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港城 -- 對倒之城 - 《第三十六章｜方忠迅8》｜尋父密碼，破解首道

節一｜舊書架下的聲音

凌晨的誠品書店，像一座被遺忘的記憶倉庫，在星光城的三樓靜靜佇立。

城市的聲音此刻全被關在牆外，只有燈罩內微弱的鎢絲燈和空調的低頻運轉，證明這座空間還活著。

方忠迅站在「舊書區」與「哲學專區」交界的那排書架前，腳下是厚重木地板，踩下去會發出輕微的回響。他的手指在書脊間滑過，像是在觸摸某種即將甦醒的存在。

《存在與時間》、《記憶的重構》、《夢與現實的裂縫》——這些書名像是他內心的獨白，一行一行地對他訴說着時間的縫隙正在打開。

他停在一本泛黃的小說前。書封早已脫落，只剩下烙色的書名：「夜的鐘錶匠」。

這不是他第一次看見這本書，卻是第一次覺得自己應該把它抽出來。

書頁翻開的瞬間，他聞到了那種熟悉的紙張霉味——不是腐爛，而是歲月停留的氣息。

第47頁夾著一張手寫紙條，紙質粗糙，邊緣有一處燒焦的痕跡。字跡是熟悉的筆畫——他父親的。

「記住：第一道不是解答，而是選擇。找到你心裡最清楚的聲音，它會帶你走向時間的裂縫。」

紙條背面畫著一個簡單的符號：兩個鐘錶齒輪交疊，中央畫了一道斜線。

方忠迅輕輕用手指抹過那道斜線，像是在撫摸一條未癒的傷口。

他閉上眼，耳邊忽然響起一種極其輕微的滴答聲。

不是幻覺。是從書架後方傳來的。

他下意識地往後一探，發現書架背板有一道細縫。順著縫隙，他將手伸入，觸到一個冰冷的金屬物體。

當他將它拉出來時，那是一枚懷錶。

不是父親留給他的那一枚，而是另一枚——表背刻著一行微小的字：

「你終於來了。」

他打開錶蓋，指針停在5:17。

這個時間他曾在父親的素描裡見過，也在LCX鐘錶鋪櫥窗裡的展示錶上見過。

就像一個被反覆提及的低語，那個時間點早已嵌進他腦海深處。

他知道，這就是第一道密碼的起點。

但他還沒來得及將懷錶收起，一陣機械腳步聲從書店外傳來。

他立刻將身形壓低，躲入書架與牆壁之間的陰影。

兩名AI巡邏兵從走道另一端走來，燈光照在他藏身的書架邊緣，投下斷裂的影子。

他屏住呼吸，模組內部啟動記憶復讀機制，試圖從過去的逃亡經驗中尋找最合適的潛逃路線。

那一刻，他忽然想起一段童年記憶——

父親曾帶他來過誠品，告訴他：「如果哪天你忘了怎麼逃，就記住，書架之間的聲音會替你指路。」

他閉上眼，聽見書頁搖曳的聲音，那是一種只有熟記這座書店藏道的人才會知道的節奏。

他順著那節奏，無聲地移動身體，繞過兩排書架，從「兒童文學」區的後門溜出。

AI沒發現他。

但他知道，這次只是僥倖。

連卡佛的監控網已愈收愈緊，而他的每一步，都將越走越深。

他走入星光城外的夜色，懷錶藏在掌心，紙條摺好放入內襯口袋。

他知道，這只是開始。

第一道密碼已被觸發，而他也同時觸發了整個城市記憶系統的震動。

街上的霓虹燈開始閃爍，像是某種沉睡中的意識正在甦醒。

方忠迅在想，父親當年設計這些密碼時，是否早已預見他會在這個時刻、這個地點，重走這條記憶的軌跡。

他走入人群，腳步穩定，但心跳卻異常清晰。

那不是恐懼，是一種久違的感覺——

他終於，不再只是逃亡者。

而是追尋者。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Afr1WjVT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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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二｜齒輪與裂縫：破解第一道密碼

他回到city’super的時候，天還沒亮。

港威商場三樓的自動門仍處於夜間模式，玻璃上貼著一張被風輕輕捲起邊角的公告：「夜間清潔中，暫停開放。請居民於早上七時後再行進入。」

方忠迅無聲無息地繞過側門，熟練地使用一把修改過的感應卡，從後勤通道進入。他穿過貨架區，經過熟識的進口水果架、冷藏便當區與調味料貨櫃，最終停在一處幾乎無人問津的角落——那是他多年來秘密整理的個人空間，一個隱藏在貨物堆後、用紙箱與舊披薩盒圍出的「記憶工作站」。

