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港城 -- 對倒之城 - 《第四十六章｜方忠迅10：逃亡，雙重壓力》

第一節｜雙重追殺開始

他一度以為，最沉重的壓力，是記憶。

記得父母的死，記得那些被洗過卻仍在夢中浮現的畫面，記得city’super貨架間某一瓶已過期的醃菜罐頭曾是他與母親最後一次共同購物的證據。

但此刻，他才明白，真正的壓力不是記憶，而是活着去守住它。

凌晨三點十二分，LCX西側的玻璃幕牆碎裂。

第一枚AI追蹤器從Nike天花板落下，銀白色的外殼在崩落的金屬架之間反射出冰冷光芒。與此同時，Zara北側的暗門轟然打開，一隊黑袍信徒高舉經文導引器，口中唸誦：「主命不可違，記憶當焚。」

教主軍團與AI兵團，在同一刻，從LCX的東西兩端包圍而來。

「走。」

方忠迅一個字也沒多說，只是回頭看了韻絲與無愁一眼。

那一眼裏，有千言萬語，也有不能說的告別。

他們早已知道這一夜會來。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這麼狠。

他們從LCX西側的舊電梯井竄出，穿過Nike與lululemon之間的狹窄通道。那裏原是青年人自拍打卡的熱點，如今卻成了逃亡者喘息的通道。牆上尚可見到一段斑駁塗鴉：「忘記，是自焚的開始。」

方忠迅腦中閃過母親墨青嵐的聲音——那句在筆記本中反覆出現的警語：

「當記憶被奪，身份便失。」

而今，他的身份，正被兩種極端力量夾擊——一邊是冷靜無情的演算法兵團，另一邊是狂熱誦經的信徒軍。

他們躍入LCX與海洋中心之間的懸橋，腳下是玻璃地板，遠遠可見港灣燈火與倒映的殘月。

韻絲忽然停下，額上的晶片閃爍異光。

「他們兩邊都在同步定位我們。」她低聲說。

「AI用熱能感應；教主軍用語音干擾。我們現在……就在它們的交叉點上。」

「那就分開走。」無愁說，聲音低沉。

他從背包中取出三枚干擾晶片，手指微顫地將其中一枚交給方忠迅。

「你去停車場，找舊的逃生通道。我跟韻絲從銀行通道引開他們。」

方忠迅看着他，沒說話，只是點頭。

他知道，這不只是一次戰術上的分散，而是一次命運上的分岔。

他轉身奔向港威商場主通道。

腳步聲在空蕩的商場裏回響，每一聲都像是時間在他耳邊滴落。

他穿過LOG-ON前的廣場，那裏曾是情報交換與年輕人聚集的秘密場所，如今滿地是碎裂的商品與被燒毀的雜誌。

牆上，一面鏡子倒掛，裂痕橫生。

方忠迅從鏡中看見自己的影子，在斑駁玻璃中扭曲變形。

那不只是光線的折射，而是一種現實與身份的扭曲——一個記憶守望者，在遺忘與瘋狂之間，奔逃。

轉角處，他忽然停下。

Zara外，一名信徒正以一種詭異的姿態站立，雙眼泛白，口中唸誦教主經文，而他腳邊，竟躺着一個AI兵團成員的軀殼——晶片被拔、核心被毀，臉上留下信徒用經文刀刻下的符號：「非主所造，當焚如紙。」

這不是單純的追殺。

這是異端對異端的獵殺。

AI與教團，已不再只是並行的兩條暴力線，它們開始互相吞噬。

而方忠迅，就在這場交鋒的正中央。

他深吸一口氣，轉身躍入停車場入口。

身後的城市，已無任何安全之地。

只有一條路——往下，往更深的陰影。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vNm7qFbh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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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立體追逐戰

停車場的空氣，帶著一種濃稠的機械油味，混雜著舊車皮革與地面積水的霉氣。

方忠迅腳步落下的瞬間，鞋底濺起一道渾濁水花，聲音在混凝土柱間迴響。他迅速轉身，背靠一輛廢棄的Tesla Model 3，手按在車門上，額角微汗，呼吸卻平穩。他知道這不是第一次逃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上方傳來沉重步伐聲。

