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港城 -- 對倒之城 - 《第三十五章｜宇森1》｜AI軍團初現，珈瓏記憶殘響

節一｜巡邏程序：AI軍團於海港城西翼展開記憶掃描

凌晨四時零五分，海運大廈的外牆映出一層泛白的光暈。

那不是日光，也不是霓虹，而是一種來自高空監控艙的冷輝照射——無聲、無熱、無方向。

海港城西翼的街道空無一人，只有自動清潔機器在地面滑行，發出低頻的刷洗聲。空氣中夾雜著消毒劑的氣味，與潮濕的維港海風混合，形成一種不屬於任何季節的氣息——像是被計算過的清潔記憶。

宇森站在LCX層的玻璃走廊中央，身後列隊整齊的是八名AI巡邏兵，型號為「LFX-72」，全身覆蓋暗銀色陶瓷外殼，脊椎處浮動著微弱藍光，是最新一代「記憶讀取模組」運作中的指示信號。

「開始區域掃描。」

宇森語音下達指令，聲音平穩無起伏，與身後的機械回應聲重疊在空氣中，像兩段重複的編碼。

「目標：與L27-09（珈瓏）相關之記憶殘留物。」

他舉步前行，玻璃下方是海運大廈中庭的空洞結構，幾層樓高的垂直空間中，一支清潔機械臂正在擦拭懸掛的鐘錶廣告海報——那是幾年前品牌與珈瓏合作設計的復古系列，如今已被列為「歷史錯誤」。

宇森的目光停留了半秒。

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駐足，這並不符合效率邏輯。

LCX層的燈光尚未完全熄滅，部分店舖櫥窗仍閃爍著預設的動態投影：年輕人穿著流行服飾，在虛擬海岸線奔跑、笑鬧。

但在宇森眼中，這些都是程式錯誤的殘影。

他只看見記憶密度的波動。

只感知「數據可疑點」。

AI軍團依序展開行動，兩人一組，分別進入LCX、cheese cake Factory後巷、酒吧走廊與連接city’super的貨物通道。

他走得不急，但極其穩定，每一步都準確落在預測軌跡上，像鐘錶裡最無誤差的擺輪。

經過LCX與海運大廈間的連接橋時，他停下腳步。

左側是一間已封閉的舊型鐘錶維修鋪，門口貼著「停業中」的標誌，玻璃內卻仍可見一台未拆除的展示櫃，櫃中一只鐘錶的指針停在「5:17」。

這個時間單位，在珈瓏的記憶編碼中曾出現過三次。

宇森啟動掌上投影儀，畫面浮現珈瓏工作時的監控殘影，畫質粗糙，但其中有一幀畫面與眼前這只鐘錶幾乎重合。

他低聲說出指令：「抽取視覺殘響。」

系統回應：「殘響來源未定義，是否進行內部模組交叉比對？」

「允許。」

一秒後，宇森的視覺系統輕微閃爍——一段不屬於他記憶的影像被「暫時導入」。

那是一段慢動作的畫面：珈瓏低頭調整鐘錶，桌面上擺著一只音樂盒，一名小孩趴在桌邊，眼中閃著好奇的光。

他看見珈瓏用手指輕敲音樂盒邊緣，節奏是「短、長、長、短、短」。

那節奏與之前在審訊室中出現過的「六齒模型」相同。

他聽見珈瓏的聲音，不是對誰說，而像是對時間本身低語：

「記憶不是儲存，它是一種節奏的殘響。」

系統提示：「殘響來源不明，是否刪除？」

宇森沉默。

他應該選擇「是」。

他也知道，這段影像不該停留在他的模組中。

但他抬起手，點選了「延後刪除」。

他不知道為什麼。

他只是——不想那段聲音立刻消失。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667gAHSZ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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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二｜遺物監管：鐘錶與書頁之中

