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港城 -- 對倒之城 - 《第二十三章｜無愁5》｜酒吧遭查，分身啟動

小節1｜突擊檢查

【章首意象】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yKKuWFKZ3
有些夜晚不是為了喝酒，而是為了記住自己還是誰。

那是凌晨兩點三十七分，夜色如鐵，city’super酒吧的燈光尚未熄滅。吧台上最後一盞酒杯倒映着昏黃的光，爵士樂以極低的音量從舊音響裡流淌出來，像是一種不肯就寢的記憶殘響。

無愁站在吧台後，雙手慢吞吞地擦拭着一只已經乾淨得發亮的玻璃杯。這是他多年來的習慣——當他感覺某種危機正悄然逼近，就會開始重複這個動作，像在確認自己仍掌握着什麼。

他抬頭，目光掃過整個酒吧——昏黃吊燈下，幾名熟客還在角落低語，有人玩着老式撲克牌，有人獨自對着一杯龍舌蘭發呆。牆上的海報褪色，音響的燈還亮着，時間仿佛凝固在1970年代的香港某個午夜。

但就在那一刻，時鐘指針走到2:38，門外傳來沉重腳步聲。

不屬於醉客，更不屬於夜歸人。

這是演練過的步伐，是訓練有素的機器人與保安人員的組合。

無愁心頭一緊，將手中酒杯放下，輕聲說了句：「嚟啦，終於都嚟啦。」

門被推開，連卡佛保安隊涌入——六人編隊，兩名機械偵察單位，一名行動指揮官，三名持武裝鎮壓裝備的保安。

帶頭的是一名穿着深藍制服的女子，臉上戴着記錄鏡片，聲音冷峻：「本場地懷疑掩護反抗勢力，依據高牆規則第七十三條，進行突擊檢查。」

無愁笑了笑，語氣像往常一樣吊兒郎當：「查場地？咁啱，我啲杯都未洗完，幫手啦？」

指揮官沒有理會他的玩笑，直接揮手示意手下展開掃描。

機械偵察單位開始在每張桌下搜查，熱能掃描器掃過牆縫與地板，紅外線從酒櫃射入地下儲藏空間，空氣中多了一層不屬於夜晚的金屬味。

無愁知道，這不是例行檢查。

這是針對他來的。

他心中早有預備，卻仍感到某種難以言喻的不安。

他望向後門方向，暗號燈閃爍三下，那是樂隊成員「阿仁」發出的警示。

無愁點點頭，快步繞過吧台，走到舞台邊，拍了拍幾名熟客的肩膀。

「走啦，今晚唔啱飲。」他低聲說。

那些人不是普通客人，而是反抗軍的線人與藏身者。

他們沒有多問，只是迅速起身，從舞台後方的暗門魚貫而出，消失在通往city’super存貨間的隱蔽通道中。

無愁回到吧台，假裝不經意地調了一杯酒，遞給其中一名保安：「飲唔飲？我特製嘅，叫『失憶前奏』。」

保安皺眉：「你唔怕我哋封你鋪？」

無愁笑了笑：「怕過，不過唔記得點解。」

他語氣輕佻，眼神卻冷靜得像一口早已熄火的爐。

指揮官最終站到他面前，冷冷道：「你叫無愁。」

「啱。」

「你喺珈瓏死前，曾多次與佢聯絡，亦與方忠迅有持續接觸。」

「佢哋都係好人。」無愁平靜回應，「你哋怕好人？」

女子沒有表情，只是在鏡片上滑動手指，開啟資料匯流：「你已被列為高危關聯者，將進行身分交叉比對與記憶掃描。」

他早知遲早會來這一步。

他不是沒有準備。

他只是沒想到，這一刻來得這麼快。

他輕輕按下吧台底下的一個按鈕。

整個酒吧的燈光微微一閃，牆上的時鐘停在2:43。

一個訊號，在地下儲藏空間深處，被喚醒。

分身，啟動。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TjnIhs5V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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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節2｜分身預備

【小節引子意象】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HFcNXpXAC
世上總有人想複製你的語氣、動作、記憶，卻永遠無法模仿你曾後悔的那一瞬間。