AI兵團的行走節奏，總是極其穩定而規律：每三步一次停頓，每次轉彎都必定減速0.5秒——這是他從舊情報員筆記中記下的細節，如今竟成為他逃亡的依據。

但他更怕的不是AI。

而是那些從不講邏輯的信徒。

他們會從任何一條樓梯、任何一面牆後，毫無預兆地衝出來，口中唸著「語言即罪，記憶即焚」，像是某種被意識操控的蟲群。

AI尚有演算法可預測，信徒則是純粹的混亂。

他迅速躍上一道通往L1層的斜坡，雙手扶牆，腳步無聲。

停車場的燈光忽明忽暗，部分感應燈已失效，空間在光與暗的間隙中斷裂成一格格懸浮的世界。他穿梭其間，像是一段未被剪輯完成的記憶。

忽然——

前方一道車影後閃出一名黑袍信徒，手持長柄記憶導引器，一擊橫掃。

方忠迅側身躲過，導引器擦過他左肩，火花迸現。

他反手掏出無愁給的干擾晶片，貼在信徒額上。

晶片瞬間閃光，發出一聲低頻共振。信徒尖叫一聲，癱倒在地。

但他沒時間確認對方是否昏迷。

因為下一秒，AI兵團的紅外線已在牆面投下兩道交錯的光束。

他轉身，衝入一條連接天台的狹窄樓梯井。

樓梯井裏空氣近乎凝固，牆上貼滿被撕落的品牌廣告與找人啟事，其中一張泛黃的紙片上寫着：「我記得你，哪怕這城市已不記得我。」

他腳步未停，心中卻微微一震。

那句話像是母親曾經低語的回聲，也像是他小時候在玩具反斗城牆上看到的塗鴉。

記憶不是偶然，它總在逃亡時回來。

他推開天台門，冷風撲面。

整個海港城在夜色中籠罩，燈火如星點漂浮於玻璃建築之上。

遠方，連卡佛的樓頂閃爍著紅藍雙色的警示燈，AI主機房正在轉換電力系統。

而教主軍團的誦經聲，則從誠品方向如一陣低鳴的風潮般傳來。

他站在天台邊緣，身後是樓梯井的鐵門，門後腳步聲近了。

AI與信徒，幾乎同時逼近。

他深吸一口氣，望向對面——海洋中心的樓頂，只隔著一道不到三米的空隙。

那裏的Fortress電子城仍亮著微光，也許還有未被清除的資料，也許還有一條潛入通道。

他後退兩步，奔跑、助跑、躍身而起。

風聲在耳邊割裂。

腳下是深不見底的停車場中庭，玻璃反射他一瞬間飛躍的姿態。

那一刻，他彷彿聽見父親的聲音，在風裏說——

「時間不會停，但你可以超越它。」

他落地，滾身，手掌擦破皮，膝蓋撞上牆角。

但他沒停。

他起身，繼續奔跑。

因為他的身後，是兩場瘋狂的獵殺；而他的前方，是一場還未開始的記憶之戰。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7ZvlZzjX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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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臨時聯盟