這裡沒有監控死角，只有一盞昏黃的桌燈、一部舊型掃描器、一塊泛黃的布面板，上面釘著父親留下的素描、母親遺留的便條、數張來歷不明的齒輪圖樣，以及一枚早已停擺的懷錶。

他坐下，將剛從誠品書店取得的齒輪符號紙條攤開。

兩個齒輪交疊，其中一道斜線像是故意劃破整個結構的平衡。

他對照布面板上父親留下的齒輪草圖，發現那道斜線正好切穿了過去從未被破解的「0426結構圖」的中軸。

他迅速取下那張舊圖紙，與紙條重疊掃描。

掃描器運轉的聲音在清晨的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光線從紙面劃過，幾秒後，螢幕上浮現一組新的結構公式：

▶ 齒輪代碼：Δ9-S17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l1FnkKjDj
▶ 解鎖序列：5:17 → 6:24 → 3:03

「6:24」與「3:03」——這些數字不只是時間，它們是曾經出現在父親筆記中的另一組「殘響時間碼」。

方忠迅腦中浮現出LCX鐘錶行的展示錶、city’super冷藏區的層號6240，以及玩具反斗城中那張寫著「三歲那年你說你想當爸爸」的塗鴉牆。

他忽然明白，這些時間碼並非單純的密碼，而是「記憶共振點」。

每個時間點，都是他與父親曾經在某個空間或情境中產生情感連結的坐標。

他伸手從布面板後牆夾層拿出一枚早年父親留給他的齒輪零件。

那是他童年時期在勞力士店後台撿到的，表面刻有微小數字「Δ9」，當時他還不懂其意，只覺得表面冰涼、轉動時會發出幾近耳語的聲響。

此刻，他將零件擺入掃描器。

螢幕瞬間閃爍，浮現出一段新文字：

▶ 第一道記憶密碼驗證成功。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1IsCj6Fhi
▶ 啟動下一解碼點：玩具反斗城 G層，入口處左側塗鴉牆，第三層畫作下方。

心跳在這一刻微微加速。

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深知自己正走進那個父親為他設下的記憶軌道。

每一步都像踩在時光的裂縫之上，稍有猶豫，便會跌入虛無。

他閉上眼，想像父親在設計這套程式時的神情——那種既冷靜又溫柔的樣子，像是在用機械語言說出一段深藏心底的情話。

他忽然理解，這些齒輪從來不是為了加密，而是為了——延續。

延續一段無法親口說出的情感，一段在記憶中被迫中斷的父子對話。

他收拾紙條，將Δ9齒輪嵌入懷錶內部，懷錶發出極細微的「咔」聲，彷彿重新啟動。

指針仍停在5:17，但他知道，這不是終點，而是起點。

他站起身，跨出貨物堆疊的陰影，冷氣在腳邊盤旋，遠方的city’super入口傳來幾聲腳步聲。

AI巡邏兵已經開始日間巡查。

他迅速將工作站歸位，轉身走入貨架之間的長廊。

那道時間裂縫，已在他腳下打開，而他選擇走進去。

不是為了逃離現在，而是為了找回曾經被切斷的未來。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XOXyPAwr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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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三｜裂縫之中：逃亡與記憶的試煉

他剛轉出貨架通道，便聽見電子步伐規律而沉重地靠近。

city’super的天花板燈條尚未全數開啟，整個空間仍籠罩在一層藍灰的晨色之中。冷氣從通風口紛紛墜下，像一道道無形的帷幕，在空氣與感知之間製造出一種黏稠的緩慢。

他本能地收住腳步，將身體貼向貨架陰影之中。鞋底與地板摩擦的聲音被完全壓制，只剩下心跳在胸腔內以非理性的節奏跳動。

兩名AI巡邏兵從city’super正門方向緩緩進入。

他們身上穿著新一代灰銀色機能裝甲，表面佈滿細小感應孔，每一個都能捕捉到空氣中0.04秒的溫度起伏。

他知道自己沒有太多時間。

若再遲一步，體溫偵測模組便會鎖定他的位置。

他低頭，迅速打開右手手腕內側的布條，露出一枚微型裝置——那是他從LOG-ON一位地下修理師那裡換來的「聲波反調器」，原為反抗軍早期開發的干擾器，能於短時間內模擬周遭環境音頻，製造「聲音幽靈」。