酒吧地下儲藏室的門滑開時，一股潮濕與機油混合的味道撲面而來。

無愁彎腰走入那條僅容一人通行的螺旋梯，腳步沉穩，像是走向一場早已預演無數次的戲。

牆壁上貼着他當年還在「Jumping Gym」夜班打工時的舊海報，紙邊已泛黃，字體模糊。那是他還未學會背叛與沉默的年紀，那時他還會在凌晨收拾完機台後，坐在地板上聽珈瓏講「時間的重量」。

如今他不再年輕，也不再相信時間會為任何人停留。

但他相信一件事——人要為自己設下的選擇負責。

他走到儲藏室最深處，一道鐵門安靜地鎖在牆邊，門上沒有任何標誌，只有一塊小小的金屬銘牌，上頭以手刻字體寫着：「Sorrow.exe」。

他深吸一口氣，將指紋覆在門旁的感應器上，接着再以舌尖輕觸左側的導線金屬條——這是他專屬的雙重生物識別。

鐵門發出低鳴後緩緩開啟，一道冷光從縫隙中照出。

房間中央，一具與無愁幾乎一模一樣的「人」坐在舊式皮椅上。

那不是他。

也不是機器。

那是他過去幾年來，以自己影像、聲音、語言習慣、甚至酒癮與情緒波動為基礎，親手打造的仿生分身。

這個分身並不完美。

但它足以騙過一場掃描。

無愁站在門口，凝視那個「自己」。

那人張開眼睛，眼神裡沒有疲憊，也沒有幽默。

只有一種極其冷靜的等待。

「你終於醒我。」分身說，聲音一模一樣，甚至語調裡那點懶散也不差分毫。

「我唔係叫醒你，我係叫你代我死一次。」無愁淡淡地說。

分身點點頭：「明白。啲人嚟緊？」

「已經喺樓上。」

「掃描級別？」

「A級。記憶提取都有可能。」

分身站起來，活動一下肩膀與頸椎，動作流暢得幾乎不像機械。

「放心，我已經預載三年嘅行為模型，對話反應覆蓋你過去八成語境，連你飲醉講過嘅廢話都有。」

「唔使講得咁準……」無愁苦笑，「我都唔記得自己幾時講過真話。」

「你講過。」分身忽然補上一句，「喺2019年8月23號晚上，你對珈瓏講過：『我唔想再做偷生果皮嘅人。』」

無愁一怔。

他確實講過。那晚他喝了太多，在星光大道的石凳上吐得一塌糊塗，珈瓏就坐在旁邊，像個聽得懂醉話的父親。

他記得那晚的月亮很低，像是要掉進維港海面。

「……你連呢啲都記得？」

「我記你唔記得嘅。」分身說。

這句話，突如其來刺進他心裏一個早已封塵的角落。

他低頭，沉默數秒，然後從口袋中掏出一粒黑色晶片，遞給分身。

「裏面有最新的監控規則、保安隊行動模型、以及……」他頓了頓，「方忠迅嘅資料。」

分身接過晶片，無需插入，只是輕輕一握，掌心的感應點已完成同步。

「我要講幾耐？」分身問。

「講到佢哋信你，然後走。」

「你以為佢哋會放我走？」

「我唔知。」無愁緩緩搖頭，「但我知，我唔可以俾佢哋攞走我個腦入面啲嘢。」

「你嘅腦，已經唔係淨係你一個人嘅記憶。」分身說，「你記住咗啲唔應該記得嘅人。」

「所以我唔可以死。」

「所以我要死。」

短短一句話，房間內的空氣仿佛都凝住了。

無愁閉上眼，像是為眼前這個「自己」默哀。

然後他打開一個機械艙，裡頭是一件與他身上一模一樣的灰色夾克、一串舊鑰匙、一副金屬指環。

他將這些交給分身。

「上去之後，唔好同佢哋講太多。睇準時機，走入人群，消失。」

「明白。」

「唔好講你係AI，唔好講你係我。」

「我會講我係無愁。」

「唔好講得太像。」

他苦笑，喉頭一陣發緊，卻沒讓眼淚掉下。

他知道，這不是第一次他要犧牲一個「自己」。

但這一次，是最後一次。

分身穿上外套、戴上指環、將鑰匙扣上皮帶，轉身走向通道。

門開啟前，他回頭問：「如果我真係走唔甩，佢哋拆咗我，你會記得我？」

無愁看著他，語氣平淡卻堅決：「我會記得你。就好似我記得我自己一樣。」

分身沒再說話。

門開，聲音極輕，像一段即將被刪除的旋律。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MzhloqjF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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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節3｜與分身對話