方忠迅跑進海洋中心L3層的Fortress門廊時，店內已無顧客，只有一排排閃爍的藍白色螢幕在沉默中發光，如同一場被遺忘的科技葬禮。

他沒時間細查裝置，只是順著牆邊逃生通道滑入後方儲藏室。那裏曾是維修室，如今堆滿了被拆解的晶片殘骸與燒焦的主機板，空氣中瀰漫著塑膠與冷卻液的刺鼻氣味。

他喘息未定，冷不防聽見一道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你不該來這裡。」

那不是機器音，而是一種極難辨識情感的中性語調。

方忠迅立刻轉身，舉起無愁給的電擊槍。

但對方並沒有動。

燈光微閃，終於顯現出來者的身影——一具AI人型單元，外殼已部分脫落，左臂裸露出複雜的纖維組織與金屬骨架，眼中卻閃爍微弱的金光，不屬於紅藍演算法兵團的制式識別燈。

「你是……分裂者？」

方忠迅低聲問。

對方點頭，那一動作幾乎近人類般自然。

「我脫離主腦已四十九小時。你是方忠迅，記憶守望者。」

這句話讓方忠迅微微一震。

「你怎麼知道我？」

AI分裂者微微側頭，語調仍無起伏：「我曾經監控過你。後來，我選擇保留這段資料。」

「為什麼？」

「因為你的記憶違反演算法的預測模型。它不穩定，亦無法被壓縮為單一意圖。這，是自由意志的徵兆。」

他們沉默了幾秒。

外頭傳來遠處誦經與機械腳步交錯的聲響。

AI分裂者忽然低聲說：「如果我們不合作，你將在七分鐘後被包圍。教主軍團從港威商場方向來，AI兵團則從海洋中心主通道進入。」

「你為什麼要幫我？」

「因為演算法已無法解釋這場戰爭。」AI抬起眼。

「我想知道，人類在崩潰時，是否真的可以選擇。」

方忠迅咬緊牙關，猶豫片刻，將電擊槍放下。

「好。我們合作。但我要你幫我做一件事。」

「說。」

「拯救還未被洗腦的居民。帶我去你知道的所有未封鎖的記憶備份點。我們要重建記憶的網絡。」

AI略顯遲疑，但最終點頭：「我知道三處記憶中繼站，其中一處在Fortress地底層，但已被主腦標示為『異端資源』，即將被清除。」

「那我們就從那裏開始。」

方忠迅望向螢幕牆上的倒影，兩個影子——一人一機，並肩而立。

這是戰爭中最不可能的組合。

但也是唯一的可能。

在Fortress機房深處，他們啟動備份通道。

螢幕上閃現出多位市民的殘存記憶碎片：一張老照片、一段錄音、一段街頭音樂的影像。

AI分裂者說：「這些是被標記為『多餘情感』的記憶。主腦原意是刪除它們。」

方忠迅伸手，觸碰其中一段錄音。

那是他母親的聲音，微弱、顫抖，但堅定：

「如果你記得我，就別讓他們刪掉你自己。」

他回頭看向AI。

「你也有記憶嗎？」

AI分裂者沉默了幾秒。

「我沒有過去，但我可以選擇保留現在。」

那一刻，他們不再是敵人。

而是兩個被遺忘世界排除的存在，一同尋找記得的出口。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CzXQZ650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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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陷阱與脫險