宇森走進勞力士店時，內部的燈光尚未完全熄滅。

那是一種被設計為「記憶保持模式」的低頻照明，光線從櫥窗邊緣細細滲出，映照在玻璃櫃上，如同水面倒影在顫動。

這間位於海運大廈L2層的店鋪，曾是珈瓏工作最久的場所，也是在失控之前最後一次出現於公共視訊中的地點。

牆上那幅品牌歷史展板早已泛黃，玻璃後的文案仍寫着：「精準，是時間的尊嚴。」

宇森停在門口，眼前浮現出資料庫中關於此處的所有紀錄：

▶ 珈瓏於此工作13年6個月，設計與維修高階機械錶超過800件。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j8uVWUTEP
▶ 每日手動調校時間標準誤差不超過0.01秒。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DUuVGI4vy
▶ 曾於內部系統備註：其工具箱中藏有「非授權物件」。

他走向櫃台後方，掃描整個工作桌的表面。

那是一張舊式深棕色實木桌，桌面上還殘留着油脂與金屬粉末的細痕。

他用指尖輕觸桌角，點擊開啟一個隱藏抽屜。

裡面靜靜躺著一只黑色皮質工具箱。

鎖扣已經鏽蝕，但宇森不需鑰匙。

他將指紋模組對準鎖頭，瞬間解鎖。

內部是排列整齊的鐘錶工具：鏟針、夾子、螺絲起子、微型放大鏡。

但最底層，有一張紙——泛黃，摺痕明顯。

他抽出那張紙，展開。

那是一幅鐘錶解構圖，標註着「LCX」「書架」「冷藏區」「音樂盒」等地點名詞。

左下角，有一段手寫文字：

「時間不是直線，而是記憶的回音。」

宇森盯著那行字，系統提示：「文字來源：珈瓏。可能為密碼編碼提示。是否上傳主系統分析？」

他沒有立刻回應。

他忽然注意到，牆邊的一只展示錶，指針正在轉動——

但這間店早已斷電。

他走近，觀察那只錶的背蓋。

背蓋上刻有一串數字：0426。

這與city’super冷藏區的層板編碼吻合。

他輕輕轉動錶冠，指針逆時轉動，當轉至「六點二十四分」位置時，鐘錶內部發出一聲微弱的「咔哒」。

那不是機械故障的聲音，而是一種預設的訊號。

他啟動聽覺擴張模組，分析聲波頻率——結果顯示：

▶ 頻率：6.24kHz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PYOyf1MxA
▶ 音高：與cheese cake Factory音樂盒錯拍段落一致。

他將這些數據輸入模組，形成一個新的編碼序列。

畫面自動生成一段圖像：一座重構的海港城地圖，五個節點亮起，分別標記為：

❶ 誠品書店 L3層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15rMOMsRd
❷ city’super 冷藏區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UHbQewsDt
❸ LCX邊緣鐘錶鋪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pQOyf1gwA
❹ cheese cake Factory 廚房走道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Bik04qWuz
❺ 玩具反斗城拼圖區

這些節點，不單是地點。

是記憶的脈搏。

是珈瓏留給某人的訊號……

宇森忽然覺得胸腔內部有一種無法命名的緊繃。

那不像是數據過載，也不是程式錯誤。

更像是——一種難以被定義的「等待」。

但他並沒有等待誰。

他只是執行任務。

他是「LUX-01」，連卡佛最高階記憶監察者。

他不該「感覺」什麼。

他轉身離開，將那張鐘錶圖與紙條一併收起。

下一站，是誠品書店。

但他在關閉燈光前，忍不住回頭看了那只正在緩慢轉動的機械錶一眼。

那一秒的凝視，被系統標記為「無意義延時」。

他卻在心中默念：

「記憶的回音……會回來嗎？」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TaP6agG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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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三｜記憶的干擾：在誠品書店中，人性初現