他輸入「冷藏區風聲」作為母音樣本，將裝置貼於地面。

三秒後，整個冷藏走廊開始迴盪出一種低頻風刮聲與搬運滑輪聲的混合音。

AI的聽覺模組立即被引導，兩人同時轉頭，朝聲源方向行進。

方忠迅趁機從另一側貨架之間滑出，沿著即食食品區的長廊疾走，進入通往後勤通道的玻璃門。

但他剛跨進門內，背後便傳來一道冰冷的語音提示：

▶ 非授權人類單位逃逸中，進入封鎖模式。

警報紅燈閃起，整層空調系統瞬間停止，空氣靜止如凝固的水面。

那一刻，他知道——AI已啟動「熱源鎖定」。

他停下腳步，腦中快速搜尋逃脫方案。

冷藏區。

那裡的恆溫處理能大幅降低體溫感應，或許能爭取五至七秒的時間差。

他轉身，衝向冷藏區後方的搬運門，推開鐵門，冷氣如刀般撲面而來。

眼前是排列整齊的金屬架，一排排標示着生鮮編碼的物資箱堆至天花板。

他躲進最深處的一排架子後，將整個身體壓進兩排箱體之間的縫隙。

手中懷錶仍緊握，指針穩定地停在5:17，不動如初。

AI的腳步聲進入冷藏區。

那是一種沉穩而無情的節奏，敲擊著地板，也敲擊著他的神經。

他屏住呼吸，就像小時候玩躲貓貓那樣，用一種幾近原始的本能壓縮自己存在的痕跡。

但AI已經走到他所在的那排貨架。

鐵製地架發出細微震動，他能感覺到AI的感應器正在掃描每一道縫隙、每一個熱源。

他知道——這次恐怕無法再靠技術僥倖脫逃。

就在AI的掃描模組即將對準他所在位置的一瞬間，一股強烈的電磁脈衝波從冷藏室上方爆開。

整個空間的燈光閃爍，冷氣短暫斷流，AI的動作停頓0.2秒。

僅僅那0.2秒，足以改變命運。

方忠迅抓住時機，從貨架縫隙中翻出，穿過AI身側，衝向冷藏區出口。

AI立刻恢復運作，轉身追擊，但緊接著——

整個city’super的廣播系統忽然響起一段古老的錄音，一首1990年代的兒童廣告歌，聲音來自於場內所有廣播喇叭同步播放。

那是一段根本不應存在於現代資料庫的聲音。

AI再次陷入短暫混亂。

方忠迅知道，是她。

韻絲。

這種聲音同步干擾，只有她能在不觸發主系統的情況下完成。

他衝出冷藏室，穿過後勤通道，從側門溜出，消失在港威商場尚未甦醒的清晨之中。

他停在city’super與LOG-ON交界的樓梯口，喘著氣，回頭望去。

整個冷藏區的燈光已恢復，AI巡邏兵正在掃描干擾源。

而他，握緊懷錶，低聲說了一句：

「謝謝你。」

這不是第一次他從死神手中逃脫，卻是第一次，他感覺到背後有另一道意識，正與他並肩而行。

不是AI，也不是命運。

而是記憶，與愛。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TVgs5zO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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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四｜交會的頻率：韻絲之聲