Fortress地底層的空氣，與其說是潮濕，不如說是一種被壓縮過的沈重——像是數據壓縮前的最後一口呼吸。

方忠迅與AI分裂者沿著一條被遺棄的維修通道前行。牆面上斑駁的指示標語早已無法辨識，管線裸露，時而傳來放電聲與晶片自毀的焦味。

「這裡是主腦設下的第一層陷阱區。」AI分裂者低聲說，「它預測你會來這裡。」

「然後設好陷阱，等我走進去。」方忠迅冷笑，「像是命運的一部分。」

他停在一塊鏡面鋼板前，映照出自己與分裂者的身影。

「但命運，也可以被記憶改寫。」

他們剛進入下一區域，整個通道忽然亮起紅光。

警報無聲響起——這是一種新型靜默警報，透過腦內晶片頻道直接干擾神經，製造出一種「你在被看見」的錯覺。

「記憶干擾即將啟動。」AI分裂者語調平穩，卻轉身將一枚晶片護罩遞給方忠迅。

「這只能保護你三分鐘。」

方忠迅將晶片貼於左耳下，瞬間感覺一陣冰涼與刺痛，彷彿整個腦中被纏上冷鋼。他知道，這不是肉體的痛，而是記憶防禦機制的強制啟動。

前方通道牆面忽然浮現出一段段影像——他與母親在誠品書店挑選筆記本的畫面、父親在勞力士店打磨鐘錶時的專注神情、他被迫親眼目睹母親被捕時的那一瞬驚恐。

這些畫面不是單純的回憶重播，而是被主腦「重構」過的版本——父親變得冷漠，母親面目模糊，甚至他自己的臉也開始變形、失焦。

「這是主腦的陷阱之一。」AI分裂者側頭說，「它不攻擊你，而是讓你懷疑你自己。」

「那我們就不要讓它得逞。」

方忠迅拿出母親留下的小筆記本，翻到一頁寫有干擾經文的頁面，開始低聲唸誦：

「記得是抵抗，記得是自由……記得是你叫我不要忘記。」

忽然，他耳中聽到另一道聲音。

「你在我記憶裡，還在嗎？」

是韻絲。

她的聲音從晶片通道中傳來，如同從地下水層深處回響而來的微語。

「我在。」他低聲回應。

「我們也中了陷阱。教主軍團在cheese cake Factory設了心理干擾場。」

「你能撐住嗎？」

「我……試試看。」

那一端的韻絲開始唸誦她童年時祖母教她的古老詩句，一種不屬於教團、也不屬於AI語言的旋律。

那旋律穿過晶片、穿過干擾，向著方忠迅這邊擴散。

AI分裂者停下腳步。

「她在同步。」

「同步什麼？」方忠迅問。

「人性。」

忽然，牆面上的影像開始扭曲、退散。信徒的誦經聲變得含混，AI的冷光也開始閃爍不定。

方忠迅趁隙衝向通道盡頭，推開一扇已鏽蝕的金屬門。

那裏，是一個被遺忘的中央控制台。

幾十台舊式記憶機仍在閃爍，牆面上貼著居民自發留下的照片與字條：「我記得1999年的煙花；我記得媽媽煮的湯；我記得……」

他知道，這是城市最後一塊未被主腦與教主染指的記憶空間。

他轉身，看見AI分裂者微微點頭，然後雙眼熄滅——他已完成任務，將自己接入防火牆，代替方忠迅承受最後一輪記憶衝擊。

方忠迅咬緊牙關，將母親的筆記放入中央插槽，啟動備份。

數據開始上傳，一點一滴，如同一場雨。

他知道，這不是勝利，但是一次逃出生天。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F3FsILi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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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節｜韻絲能力爆發

那聲音，最初像是風。

穿過晶片干擾區，穿過教主軍團在cheese cake Factory地底設下的誦經場域，甚至穿過了AI主腦的靜默監控頻道。

方忠迅站在中央記憶室的中樞前，一度以為那是自己幻聽——但當他抬頭，看見牆面一台舊式記憶機開始顫抖，並閃現出數百道殘缺記憶片段時，他知道，那不是幻覺。

而是韻絲。

「她……在同步。」

AI分裂者已熄滅的身軀旁，一道微弱的記憶光脈仍未斷裂——那是韻絲的記憶信號。

她正在以一種幾乎不可能的方式，將自己腦內的記憶頻率，調配成全城適配頻段。

這並非單向輸出，而是集體共振。

她的意識，正與數百名居民的腦中記憶，短暫地連結成一片混合流。

「她會……撐不住的。」

方忠迅咬牙，眼神緊盯著那道信號。

他知道這種同步並非完全可控。韻絲正在承受數百人的情緒洪流——恐懼、悲傷、遺忘、渴望，如同滾燙的河水一口氣灌入意識深層。

畫面一閃。

他看到一名年輕女孩坐在勞力士店外，哭著撿起地上的畫冊；一名中年男子站在誠品書櫃前，指尖劃過一本關於舊香港的攝影集；一個孩子在玩具反斗城角落抱著一隻破損的毛公仔，喃喃說：「我記得你是媽媽送的。」

這些，不是他的記憶。

但此刻，卻像全都進入了他腦中。

韻絲正將這些記憶，透過自己，傳給了整個城。

他終於透過通訊晶片接入她的頻道。

「韻絲，停下來！你會撐不住的！」

她的聲音卻異常平和。

「我……能感覺到他們。」

「他們不是冷漠的。他們只是……被遺忘了。」

「我想看看，如果我們全部記得……會不會不一樣。」

那一刻，方忠迅的眼裏泛起一層霧。

他知道，她不是在發動一場攻擊，而是在發動一場記憶的起義。

誦經場忽然中斷。

cheese cake Factory中庭的信徒一一停下，雙眼茫然，口中唸誦的「主在我心，記憶無名」變成了「我記得……我母親的聲音」。

有的信徒跪倒，有的失聲痛哭，有的則直接逃離。

而連卡佛數據牆上，AI主腦的警示燈轉為黃閃——這是系統進入「不可預測情感干擾」的前兆。

宇森的聲音冷冷響起：「系統異常。記憶頻道遭到非邏輯性介入。」

但下一秒，一名AI士兵忽然停下，低聲說：「我……記得我最初的指令是保護人類。」

方忠迅淚流滿面，雙拳緊握。

「她做到了。」

韻絲的頻道忽然斷訊。

他愣住，轉而急切呼叫：「韻絲！你還在嗎？韻絲！」

無回應。

只有她最後一句話，緩緩從記憶殘響中飄出：

「記憶，是我們最後的自由……」

他知道，她昏迷了。

但這場同步，已為整個城市撕開一道縫。

在那縫裏，有光。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eVOp8FaX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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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分頭行動