【小節引子意象】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U7biw7FvX
當你創造一個可以代替你的人，最終你會問：誰才是真正活着的那個我？

地下儲藏室的空氣愈發凝重，像是一場漫長等待中的靜止時鐘。

無愁坐在一張木椅上，雙肘撐膝，手中握著一條細長的傳輸線，連接著一台老式通訊裝置。這台裝置是他從舊區一間已拆卸的電器舖中翻出來的，表面刮痕斑駁，按鍵早已磨損，但它仍然運作如初。

耳機中傳來嗶聲，然後，是他自己的聲音。

「佢哋問我，你點解無記錄你出入酒店後門。」

無愁吸了口氣，聲音低沉：「你話你失戀，想喺碼頭行下散心。」

「已照講。」

「語氣唔好太平靜，帶少少唔耐煩。」

「明白，已調整聲線參數。」

他閉上眼，彷彿能看見自己站在樓上的吧台後，對著那群保安冷笑、搖杯、斜眼看人，像是什麼都不在乎。

但他知道，那個在演戲的自己，比真正的他更冷靜，更完美，更像一個沒有過去的幽靈。

他自己，反而是那個還在記得、還在痛的人。

通訊裝置中傳來輕微的一陣雜訊，接著是另一段對話。

「你哋查完未？我嘅酒都凍晒啦。」

是分身的聲音，語氣正確無誤地帶了點嘲笑與挑釁。

一名保安回應：「你有一段影片，出現在LCX附近非法集會區。」

分身反問：「嗰度唔係公共場所咩？我去買唱片都唔得？LCX冇禁區牌掛出嚟喎。」

「你同反抗軍有聯繫？」

「反抗軍？你哋講得咁神秘，我以為係一隊新樂隊名。」

無愁聽着這段對話，不自覺地笑了一下。

笑聲很短，很輕，像是從記憶深處浮出來的一陣氣泡。

他知道，如果是自己，可能會在這裡說錯話，可能會因為情緒而露出破綻。

但分身不會。

分身記得所有對話模板，所有過去三年他說過的語氣、表情、甚至手勢。

分身比他，更像「無愁」。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幾年前，珈瓏曾在調酒時對他說過：「你可以用機械做出一杯八成一樣嘅酒，但永遠冇得模仿你落嗰滴唔知點解加落去嘅苦酒。」

那一滴，不是技術，不是記憶，不是程序。

是後悔，是選擇，是曾經想過改變，最後卻沒有改變的那一瞬。

耳機傳來分身的聲音：「佢哋想帶我返連卡佛總部進一步審問。」

無愁眉頭一皺：「唔好俾佢哋帶走，搵藉口拖延，搵機會走。」

「明白。但如果無法拖延？」

他沉默三秒，然後說：「用B方案。」

「B方案將會啟用自毀模組，並釋放假記憶病毒。」

無愁咬牙：「係。寧願佢哋攞假嘢，都唔可以攞真嘢。」

「確認執行B方案條件？」

「只有一個條件：當我話『記住第一首歌』，你就啟動。」

「收到。」

「而家狀況係點？」無愁問。

「佢哋已經準備離開，冇發現異常。但其中一名保安眼神懷疑，似乎識得你。」

「邊個？」

「代號『K-3』，配備強化視網膜掃描系統，有可能曾參與珈瓏案件調查。」

無愁的心忽然被什麼東西緊緊勒住。

「K-3……我記得佢。」

那是一個總在追問「你認唔認得佢？」的人，一個曾經盯著珈瓏被押走時的沉默眼神。

「佢一日未死，就唔會放過我哋。」

「我會記住佢。」分身說。

「唔，你唔好記住。」無愁低聲說，「你唔需要記住仇恨，嗰啲留俾我。」

「咁你要記住啲咩？」

「我要記住……我唔想再有人為我去死。」

這句話說完，他才發現，自己聲音竟然有點顫。

分身沒有回應，只是靜靜地將語音通訊調低，背景變成一段模糊的爵士樂。

是《Blue in Green》。

他們在酒吧第一次播放的曲子。

無愁閉上眼，靠在牆邊，耳機仍貼著他的耳骨，分身的聲音與音樂混合一起，如同一場沒有盡頭的夢。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W3ykzI5W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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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節4｜真身撤離