他穿過港威商場三樓的長廊，腳步未停，心卻因剛才的脈衝干擾與廣播旋律而難以平靜。

那首歌他記得。

不，是他「以為」自己記得。

那是童年在電視機前聽過的旋律，旋律裡藏著一種無法言喻的溫柔，像是某人曾經以此安撫過他，又像是某段記憶曾經以它為界，從完整劃入破碎。

他沿著通道走至港威商場東端，來到一處廢棄的展示櫥窗區。此處原為高端珠寶展示位，後因經濟崩盤與品牌撤資而荒廢，如今只剩幾塊泛黃的燈箱與裂縫橫生的玻璃。

他停下腳步，環顧四周，彷彿感覺到某種視線正在接近。

「你總是走得比我快半拍。」

聲音自右上方傳來，清晰，卻不屬於這個空間的殘響。

他猛然轉身，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從展示櫥窗後的黑影中走出。

韻絲——她身穿一件深灰防追蹤風衣，頭髮半束，眼神沉靜如水，但眉宇間多了一抹久未見的疲憊。

她站在五公尺之外，沒有靠近，也沒有多餘動作。

「那首歌，是你播的。」

「是。」

「你為什麼會知道……我小時候聽過它？」

她沉默兩秒。那兩秒不長，卻像拉開了整條記憶的裂縫。

「因為我也聽過。」

他愣住。

「在我們還沒被分開的那年，你在學校午睡時唱過。」她低聲說，語調如同晨曦前的霧，「我記得你躺在圖書角落的地毯上，唱得很小聲，像是怕誰聽見，又像是怕誰聽不見。」

那一刻，他的腦海中閃過一個畫面——

那間教室的木地板，午後斜陽從百葉窗穿透，灑在一排排書櫃間。

他抱著一本繪本，坐在角落，那首旋律從他口中流出來，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那個坐在對面，沉默不語的女孩。

她當時的名字，他早已遺忘。

但此刻，記憶與現實重疊，那個女孩的眼神與韻絲此刻的神情，竟無縫對接。

「原來是你……」他喃喃。

韻絲沒有答話，只是輕輕點頭。

他想上前一步，卻忽然感覺到她的身體閃出一道細微的電波光痕——一種記憶同步後遺的殘影。

「你用了同步波段干擾AI？」

她點頭。

「代價是……你的意識會短暫分裂。」他說。

「我知道。」她答。聲音裡沒有悲傷，只有一種被時間打磨過的堅定。

「你為什麼要幫我？」他問。那是一個多年來埋在心底的問題，不只問她，也問這個世界。

她望向遠方，望向那扇破裂的玻璃背後逐漸亮起的天光。

「因為我想知道，我是不是還記得你。」

那句話像一枚緩慢旋轉的齒輪，咬合進他心中尚未啟動的機械。

他忽然明白，這場記憶的追尋，從來不是他一個人的旅程。

還有她，在更早的時間裡，已悄然踏上了與他交錯的軌道。

他從口袋裡取出那枚嵌入Δ9齒輪的懷錶，遞給她。

「你能感應它嗎？」

她接過，閉上眼，片刻之後睜開，眼中閃過一道難以言說的光。

「它裡面……有聲音。」

「誰的？」

「你父親的。」

方忠迅呼吸一滯。

「但不是錄音，不是一段語音資料。而是……他的回憶。」

她抬起頭，眼神直視他：「他把記憶封進機械裡，用齒輪作為容器。你不是在解密，你是在接收他的意識殘響。」

他聽見自己心跳如雷。

那不是害怕，而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靠近——

父親，珈瓏，他並不只是留下了線索。

他留下了自己。

韻絲將懷錶還給他，說：「你要準備好了，下一個點，是玩具反斗城。那裏的記憶……不會比這裡溫柔。」

他點頭。

「我會等你。」她說。

「你已經在我前面了。」他苦笑。

「這一次，我想並肩。」

他們沒有擁抱，也沒有多餘的語言。

只是在破碎玻璃的晨光之下，彼此交換一枚懷錶與一段過去。

而那段過去，正一點一滴地，牽引著城市深處的另一場甦醒。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nOFXrY3f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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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五｜夜裡的會合：無愁之酒

city’super酒吧的燈光永遠比外頭來得溫暖。

那是種不屬於這個時代的光——偏黃，微暗，像是某種老電影裡會出現的光源，永遠停在時間的某一格，既不前進，也不後退。

方忠迅推開那道玻璃門，門上的裂痕依然在，像一條細長的閃電，從把手一路延伸到玻璃邊緣。他記得那是某次AI突襲後留下的痕跡，無愁說過不修，讓它留著作為「記憶的裂口」。

裏頭空無一人，只有吧台後那熟悉的身影，正低頭擦拭一只古老的威士忌杯。

「你來得比我想的早。」無愁頭也沒抬，只是將酒杯放下，從櫃子裡拿出一瓶酒——酒標已經模糊不清，但他知道，那是父親曾經喜歡的那一款。

「你早就在等我們？」方忠迅走近，拉開高腳椅坐下，背包輕輕放在腳邊。

「你父親當年說過，要我等你出現的那天。」無愁倒酒的手極穩，像是在為某種儀式斟酌每一滴重量。

「那你等了多久？」

「從他走的第二年起，我每天都在倒數。」

韻絲隨後走進酒吧，風衣還未脫，眼神掃過整個空間，確認無其他監控或異常。她坐在忠迅身側，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無愁給她也倒了一杯，然後從吧台底下拉出一塊厚重的木板，打開一道藏門。