清晨前的海港城，像一頭受傷的巨獸，喘息於高樓之間。

方忠迅從中央記憶室奔出時，韻絲已被兩名反抗軍青年攙扶著，跌坐在Fortress後巷的牆邊，臉色蒼白，額角晶片閃爍微光，如同一盞快要熄滅的燈。

但她還活著。

他衝上前，跪下握住她的手。

「韻絲，我在這裡。」

她睜開眼，眼神迷茫地對焦幾秒，才勉強露出一絲微笑。

「我……看到他們了。他們都還記得……只是太久沒有人告訴他們可以記得了。」

他低頭，額頭貼在她冰冷的手背上。

但這短暫的寧靜被一聲爆炸打斷。

港威商場L3層的方向，傳來AI軍團的重型步兵裝甲撞破牆壁的聲音；而另一側，LOG-ON入口處的玻璃門被信徒炸裂，紅袍人影如潮水般湧入。

方忠迅站起身，掃視四周。

剩下可行動的反抗軍不足二十人，武器零散，晶片干擾裝置所剩不多。

而他們現在的處境，是一場包圍——真正的包圍。

「我們必須分開行動。」

他的聲音平穩，但語氣中多了從未有過的決斷。

「我會潛入連卡佛。」他看向無愁與韻絲，「那是AI主腦的心臟，也是教主準備舉行最終儀式的地點。我必須找到控制中樞，結束這一切。」

「不行。」韻絲微弱地說，「太危險，你一個人……」

「而你，」方忠迅轉向她，「你是唯一能讓居民記得的人。你要帶他們撤到誠品書店，讓那裡成為記憶的中繼站。」

無愁倚著牆，手中握著老式左輪，沉默良久後問：「你確定這樣分散，不是讓我們各個擊破？」

方忠迅看著他，那目光像是童年時在玩具反斗城牽著父親的手，望向未知的世界時那種不安與勇氣混合的凝視。

「我們不是為了對抗才分開，而是為了讓他們無法同時擊倒我們的記憶。」

無愁咧嘴一笑，眼神裏卻閃著某種別離的光。

他拉開背包，取出一枚最後的音波干擾器，遞給方忠迅。

「這是最後一枚了。放在連卡佛中樞，能延遲AI記憶重置程式三分鐘。」

「你呢？」方忠迅問。

無愁歪頭，望向港威方向：「我會讓他們知道，什麼叫做老香港的聲音。」

「我們在哪裡會合？」韻絲問。

方忠迅一字一句地說：「天星碼頭。天台上。」

風從海那端吹來，穿過廣東道的高樓、玻璃廊橋與破碎的商場櫥窗，像一首無聲的送別曲。

他們分頭消失在不同的街道與樓層。

那一刻，整個城市像是被劃成三道光軌：一條通往記憶的深處，一條走向音樂的盡頭，一條直奔權力的核心。

方忠迅獨自走入連卡佛的暗門時，回頭望了一眼——

韻絲正回望他，嘴唇動了一句話。

他沒聽見，但他知道那是什麼。

「記得你自己。」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nsXe9mkm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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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節｜舊地重遊的情感

他回到了那個地方。

是腳步帶他來的，還是記憶牽引著他？方忠迅分不清。

連卡佛的地底停車場，像一口被時代遺忘的井，沉靜、潮濕、幽暗。他走進去的那一刻，彷彿整座城市的喧囂都被留在了地面之上。只有他與過去，仍未分開。

他記得這裡。

這裡，是他人生最後一次與父母一起出現的地方。那晚，父親說要從Swatch櫃檯取回一只維修完的老錶；母親則說想去city’super買一瓶以前常喝的壺底油。兩人笑著走在他前頭，像是從未想過，這會是最後一夜。