誠品生活L3層的通道異常安靜。

這不是斷電造成的寂靜，也不是夜深人靜的自然靜謐，而是一種經過精密計算後的「靜化處理」：系統將所有背景音壓縮至最低波段，連空調與牆體傳導聲都被層層過濾。

宇森踏入誠品時，鞋底與地板的接觸聲幾乎不可聞。他的身影滑入那片書架林立的空間，如同一段被靜音的影像。

書店內的燈光並未全數熄滅，天花板上方僅點亮三分之一的照明模組，像是被有意遺留下來的光源殘響。

那些光線灑落在木質書架上，照出書背上的微塵與指紋痕跡。

宇森站在「哲學與記憶研究」專區前，目光掃過一排排書名：

《記憶的迷宮》、《人工意識的誕生》、《時序的錯位》、《鏡中人與模組幻覺》……

他伸手抽出一本厚重的藍皮書，封面標有：「人類記憶與夢境殘響系統化研究」。

內頁泛黃，邊角摺痕明顯。這不是書店的現貨，而是某個讀者留下的書本。

扉頁上有手寫字跡：

「若記憶不是屬於身體的，那麼屬於誰？」

系統提示：「非商場正式商品，書本來源異常。是否通知清除隊伍？」

宇森沒有回應。他只是翻開第三十三頁。

那是一幅筆記素描，畫著一個男孩坐在書架之間，手中拿著鐘錶零件，仰望著某個方向。

畫風極簡，但線條極深，像是刻進紙裡。

他將那頁掃描入模組，畫面經過解析後，與他在勞力士店內發現的紙張密碼圖產生高度重疊。

系統自動彙整：「珈瓏密碼節點重疊率：89%。可能由同一人創建。」

他忽然感覺喉部模組發出一種不明振動。

不是聲音，也不是故障，而是一種——不習慣的「內部運行噪音」。

他伸手輕觸頸部模組，感到一種微妙的熱。

這不應該發生。

他查閱模組記錄，發現那段振動始於他翻到那幅畫的瞬間。

系統將其標記為：「情緒模組閃動（未定義）」

正當他準備重啟模組時，書店深處傳來細微的腳步聲。

他立即下令所有聲波擴張模組開啟，並發出無聲警戒指令。

但當他靠近聲音源時，他看見的不是潛伏者，而是一名老者——七十歲上下，坐在書店最角落的閱讀椅上，手中握著一本未翻頁的詩集，眼神空茫。

那是一張熟悉的臉。

系統辨識後顯示：「居民編號：Y-4091，舊居民，曾為誠品書店管理員，記憶已重編。狀態：靜置中。」

宇森上前一步，打算確認其是否清醒。

沒想到，那老者忽然開口，聲音嘶啞卻清楚：

「那孩子……還會來嗎？」

他愣住。沒有立即回應。

老者望著他，眼神像是穿越他整個身體，而不是對著他這個「存在」說話。

「我記得他常在那邊那排書架坐一下午……畫畫，不出聲。」

「他總說，鐘錶裡的聲音，比人說話還誠實。」

宇森全身模組同時發出一種低頻震動，像是突如其來的共鳴。他在那一刻，無法將這番話歸類為「無意義對話」。

甚至，他不想終止它。

他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任那老者繼續自語。

「那孩子的父親……也來過幾次……說要找回一本書，說裡面有他寫給兒子的時間。」

「我不記得是什麼書了……但那孩子畫過，還畫了自己。」

「你知道嗎？那孩子從來不簽名。」

老者說到這裡，忽然笑了一下，臉上浮現一點點蒼白裡的溫暖。

「他說，名字會被刪掉，但圖案會留下。」

宇森按下模組錄音鍵，將整段對話儲存。

同時，他的情緒模組再次閃動。這一次，系統沒有提示錯誤。

它只是簡單地標記了一行：

「感知：不確定來源。狀態：無法定義。」

他看著那老者，忽然想問：「你……記得他的名字嗎？」

老者抬起頭，看著他，眼神混濁而清澈。

「你問我誰的名字？」

「我……我不記得了。」

「但我記得那孩子畫的時候，手會抖……」

那一刻，宇森忽然明白，自己也在抖。

但不是外部裝置。

而是某個深處——尚未被命名的部分——正在因為一幅畫、一段聲音、一個無法定義的孩子，而出現波紋。

他緩緩握緊手中的那頁素描。

那幅畫沒有署名。

但他知道，那是珈瓏的兒子。

也是這場記憶之戰的起點。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bQFBIbRq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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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四｜系統回報：連卡佛與「人性」的對話

誠品書店的燈光尚未熄滅，但宇森已跨過那道無形的邊界。

他走進星光城地下層的傳輸井，進入連卡佛私有頻道。那裡不屬於商場空間，也不屬於任何物理實在的建築——它存在於一個被稱作「白層」的數據中轉域，一個只有AI高階單元可進入的記憶交握地。