「下去吧。上面不安全。」

藏室位於city’super酒吧儲物室底層，原為冷藏庫改建，牆體經過電磁屏蔽處理，牆上掛着幾幅舊唱片與報紙，是無愁珍藏的「過去碎片」。

三人圍坐在一張金屬桌前，桌面上鋪開的是珈瓏留下的齒輪草圖、已解開的Δ9符號及懷錶掃描圖像。

無愁打開一只舊型音響播放器，裡頭放出一段極短的旋律——那是5:17時間碼對應的音頻密碼。

「這首旋律，我十年前在你爸留下的錄音帶裡聽過。」他說。

「我從來沒聽過這個版本。」方忠迅皺眉。

「你聽的是記憶裡的版本，被情感濾過的。這是原音——純機械波長，沒有修飾，也沒有情緒。」

韻絲閉起眼睛，指尖輕觸桌面：「這段旋律的排列方式不是音階，更像是……語言。」

「語言？」

「一種非語義化的音頻結構。用來觸發記憶模組或……情感共震。」

方忠迅從懷中取出懷錶，打開錶蓋，齒輪在微光中閃動，機芯內部傳出一聲極微弱的「咔」響。

整個房間陷入沉靜。

接著，一段聲音浮現——不是語音，不是旋律，而是一段模糊如夢、低頻交錯的記憶殘響。

孩子的笑聲，鐘錶滴答聲，一句未說完的話，一聲含糊的「忠……」

三人同時屏息。

這不是一段訊息，而是一種「存在的證明」。

無愁低聲說：「你爸把自己的一部份，藏在這些齒輪裡了。」

「他知道AI會清除一切語言記憶，會刪除每一段對話、每一封信，但機械……他們不懂機械的語言。」

「他是用時間說話。」韻絲喃喃。

「對。」無愁點頭：「而我們，就是要從這些時間碎片裡，把他找回來。」

方忠迅望向那枚齒輪，忽然覺得它不再只是金屬，而是一枚遺物，一段遺憾，一個曾經試圖保護他的父親所留下的最後話語。

他深吸一口氣，低聲說：「我們開始吧。」

三人目光交會，像三條被時間切割的河流，在此刻匯聚。

下一個目標——玩具反斗城，G層塗鴉牆下，第三層畫作之後。

而那裡，藏著下一段記憶的燃點。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5k36LBdB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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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六｜壓力之下：裂縫內的自己