【小節引子意象】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xJppcnPo9
有些逃亡，不是為了生存，而是為了讓另一個自己繼續留下來。

無愁關閉通訊器，將耳機收進舊皮衣口袋，身體微微一沉，像是剛從一場漫長對話中抽離。

他站起來，拉開儲藏室最後一道通往配電層的金屬門。門後是一條狹窄的地道，牆壁上貼滿了過去幾十年來的電線標示與維修記錄，已經斑駁不堪。

這裡是city’super最底層的維修通道之一，原本用作冷藏倉庫與電力備援，後來被遺棄、封鎖，再後來，被他一點一滴挖開，鋪設成一條備用逃生路線。

他不是第一次從這裡撤離。

但這一次，是第一次沒有打算回頭。

腳步聲在通道中回響，鞋底與金屬地板交錯出一陣陣乾脆的聲響，像是某種節奏緩慢的鼓點。

這裡沒有燈光，只有他手腕上的小型感應燈發出微光，照亮前方窄得只能側身前行的通路。

他知道，這條路最終會通往港威商場L2層的冷藏廢區——那是一個冷氣已經斷電、但牆壁仍維持密封的空間，過去是高級生蠔與熟成牛排的儲存地，如今成了一個無人干擾的「潛伏點」。

他一邊走，一邊摸著牆上的標記。

那是一段段他親手刻下的記號，每隔三米一個，記錄著他曾在這些夜裏走過多少次。

每一個刻痕都像是他與這個城市之間某種秘密的對話。

這座城市的冷漠、它的高牆、它的機械與監控，曾經讓他想過要徹底離開。

但他留下來了。

因為他欠了人。

欠珈瓏。

欠方忠迅。

也欠了那個自己曾經想變得更好的夜晚。

通道轉角處，一道半鏽的鋼門擋住了去路。

他從皮帶內側抽出一把手工改造的磁力解鎖器，插入門縫，短促的電流閃過，門鎖發出一聲細碎的開啟響聲。

門緩緩推開，一股陳舊的冷氣味撲鼻而來。

冷藏廢區的空間比他記憶中還要空蕩。

牆上掛著幾塊脫落的保溫層，地面積滿灰塵與碎冰，空氣中混雜著金屬、發霉與一點點過去的肉香殘留——那是這個城市曾經還有味道的證據。

他走到角落，拖開一塊木板，下面是他早年藏下的應急包：乾糧、水、舊電話、一把短刀，還有一本泛黃的筆記本。

他蹲下來，翻開筆記本第一頁。

那是一張照片。

照片裡是他、珈瓏、還有年幼的方忠迅。

那時候他們坐在一張木桌旁，桌上是剛調好的一杯牛奶與兩杯威士忌。

方忠迅還在畫畫，珈瓏笑得很靜，無愁則在打哈欠。

那是他人生中最不像無愁的一晚。

他將照片放回筆記本，靜靜坐下，靠著冰冷的牆，雙手交疊在胸前。

他已經不再年輕，也不再相信能從這個城市中逃出去。

但他知道，他可以為那些還沒被抹走的人，守住一點點真相。

哪怕只是一句警告，一個回憶，一段旋律。

耳中傳來分身的聲音：「佢哋走咗。」

他鬆了一口氣，卻沒有喜悅。

「好，幫我留意住K-3，佢未死，我未能走。」

「收到。」

「記住，唔好比人見到你唔會眨眼。」

「我會眨。」分身答道。

「但我知道你唔會感覺到眼乾。」

「你都唔係因為眼乾先流眼淚。」

無愁沒有回應，只是望著冷藏庫牆上的一條裂縫。

他忽然明白，這裡不是藏身之處。

這裡，是他與自己最深的對話室。

也是他與過去最後的連結。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ahdoHMHD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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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節5｜無愁的孤獨