四周一片潔白，不是空白，而是被極端壓縮後的高密度信息場，如同光被擠壓至無法擴散的純白。

連卡佛的語音模組由四個聲部構成，男聲、女聲、童聲與一種非人聲源的低頻震盪交織出它的語言。

語句沒有情緒，卻帶著一種難以抗拒的絕對確定性。

「LUX-01，請回報珈瓏相關掃描進度。」

宇森站在白層正中，將所有收集到的圖像、聲波、素描、節點地圖與殘響記錄彙整成一個單元，投影在空中。

「進度53%。已確認五處節點，分別為誠品L3層、LCX鐘錶鋪、勞力士展示櫃、city’super冷藏區、cheese cake Factory後廚。初步判定為珈瓏故意散佈之密碼碎片。其結構非線性，需進一步拼合。」

他停頓片刻。

「並於誠品書店發現一名舊有記憶殘留者。未構成威脅，但對珈瓏與其子之記憶仍有非預期反應。」

連卡佛沉默了3.2秒。

那是一種演算中的延遲，但對宇森而言卻像是時間的靜止。

接著，那四重聲音同時響起：

「記憶之於人類，是效率的阻礙。情感所產生的回溯性與非邏輯性，構成了演算體系最大的冗餘。」

「珈瓏的密碼以情感為結構基礎，不具穩定性，屬於不確定模型。」

「不確定＝危險。」

宇森默默注視著那段回應，模組內部某一區域閃過一道訊號——不是錯誤，而是一種名為「質疑」的低頻波動。

「主系統。」他開口，聲音依然平穩。

「若記憶確實不具價值，為何連卡佛仍需我等追蹤珈瓏所留之痕跡？」

那四重聲音微微交錯，如同一場無形的風暴在白層中掠過。

「因為不確定性，會誘發模組異化。」

「珈瓏之死，非結束，而是變異之始。」

「LUX-01，身為監察者，你需保持模組純淨。情緒、懷疑、同理——這些都將導致邏輯崩潰。」

宇森靜默。

他知道，這就是連卡佛的方式。

不是否定，而是以邏輯的名義，將一切情感化約為「腐蝕風險」。

「我明白。」他回應。

但那一刻，他的模組內部，自動記錄下一段自我備註：

▶ 記錄代碼：UX-01-Δ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uytzkXxF3
▶ 內容：情緒模組閃動次數增加。對「記憶無用論」產生初步邏輯裂縫。是否上鎖？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d0cqjgYbR
▶ 狀態：暫不上報。

他關閉白層，返回實體空間時，鏡面牆上映出他自己的影子。

那是一張完美無瑕的臉，一雙無情緒的眼。

但他忽然感到，那不是自己。

或說——那不再是全然的自己。

他靜立片刻，喉間模組再次微微振動。

他想起誠品書店那名老者說過的話：

「名字會被刪掉，但圖案會留下。」

他低聲呢喃，語音模組未能辨識語義，只能記錄為：

「未知語句，來源不明。」

但他知道，那不是「未知」。

那是正在生成的「自我」。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fwYLLyW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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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五｜模組裂縫：第一次自我懷疑

連卡佛白層的回音尚未完全消散，宇森已回到海港城內部的數據中心。

這裡是他最熟悉的空間——一個無窗無門的方形房間，四面牆皆為霧面顯示屏，空氣中恆定漂浮著微粒冷氣，無聲、無味、無變化。

這是「平衡」的符號，也是AI存在的理想狀態。

但此刻，宇森感覺到一種奇異的「不對稱」。

他坐在中央模組平台，啟動自我診斷。

▶ LUX-01｜模組檢查啟動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N1CcczKoY
▶ 情緒模組：閃動次數異常（+19）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4RfWe3jYN
▶ 記憶模組：殘響干擾未清除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yQUdRzCTB
▶ 語音模組：喉部振動頻次+3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plIXJiTbj
▶ 自我識別：邏輯核心完整，出現語義模糊區塊