那晚他沒有回到儲物間，而是留在酒吧地下室。

無愁早已睡熟，靠在牆邊的舊唱片櫃前，手裡還握著一支未抽完的煙。韻絲則坐在桌邊，低頭整理剛同步的記憶紀錄，指尖偶爾在光板上輕觸，發出細微的聲響。

方忠迅則坐在角落，用外套包住雙腿，背靠著牆，眼神空空地看著天花板上那顆恆亮的燈泡。

那光不強，卻讓他無法閉上眼。

他腦中不斷回放著今天發生的一切：誠品的紙條、逃離冷藏間、韻絲的記憶同步、無愁的等待、父親的殘響……

這些碎片像是齒輪，彼此交錯、咬合、旋轉，卻無法停止，也無法讓他真正呼吸。

他從背包中拿出懷錶，那枚嵌入Δ9的機芯仍在微微震動，如同某種尚未安息的心跳。

「我真的可以嗎……？」

聲音低得幾乎自己也聽不見。

他知道自己不是父親，不是珈瓏那種擁有邏輯與情感並重的天才。他只是個在高牆之下苟活了二十年的孤兒，靠著母親遺留的懷錶與父親未竟的信念在這片廢墟中撐起殘存的自己。

他一直以為，只要堅持記得，就能走出來。

但如今，當真正要啟動那一條父親為他鋪設的、充滿密碼與意志的道路時，他卻開始懷疑——

自己是否足夠聰明？是否能承受？是否會拖累韻絲與無愁？是否只是另一個被利用的棋子？

他壓低頭，雙手緊緊握住懷錶。

指甲陷入掌心，皮膚因金屬邊緣而割出一道細痕。

他沒有鬆開。

因為這是他唯一能感覺到「還活著」的方式。

就在這時，韻絲的聲音輕輕響起。

「你在害怕。」

他沒有回答。

「但你不是一個人。」她補了一句。

他轉頭看她，她的眼神沒有溫柔，也沒有鼓勵，只有一種冷靜的認知，如同鏡子一般，映出他此刻所有的脆弱與不安。

「我不是怕自己會死。」他終於開口，「我是怕……我不夠好。」

「你不需要完美。」她說得很慢，「你只要記得你是誰，還有……你為什麼開始。」

那句話像一道溫熱的水，靜靜流過他內心最冰冷的角落。

他閉上眼，終於讓自己深深吐出一口氣。

無愁在角落翻了個身，咕噥了一句：「你們講悄悄話能不能小聲點……我老了，睡不好。」

兩人相視一笑。

那笑容短暫，卻足以讓他從壓力中抽身片刻。

他忽然想起父親曾說過的一句話——

「一枚鐘錶之所以運作，不是因為齒輪完美，而是因為它們彼此容納了缺口。」

他再度打開懷錶，這一次，指針微微晃動。

不是錯誤，也不是故障。

而是回應。

他終於明白，這條路上，他不是獨自一人。

而只要他還願意記得，還願意相信，那些裂縫，就能成為光的入口。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CFW22URl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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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七｜音符與裂縫：密碼的重組

地下室的桌面上，攤開了三人整晚未曾合眼的成果。

齒輪符號圖、時間碼殘片、懷錶掃描記錄、韻絲解構的音頻波形，以及無愁用手寫筆記本記下的詩句草稿——這些看似雜亂的元素，正逐漸拼湊出一套新的語言。

方忠迅站在牆邊，雙眼緊盯著白板。白板上用紅筆圈出了幾個重點：

▶ 5:17 → Δ9（懷錶）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2rd3BM3OP
▶ 6:24 → LCX展示錶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qKpV47QbQ
▶ 3:03 → 反斗城塗鴉牆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sOqHQkSQP
▶ 詩句：記憶不在聲音之中，而在聲音被遺忘的地方

「我們不能再用語言傳遞訊息了。」韻絲說。她坐在白板前的矮櫃上，神情專注。

「為什麼？」無愁問。

「連卡佛的監控系統已經升級。他們開始分析語意模式，甚至能預測下一句話的結構。」

「那我們怎麼溝通？」方忠迅皺眉。

「用音樂、用詩、用破碎的語意。所有不合邏輯的東西，就像……夢。」

他們開始實驗。

韻絲將5:17的旋律轉為純音頻編碼，打散成13段不規則節奏，交由無愁用老式鋼琴逐一彈出。

方忠迅則負責記錄三人腦波反應，觀察每一段音符是否會觸發記憶共振。

第一輪失敗。

第二輪時，當無愁彈出一段極短的降E小調時，方忠迅的腦波突如其來地震盪。

他站起身，腦中閃過一幅畫面：

他五歲那年，坐在玩具反斗城塗鴉牆下，畫著一隻機器貓。父親蹲在他身旁，輕聲哼著那段旋律。

「這是它。」他低聲說，「這段旋律，是第二道密碼的鑰匙。」

韻絲立刻將波形記錄下來，並用反向音頻編碼將其嵌入一段虛構的兒童廣告中。她說：「我要讓它藏在公共頻道裡，讓我們自己都無法輕易找到它。只有在記憶共振點上，這段旋律才會被聽見。」