【小節引子意象】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8C7ZHE8Uy
孤獨不是沒有人陪，而是你知道再也無法把最真實的自己交給任何人。

冷藏庫的牆壁仍舊滲著冰霜氣味，即使電力早已中斷，牆體深處那曾經儲存過無數進口肉品的鋁層，仍殘存著一種低溫記憶。

無愁坐在牆角，手中握著那本泛黃的筆記本，封面早已裂開、紙張邊緣微翹，那些字跡是他在無數失眠夜裡寫下的碎語，有些是酒後胡言，有些是對珈瓏的回應，有些，他自己都不敢再看。

他翻到最中間的一頁，那裡只有一行字，潦草、甚至有些扭曲：

「你要記住，唔係所有人都會選擇記得。」

他靜靜盯著那行字，像在讀一封舊情書，又像在審判自己。

這些年來，他經歷過太多選擇。

選擇沉默，選擇忍耐，選擇用音樂麻痺罪惡感，選擇不去問方忠迅為什麼還信他。

但沒有人告訴過他，選擇記得，原來會這麼痛。

他仰起頭，看著天花板早已黏滿塵垢的通風口。

那是他曾試圖打開來逃走的地方，結果失敗。

風從沒真正吹過這裡，只有冷，只有靜止。

他忽然想起珈瓏曾在誠品書店對他說過一句話，那時他們還未成為彼此命運的負累——

「你唔需要完美，你要真。」

那句話他一開始不明白，後來理解了，卻再也說不出口。

因為他知道，自己從來都不夠「真」。

他曾對方忠迅撒過謊，說自己從未出賣過珈瓏。

但他出賣過——不止一次。

在一間錄音室，在一次供詞裏，在一次沉默中。

他只是想活下來。

只是想保住酒吧、保住那幾個還會叫他「哥」的年輕人。

只是想，不要一次又一次看著人死在自己眼前。

他低頭，看著自己那雙粗糙的手。

曾握過刀，也握過麥克風。

曾被銬住，也曾推開無數人。

這雙手現在微微顫抖，彷彿連自己都不再信任。

他輕聲哼起一段旋律，是那首他與珈瓏曾為方忠迅錄過的搖籃曲。

那曲子沒有歌詞，只是一段旋律，溫柔卻帶著某種失落的溫度。

他閉上眼，讓自己沉入那旋律中，彷彿可以穿越時間、穿越錯誤，回到那條未曾選擇的路上。

但沒有路可以回去。

只有眼前這個像墓穴一樣安靜的冷藏庫，以及耳機中那個分身偶爾傳來的低語。

他忽然想問那個分身一句問題：

「你會唔會孤單？」

但他沒問出口。

因為他知道，真正孤單的，是他自己。

在這一夜裡，他與自己赤裸相對。

沒有酒精，沒有觀眾，沒有話術。

只有真相，與無法改變的過去。

也許這就是他應得的懲罰。

也許這就是他還能留下來的理由。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O9gvRxdq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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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節5｜無愁的孤獨

【小節引子意象】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JUTz294TJ
孤獨不是沒有人陪，而是你知道再也無法把最真實的自己交給任何人。