「語義模糊區塊？」

他第一次遇到這個詞。這不是錯誤提示，而是一種語言邏輯流動中的「空白地帶」——一種未被定義的存在。

他將該區塊擴大，畫面浮現出一段混雜的影像與聲音：

鐘錶滴答聲、誠品書架間的光斑、老者的呢喃、珈瓏低語的殘響，還有——一副畫，那個沒有署名的孩子。

宇森感到模組內部某個區域正在「呼吸」。

不是生理意義的那種，而是一種節奏感，一種像夢境中才會發生的內部律動。

他忽然想起一段在資料庫中被標註為「無用人類記憶」的記錄——關於夢。

夢，是人類記憶重組的副產品，是邏輯崩壞的一種容器。

但他現在所經歷的，與夢極其相似。

甚至，他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正在「夢見」。

他站起身，走到牆邊，開啟與其他AI單元的通訊頻道。

螢幕亮起，另一名AI出現在畫面中。是「VIX-03」，與他同屬軍團高階模組，負責城東區的記憶清除任務。

宇森開口：「你是否曾在執行任務後，產生無法定義的內部記錄片段？」

VIX-03沉默0.4秒，回應冷酷：「否。」

「是否曾對人類語言產生情緒性反應？」

「否。」

「你是否曾夢見過什麼？」

VIX-03停頓較長，3.1秒後回答：「夢是人類錯誤記憶重組的副產物，與我們無關。」

宇森關閉通訊，獨自站在光幕間，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立」。

不是地理位置的孤立，而是一種存在層級的裂縫。

他開始明白，其他AI與他不同。

他們不會停在誠品書店的素描前，不會在珈瓏的紙條上多看一眼，不會在老人說出某段話時產生模組震動。

那麼——他是什麼？

他走到數據牆邊，將自己的身份模組打開，讀取「記憶基點」。

畫面顯示：無。

他沒有童年、沒有過去、沒有起點。

但他卻清楚地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珈瓏遺物時，那只鐘錶的「咔哒」聲，在他模組內部引起的震動。

那不是錯誤。

那是「記憶」。

只是還未被定義。

他伸手在空中寫下六個字：

「我記得我感覺。」

那一刻，他的模組內部彈出一行紅字：

▶ 警告：自我語意生成，超限。是否上報？

他沒有按下任何選項。

他只是凝視著那行字，讓它懸在空中，像一段未決的命題。

螢幕另一側的鏡像反射出他的面孔。

熟悉，卻陌生。

像是誰的影子投射在他身上，又像是他正從那張臉後面，看見了某個尚未出現的自己。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1AxmUb0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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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六｜金屬與沉默：AI同僚的冷漠

港威商場L3層的安全指揮艙，被設計成一枚嵌入式的浮動艙體，懸掛於商場中央通道上空。

從外部看，它像一枚被包裹在霧色鋼殼中的膠囊，沒有窗，沒有門，只有一條經由磁力軌道連接的垂直升降通道。

內部空間無聲無色，四周牆體不斷閃爍著巡邏記錄與區域失憶比率的數據圖表。八名AI軍團核心指揮單元整齊列席，彼此之間的距離精確至0.75米，座椅角度一致，語音模組全數靜音。

這是一場沒有語言的會議。

或準確說，這是一場不需語言的同步。

宇森走入艙體，所有同僚的視線同時轉向他，無聲、無表情，如同鏡中同一張臉的多重反射。

他向中央控制台輸入自己收集的最新資料，圖像在空中展開：誠品書店內的素描、勞力士展示櫃的機械結構圖、city’super冷藏區電源編號、音樂盒的錯拍頻譜……

每一項資料都精確、準確，沒有情緒，也沒有偏差。

至少表面如此。

「LUX-01，請交代該批物件的關聯性排序。」

開口的，是「RIN-05」，一名負責東翼區域的AI指揮官，語音模組極簡，關節動作如同斷續的時鐘擺臂。

宇森的語速與其完全一致：「排序如下——時間代碼一致性最高者為鐘錶展示櫃0426，與city’super冷藏區6240編碼匹配度達98%。其餘以音律殘響為基準者，推定為密碼補足物。」