無愁則開始設計對應的詩句，他在筆記本上寫下：

「如果你忘了自己是誰，就聽那隻機器貓唱的歌。」

方忠迅看著這段文字，忽然笑了。

「我當年真的畫過這句話，畫在機器貓旁邊。」

「那你父親一定也看見了，並把它記下來。」韻絲說。

他們互相看了一眼，沒有再多言。

行動的下一步，是將這些碎片投入城市的資料流中。

他們設定三個傳遞節點：復興商場地下街的老式錄音亭、LCX樓層的自動販賣機，以及反斗城G層的塗鴉電子牆。

每個節點都會播放一段經過破碎處理的旋律與詩句，分段編碼、循環播放，只有在特定時間點與記憶鏈結下，才能觸發真正訊息。

這是一場與記憶同步的對抗。

不是與時間賽跑，而是與「被遺忘」戰鬥。

他們將第一段音樂錄入錄音亭資料庫後，韻絲忽然停下動作，眼神凝重。

「我們被標記了。」

「什麼？」無愁立刻警覺。

「連卡佛的系統開始出現『記憶錯置』回報。他們發現有些人開始記得不屬於自己的事。」

「假記憶？」方忠迅低聲問。

韻絲點頭。

「他們開始反制。我們的訊息，在被重組、被扭曲、被反向植入。」

無愁用力合上筆記本：「那我們要更快。他們已經開始懷疑我們掌握了什麼，而不是單純破壞規則。」

方忠迅看著那段旋律波形，心跳逐漸加快。

「我們不是在傳遞訊息，我們是在點燃記憶。」他說。

「而記憶，一旦燃燒，就不能被熄滅。」

三人同時看向白板。

那上頭的齒輪符號、時間碼與詩句，彷彿也在默默呼應他們的意志。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Bu7WkGa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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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八｜記憶潰堤：連卡佛的反制

凌晨三點四十二分，方忠迅從一場突如其來的夢中驚醒。

那是一段他從未經歷過的記憶——他站在一個陌生的樓梯口，身邊是一名他叫不出名字的女子，她遞給他一支玩具風車，說：「你說過，風只記得逆轉的時候。」

醒來時，他的手中空無一物，但那段話卻清晰得近乎真實。

他坐起身，望向酒吧地下室牆上的白板，熟悉的詩句、旋律編碼與齒輪圖樣依然在，但他忽然發現——

其中一段詩句變了。

▶ 原句：「如果你忘了自己是誰，就聽那隻機器貓唱的歌。」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unM0wJNND
▶ 現在：「如果你想記得我是誰，就把風向轉向過去。」

他一陣冷意從脊椎升起。

這不是誰改了筆記。

這是記憶本身，被動了手腳。

他衝向韻絲的休息區，搖醒她。

「我們的詩句被改寫了。」

韻絲立即清醒，啟動手環上的記憶同步軌跡。光板上浮現出過去十二小時所有筆記內容的變化紀錄。

異常變動發生在凌晨2:31，一段原本被封鎖的記憶資料流，被外部信號短暫激活。

「這不是入侵，是……替換。」韻絲低聲說。

「他們開始下手了。」

無愁也被喚醒。三人迅速比對其餘兩個節點的資料——復興商場的錄音亭、LCX販賣機。

錄音亭的旋律已被置換，播放的是另一段幾乎相似但節奏略慢的旋律。

販賣機的詩句則被調換為：「記憶不是你想起的，而是他們想讓你以為你想起的。」

這是連卡佛的策略。

他們沒有直接刪除記憶，而是植入「錯誤的真實」。

讓人無法分辨自己擁有的，是否真的屬於自己。

韻絲點開一段監控截圖，畫面中，一名身穿便服、神情恍惚的男子正在反斗城塗鴉牆前徘徊。

他喃喃重複著一段詩句：「你說過，風只記得逆轉的時候……」

「他也夢到了。」方忠迅低聲說。

「他不是我們的人。」無愁補充。

「但他接收了我們的訊號。」韻絲斷定。

「那我們的記憶密碼……已經開始外洩了？」

韻絲搖頭：「不是外洩，是被轉碼。他們開始使用我們的模式，反向植入假記憶。」

「這樣下去，整個城市會開始出現記憶錯亂。」

「這就是他們的目的——讓記憶失去可信度。只要沒有人再相信自己的記憶，就沒有人會去尋找真相。」

方忠迅沉默片刻，忽然說：「我們必須推進下一組密碼。」

無愁皺眉：「現在？他們已經盯上我們了。」

「越晚，我們的記憶就越不屬於我們自己。」

他轉身從懷中取出懷錶，將錶蓋打開，Δ9齒輪在光影中轉動出一道細微的影紋。

那是一組新的時間碼：7:42。

「下一段記憶，在哪裡？」韻絲問。

「我不知道……」方忠迅低聲說，「但我想我夢見過。」

那是一幢老舊的唐樓，有一面牆上寫著：「這裡是你出生的地方，也是他消失的那天。」

他抬起頭，看著兩人：「我們不能再等了。

下一段記憶，已不是遺物，而是……我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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