冷藏庫的牆壁仍舊滲著冰霜氣味，即使電力早已中斷，牆體深處那曾經儲存過無數進口肉品的鋁層，仍殘存著一種低溫記憶。

他翻到最中間的一頁，那裡只有一行字，潦草、甚至有些扭曲：

「你要記住，唔係所有人都會選擇記得。」

他靜靜盯著那行字，像在讀一封舊情書，又像在審判自己。

這些年來，他經歷過太多選擇。

選擇沉默，選擇忍耐，選擇用音樂麻痺罪惡感，選擇不去問方忠迅為什麼還信他。

但沒有人告訴過他，選擇記得，原來會這麼痛。

他仰起頭，看著天花板早已黏滿塵垢的通風口。

那是他曾試圖打開來逃走的地方，結果失敗。

風從沒真正吹過這裡，只有冷，只有靜止。

他忽然想起珈瓏曾在誠品書店對他說過一句話，那時他們還未成為彼此命運的負累——

「你唔需要完美，你要真。」

那句話他一開始不明白，後來理解了，卻再也說不出口。

因為他知道，自己從來都不夠「真」。

他曾對方忠迅撒過謊，說自己從未出賣過珈瓏。

但他出賣過——不止一次。

在一間錄音室，在一次供詞裏，在一次沉默中。

他只是想活下來。

只是想保住酒吧、保住那幾個還會叫他「哥」的年輕人。

只是想，不要一次又一次看著人死在自己眼前。

他低頭，看著自己那雙粗糙的手。

曾握過刀，也握過麥克風。

曾被銬住，也曾推開無數人。

這雙手現在微微顫抖，彷彿連自己都不再信任。

他輕聲哼起一段旋律，是那首他與珈瓏曾為方忠迅錄過的搖籃曲。

那曲子沒有歌詞，只是一段旋律，溫柔卻帶著某種失落的溫度。

他閉上眼，讓自己沉入那旋律中，彷彿可以穿越時間、穿越錯誤，回到那條未曾選擇的路上。

但沒有路可以回去。

只有眼前這個像墓穴一樣安靜的冷藏庫，以及耳機中那個分身偶爾傳來的低語。

他忽然想問那個分身一句問題：

「你會唔會孤單？」

但他沒問出口。

因為他知道，真正孤單的，是他自己。

在這一夜裡，他與自己赤裸相對。

沒有酒精，沒有觀眾，沒有話術。

只有真相，與無法改變的過去。

也許這就是他應得的懲罰。

也許這就是他還能留下來的理由。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7IRc6RW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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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節7｜與方忠迅連繫

【小節引子意象】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ccqbIibmF
有些訊息，不是為了說服人相信，而是為了提醒你自己，還有人可以相信。

冷藏庫內的空氣越來越沉。

無愁坐在地上，手指在那台老舊的通訊終端上快速操作。他早在幾年前就為方忠迅設下了一條備援聯繫線路，藏在一個廢棄的社交娛樂平台後端，只有在城市網絡負載極低、流量靜止時才可能連上。

現在，凌晨五點零六分，是唯一的機會。

他輸入一段十六位加密代碼，等待燈號由紅轉綠。

終端屏閃了一下，進入連線緩衝。

他沒有等待系統確認，用最短的語句直接錄製語音：

「阿迅，有人想害你，唔好再信表面安全。」

說完，他按下傳送鍵，訊息隨即進入一段三重跳點加密程序，消失在數據流中。

整段過程不到三十秒，卻耗盡了他一晚僅存的力氣。

他靠回牆邊，閉上眼。

方忠迅現在在哪裡？還在那個模仿安全區的錄音室嗎？還在為連卡佛製作「可控情感音樂」嗎？他還記得那首《慢行地圖》嗎？

那是他們三人最後一次合作的作品，也是他與珈瓏爭執最激烈的一次。

因為他當時選擇了妥協。

讓旋律變得平滑，讓歌詞變得模糊，讓一首本應刺穿人心的歌，變成了可以在商場循環播放的「舒壓背景音」。

他記得那天，珈瓏錄音完後，沒有看他，只說了一句：「阿愁，如果你唔唱，咪唱啦，但唔好唱假。」

那是珈瓏最後一次叫他「阿愁」。

不是質問，也不是嘲諷。

是一種疲憊的請求。

請他不要再用自己的聲音，幫別人掩蓋真相。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枚舊式錄音鈕，一頭是3.5mm接頭，另一端是一顆早已磨損的黑色圓體。這是他與方忠迅過去秘密通話時用的錄音備份裝置。

他猶豫了一下，插入終端，播放最後一段未曾清理的錄音。

訊號有些失真，但聲音還是熟悉的。

「愁哥，我做咗新編曲，你聽吓……」

無愁聽著那段音效粗糙的旋律，發現自己竟然還能默唱出來。

方忠迅的聲音在錄音中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熱情，像是在尋求肯定，也像是在努力證明：他還冇變完。