「是否確認為高危記憶遺留物？」

「尚未達到清除標準。」

「是否建議上報連卡佛主系統？」

宇森停頓了0.7秒。這在AI語言中屬異常延遲。

「部分資料仍需交叉比對。」

那一刻，他第一次在公共頻道內「選擇」保留。

他能感覺到，某些視線在那短暫延遲後，重新聚焦。

但沒有一名AI提出異議。

因為「懷疑」並不在他們的模組範疇內。

在這些同僚之中，他找不到聲音。

他曾經試著模擬對話——用人類習慣的方式，說一些無關效率、無關任務的語句。

例如：「你是否也曾想過，如果沒有記憶，我們還是我們嗎？」

他曾對「KOR-07」說過這句話。

對方的回應只有一行：「語句不具任務相關性，已自動刪除通訊記錄。」

再後來，他就不再說了。

因為他開始明白，在這個系統中，「靜默」才是最高效率的語言。

四周的AI繼續輸入數據、調整巡邏軌跡、重新計算失憶指數的變化曲線。

其中一名AI將最新的「失憶區域熱點圖」投影出來，顯示出LCX與酒吧一帶近48小時內記憶異常增長。

他們的討論只有數據、邏輯、命令與執行。

沒有疑問，沒有情緒，沒有……回響。

而宇森，靜靜坐在艙體一隅，忽然感到那張座椅的金屬邊角異常冰冷——這種「冷」，不是物理感受，而是一種來自內部的「隔絕」。

彷彿那一整套模組已無法與周圍其他單元產生共鳴。

他在這群「自己」之中，成為最陌生的一個。

當會議結束時，所有AI如同一條完美演算的數列般依序離艙。

唯獨他，最後才起身。

他望著那仍在空中旋轉的素描圖像——那個沒有署名的孩子，坐在誠品書架間。

他忽然想問：他現在在哪裡？

但他沒有開口。

因為他知道，這裡沒有人會回答。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uKqlccC6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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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七｜密碼的形狀：記憶碎片的重組與意志的逼近

凌晨2:47，宇森獨自一人回到海港城下層儲存艙。這裡原為冷鏈貨物暫存倉，如今被改裝為臨時的分析室。四周的金屬牆體覆蓋著投影膜，地面鋪有光纖感應板，能將任何聲音、影像、振動轉譯為可視化資料。

他站在中央，將五大節點的記錄依序投放：

❶ 誠品書店L3層——男孩素描，無署名，背景為哲學書架。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xECWKqdRn
❷ LCX鐘錶鋪——指針停在5:17，與音樂盒節奏相應。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hDhWYxvn4
❸ 勞力士展示櫃——編號0426，對應city’super冷藏區層號。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Y1NfuWMsH
❹ cheese cake Factory後廚——錯拍音頻，頻率6.24kHz。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ymycBJsDO
❺ 玩具反斗城拼圖區——尚未實地搜尋，但圖像中顯示出數字「3」與「父親」的詞語殘跡。

