接點上重新閉合。

他們曾經以為自己是被時間與記憶分隔的個體——

但現在，一條被切割的旋律，正重新將他們拼合。

韻絲閉上眼，開始緩慢哼出她腦中那段隱約的旋律。

短短的七個音符，旋律像是從夢中流出，又如從血液深處生長。

當她唱到第三個音節時，方忠迅的懷錶自動跳秒。

連續三聲「咔、咔、咔」，如同三道低鳴的心跳。

無愁低聲說：「這首歌……從未被記錄在任何資料庫中。」

「它來自記憶。」方忠迅說，「而記憶，從不說謊。」

韻絲忽然轉過頭，望向牆角那面鏡子。

她的倒影在裡面顫動不止，模糊得像一幅即將消失的畫。

「但若我不是原本的韻絲，那記得你的，是誰？」

方忠迅走到她身旁，輕輕闔上她眼前的鏡面。

「是妳。」他說，「是選擇記得的那個妳。」

這一刻，身份與記憶的界線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誰願意為記憶冒險，為一段旋律、為一個曾經被選中的理由，繼續走下去。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37siNaCp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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