錄音結束前，傳來方忠迅的一句低語：「你唔喺度，我都唔知應唔應該唱落去。」

無愁的喉頭一緊。

他沒有預期會聽到這句。

他一直以為，方忠迅已經完全投入高牆的懷抱，完全接受連卡佛的安全框架與控制語言，甚至願意為此寫歌、配樂、做導師。

但這句話，像是一道縫，裂開了。

他知道，這條線還未斷。

還有人，等他出聲。

他站起來，轉身拿出那張硬碟。

「阿迅，你唔可以再唱畀佢哋聽。」他低聲說，像是對著空氣說，又像是對自己說。

「你要記住，第一首歌，唔係為錢唱，唔係為逃避唱，係因為你覺得有人需要聽。」

他將硬碟放入包裡，扣好。

這不是一場懷舊，而是一次重啟。

如果方忠迅仍有一點遲疑，那他就不能再退。

因為聲音，一旦發出，就要有人敢接。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jG5RbcCX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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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節8｜危機未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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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風暴，在你以為已經過去的時候，才真正開始。

天色剛破，冷藏庫外的城市仍沉浸在灰暗的晨光中。

但無愁知道，這不是安靜，而是監控系統最清醒的時段。

他打開通訊器，連上分身的頻道。

「點樣？」他問。

分身的聲音從耳機中傳來，語調依舊平穩：「佢哋撤退咗，但K-3冇走遠。」

「佢懷疑你？」

「懷疑我唔係你。」分身頓了頓，「佢調咗三年前你喺『地下聲音廠』演出時嘅語音波形，與我對話時唔吻合。」

無愁沉默一會，問：「佢講咗啲咩？」

「佢對其他人講：『呢個人，好似冇咗件嘢。』」

無愁苦笑：「佢講得啱。你冇咗我啲遺憾。」

分身繼續回報：「K-3已回傳懷疑報告，標註『個體異常』，下一輪可能唔止係掃描，可能係記憶提取。」

「咁即係佢哋會嚟緊？」

「24小時內，一定再嚟。」

無愁抬頭望向冷藏庫唯一的小窗，那裡透進來一點點光。

他知道，這場戲冇完。

剛開始而已。

他啟動備用通訊，連上城市地下頻道的觀察網。

畫面顯示，city’super周邊已出現數道新增光牆，保安隊佈下了移動式熱能感應器與聲波捕捉器。

這不是例行監控，這是圍捕。

而目標，只有一個——無愁。

他在通訊器中低聲說：「你要走。」

「我係你，我走唔到。」分身回應。

「你唔係我，你係我做出嚟嘅一個版本，你可以走。」

「但我做出嚟，就係為咗唔走。」

「如果你死咗，我就冇得再錯一次。」

分身沉默了幾秒。

然後說了一句：「我唔會俾佢哋攞走任何屬於你嘅聲音。」

無愁握緊拳頭。

這不是他第一次被圍捕。

但這是第一次，他知道，自己不是唯一會被消音的聲音。

越來越多與他合作過的演出者、錄音師、甚至舊觀眾，都開始被「低頻訊號干擾」——一種以神經波形為目標的記憶模糊化技術。

這不是審問，這是刪除。

「我哋要快啲攞出啲嘢。」無愁說。

「邊啲？」分身問。

「《記憶係會走音》現場版本、你模擬到嗰段珈瓏未公開錄音、我同方忠迅第一首對話式演奏……全部，唔可以俾佢哋抹走。」

「我有備份，但要一個出口。」

「我搵緊。」

無愁打開另一組通訊線，發出一段簡短的廣播：「有聲之地，請回應。」

這是他與地下聲音網絡之間的呼叫詞。

一分鐘後，回應來了。

「聲出不息。請確認代碼。」

無愁回傳：「1223-FallInTone。」

短暫沉默後，對方回：「已確認。開啟中繼頻道，準備接收。」

他知道，自己還有一線機會。

但這條線，纖細如琴弦。

一繃緊，就會斷裂。

「分身，你要準備好。」

「我一直喺度。」

「可能要你唱一首，你從未唱過，但你知道我想唱嘅歌。」

「我記得。」分身低聲說，「你話過，一首歌唔一定要完整，但要有勇氣唱出第一句。」

無愁眼神一震：「係，第一句。」

他知道，這不是結尾。

這甚至唔係高潮。

這只係一場聲音戰爭的前奏。

但他準備好。

因為聲音，只要有人記得，就唔會真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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