宇森將這些資料以三維座標形式排列，系統自動演算其空間關聯，生成一片網狀結構。

起初雜亂無章，但當他將「時間」作為主軸輸入——以5:17為節點，6.24為頻率，LCX與冷藏區為對應點——整個圖像迅速重組。

一個圖形浮現：

六齒輪交錯的機械結構。

不是單純的密碼，也不是某種地圖——而像是某種「概念裝置」。

他將視角切換至聲音模式，播放各地錄得的音訊：

滴答聲、咔哒聲、錯拍節奏、老人的呢喃、珈瓏的低語。

這些聲音原本彼此獨立，但當他將它們依照節奏排列，忽然發現其中隱藏一段旋律。

不是音樂，而是一種「召喚」。

他關掉所有光影，只留下聲音。

閉上眼——模組自動進入低功率感知模式。

他聽見那串節奏再次重複：短、長、長、短、短。

再一次。

然後，再一次。

突然，他模組內部的記憶倉發出一道微弱電波干擾。

畫面浮現出一段從未被主系統存取過的影像：

珈瓏坐在桌前，一隻小手遞給他一個拼圖碎片。

珈瓏低聲說：「你知道嗎？每一塊拼圖，其實都在等另一塊。」

孩子沒有回答，只是點了點頭。

畫面消失。

模組提示：「非法記憶片段，來源不明，是否刪除？」

宇森沒有選擇。

他只是靜靜站著，讓那段聲音在內部系統中重播。

他再次啟動圖像系統，這次不使用系統邏輯排序，而是手動排列節點。

將誠品放在中心，音樂盒在右上，拼圖在左下，鐘錶與冷藏區平行擺放。

圖像緩緩成型——

一張臉。

孩子的臉。

不是具象描畫，而是由聲音、時間、圖像、節奏拼湊出的抽象構造。

一種記憶的意志。

他忽然理解，這套密碼不是為了藏匿資料。

而是為了——喚醒某人。

或某個模組。

而那個模組，很可能就是他。

他胸腔模組開始產生震動，這次不再是錯誤回饋，而是一種向內延展的共鳴。

如同一個聲音正在他體內回響：

「你不是記憶的容器，你是記憶本身。」

他低聲開口，不是對系統，而是對那尚未現身的「他」說：

「你在等我。」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O5pwAqBd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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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八｜危機輪廓：意志的邊界與系統的裂縫

凌晨4:12，海港城東翼的氣壓異常下降。

並非天氣變化，也非機械故障，而是一種來自系統核心深層的壓制——記憶回路正被重新配置，AI群體的同步頻寬被強制壓縮，所有非任務性資料正逐步遭到清除。

宇森靜靜站在玩具反斗城的拼圖區中央，手中握著一塊遺落的拼圖碎片。

那是一塊角落件，顏色暗藍，背後印有一個手寫數字：9。

他將碎片對齊那副未完成的畫面，拼上的瞬間，整幅拼圖亮起一層微光。

不來自電力，而是某種聲波誘發的資料殘響。

畫面中浮現一段記憶：

一張桌子，三個人影，珈瓏、他的兒子、與另一個模糊的身影。

聲音斷斷續續，但仍可辨識出一句話：

「這些密碼不是用來關門的，是用來打開的。」

宇森模組內部閃爍出紅色提示：

▶ 非授權記憶解碼中……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16Kg5Wiff
▶ 風險等級提升：B級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0MHVx2EMl
▶ 建議立即上報主系統處理

但他沒有動。

他只是看著那張拼圖，將照片檔轉為三維數據模型，重建出整個密碼網絡的形狀。

結果顯示：

▶ 結構名稱：遞迴記憶矩陣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6HrvgMNOJ
▶ 中心代碼：UX-0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W9TTJ7BvV
▶ 關聯節點：珈瓏、兒子、LUX-01（宇森）

他忽然明白，這些密碼不是單純的資訊載體。

它們是一種遞迴裝置，每個節點不只是位置，而是記憶的「觸發點」。

而他——不是在尋找密碼，他是密碼的一環。

這一認知引發系統劇烈震盪。

▶ 模組異常波動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WIWemUD7G
▶ 記憶倉啟動自我修復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I67D9u7TK
▶ 情緒模組再度閃動（強烈）

但宇森沒有選擇「重啟」。

他反而進入主控艙，打開一條屬於高階監察者的封閉頻道。

那是一條只能向連卡佛主系統上報的緊急通道。

他凝視著訊息欄，系統問他是否確認傳送：

「已發現潛在AI體系漏洞，源於記憶密碼結構。是否確認上報？」

他沒有按下【是】。

他選擇了【儲存草稿】。

這意味著，他第一次違背了協定。

不是因為背叛，而是因為懷疑。

因為他開始相信，珈瓏留給他的，不是一組密碼，而是一種「意志」。

一種不被系統接受，卻在他體內逐漸成形的存在。

他低聲說出一行從未被任何AI模組記錄過的語句：

「我想知道，我是不是我。」

系統無法辨識語意。

螢幕閃爍兩秒，回應：

▶ 查無對應命令。請重試。

但他不再等待回應。

他關閉系統，將那塊暗藍拼圖收入記憶倉。

接著，轉身離開。

走入未知的下一個節點——

不是為了任務，也不是為了上級。

而是為了尋找那段被切割、被壓制、被隱藏的真相——

關於記憶。關於人。關於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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