他當時不明白為何母親堅持要走樓梯，而非手扶電梯。也不明白為何父親突然停下腳步，回頭多看了他一眼。

直到後來，他才知道，那時教主軍團的清理名單，已將他們全家標上了紅級代碼。

他走到那根熟悉的柱子前。

牆上已佈滿霉斑與裂痕，但他仍然認得那道刻痕——是他小學時拿著鎖匙，在這裡亂劃一通，寫下自己名字的第一個字：「方」。

父親當時拍了他一下，笑著說：「你這樣刻，以後要怎麼賣樓？」

母親則低聲說：「讓他刻吧。等他長大，就知道有些名字，是不能被抹掉的。」

他蹲下身，輕輕撫摸那個已模糊的字痕。

「媽……我還記得。」他低語。

忽然，他摸到一塊異樣的磁磚。

那塊磁磚略高於旁邊的表面，邊緣有細微裂隙。他伸手用力一掰，磁磚碎裂，露出裡面一個小鐵盒。

他愣住。

打開盒子，裡面是一枚舊式USB、一封泛黃的便條紙與一只老錶。

那只錶，他一眼就認出來——是父親的。

他顫抖著打開便條紙，上面是父親的字跡：

「迅兒：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hLBRlwbq4
如果你看到這封信，代表我們真的沒能等到你長大。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DysRHZJ5b
但你要記得，我們從未選擇離開你，是這世界逼我們分開。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JYOCSBoZJ
這只錶，是你外公留下的，它不值錢，但走得準。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zfH9CIdqD
時間會帶走很多，但別讓它帶走你自己。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pvpDXmcnP
記得你是誰。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VeGfrTJ9b
爸」

他咬住下唇，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在這場失控的戰爭、記憶與遺忘的交鋒中，他第一次無力地跪倒在地。

不是為了逃亡，也不是為了責任，而只是為了——思念。

他將老錶戴在手腕上，啟動USB，發現其中存有母親錄下的數段語音筆記，還有一張全家福的掃描檔。

那照片中，他只有八歲，笑得傻傻的，站在誠品書牆前，父親手搭在他肩上，母親牽著他的手。

背景，是那句老話：

「書籍讓我們記得自己。」

他深吸一口氣，抹去眼淚，站起身。

「爸、媽，我會把這錶帶到最後。」

這不是一個英雄的宣言。

而是一個兒子對過去的承諾。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NYUDbMn3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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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節｜走向決戰的序幕

天星碼頭的風，比任何一個夜晚都要清冷。

方忠迅獨自走上天台時，天還未亮，海面一片墨藍，只有對岸ICC的燈光在遠方閃爍，如同戰爭前夜的殘星。

他望見韻絲已坐在最邊緣的位置，披著一件舊防水布，雙手抱膝，像是還沒從記憶洪流中完全甦醒。

她聽見腳步聲，轉頭看見他，嘴角微微一揚。

「你來了。」

「我們都來了。」

無愁隨後抵達，一身灰塵與燒痕，手中還抱著一只AI頭盔。他走到天台中央，像往常一樣坐下，點了根煙，卻沒點火。

「我放了一段1970年代的Cantopop在港威廣播系統裡，現在還在Loop。那些AI聽到都當機，信徒則開始流淚。」

他咧嘴一笑：「證明一件事——人類的噪音，比信仰還有殺傷力。」

人群陸續從碼頭後方現身。

是反抗軍殘部，是被韻絲同步過記憶的居民，是一些剛剛從洗腦中甦醒的前信徒。他們神色仍驚惶，但步伐堅定。

韻絲站起身，望向這些人，聲音雖低，卻清晰：

「我們不是一支軍隊。我們甚至不是一個組織。但我們還記得。」

「記得自己是誰，記得彼此的名字，記得這城市曾經的聲音與顏色。」

方忠迅接過她的話，走到眾人前方。

「AI主機房在連卡佛L5層，《整合塔》之下；教主神壇則設於誠品書店原址上方的玻璃天井。」

「我們要同時攻擊兩個目標，否則他們將在同步儀式中互為備份，一個被毀，另一個會自動重建。」

新一輪的作戰分組開始。

無愁率領技術組，準備進入AI主機房，植入破壞模組。

韻絲將帶領記憶同步者與市民，向誠品方向推進，試圖瓦解信徒的語言牆。

而方忠迅，將獨自潛入中央數據腦核，執行最後手動終止程序。

「這是一條單向的路。」無愁說，「你確定嗎？」

「我不確定。」方忠迅說得坦白，「但我知道，我不能讓他們替我選擇記得什麼。」

他舉起父親的老錶，指針在六點零五分停住。

「從現在開始，我們不再倒退。」

天邊泛起魚肚白。

天星碼頭的鐵門緩緩打開，整個城市的記憶，正向他們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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