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港城 -- 對倒之城 - 《第十七章｜韻絲4》｜任務失敗，初遇無愁

小節 1｜任務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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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有時候不是你想留下什麼，而是它選擇在什麼時候背叛你。

凌晨三點四十四分，圓方情報室的監控牆閃爍著一千三百六十二個視窗，每一格都監視著一個還未完全遺忘的人。韻絲坐在第五排控制席上，身體前傾，雙手緊握著操作桿，額前的碎髮貼在發熱的額頭上，視線仍牢牢盯著第248號畫面——那是city’super L3層的後倉走廊。

她的呼吸紊亂，手指顫抖，腦中不停重播三分鐘前的畫面：方忠迅手執帆布袋，步出貨架間，消失在監控死角。

錯過了。

她知道，這不只是一次技術誤差。她的心跳比系統警報還要快。

「編號S-47，請你報告。」

圓方高層的聲音從耳機中傳來，平靜得像水面下的暗流。那是一種訓練過的聲音，無情，無溫度，只為紀錄與裁決。

韻絲立即坐直，聲音壓得極低：「目標消失於city’super後倉區，推測進入港威內部通道。監控失效，晶片偵測無反應。」

沉默。

然後，是一聲更冷的指令：「上來。」

她摘下耳機，起身，腳步沉重地穿過空無一人的控制室。監控牆上的光影在她背後閃爍，像一道道無聲的審判。

小節 2｜被上司責罵

圓方指揮層的會議室位於圓方商場L4層，外人無法進入的玻璃長廊後面。這裡的燈光永遠是冷白的，地面覆蓋著灰藍色無聲地毯，每一步都被消音，像是走在一場記憶的審判之中。

韻絲站在玻璃圓桌前，對面坐著三位身穿深灰制服的高層，臉上無表情，雙眼像是被AI校準過的光學鏡頭，沒有一絲情感的波動。

最中間的那位開口：「你知道你今次失手係咩意思嗎？」

她低頭，聲音乾澀：「目標逃離實時監控，懷疑持有抗晶片遮蔽裝置……係我判斷失誤。」

「唔係判斷失誤，係情感干擾。」右側那位補上一句，語氣近乎冷笑。「你以為我哋睇唔出？你一直對目標有情緒反應。」

左側的女聲冷冷地說：「S-47，根據你過去半年內數據，對目標方忠迅的波幅超出標準值27%。你應該早就被送去記憶重置，係我哋睇你能力未完全開發，先畀你一次機會。」

韻絲的指尖微微發白。

「再有下一次，你知道會點。」中間那人語氣如同鐵門關上。

她沒有說話，只是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玻璃門自動關上那一刻，裡面的聲音瞬間消失，只剩下她鞋跟與地毯摩擦的聲音，一步步踏入長廊中無人的冷光裡。

她的視線開始模糊，像是有什麼無聲的碎片在腦中崩塌。她知道自己沒法否認——她對方忠迅的記憶反應，的確超出常規。

但那不是「感情」，那是——

一種無法命名的熟悉。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uM2WzC7K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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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節 3｜內心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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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錯誤不是因為無能，而是因為你還記得怎樣去感受。

她回到休息艙時，圓方天台已經泛起一層鉛灰色的晨光。

這是一間極簡設計的個體艙室，牆面是無裝飾的灰白，床鋪緊貼牆角，金屬桌面上只放著一部AI筆記終端與一杯昨夜未喝完的冷茶。整個空間沒有時鐘，沒有窗戶，只有牆上的光板顯示著中央系統時間：04:17。

韻絲將制服外套丟在床尾，坐下時才發現自己仍握著剛才會議室裡的資料板。她低頭看著那上面紅色的字：「情感干擾評估：高風險」。

她的指尖發白，像是資料板的邊框也在慢慢滲出冰冷的責備。

她將資料板放下，走到牆邊的鏡面前。那是一面半嵌入式的智能鏡，只要一觸即亮，上面會顯示今日任務、身體狀況、情緒指數。

但她沒有觸碰它。

她只是站在鏡子前，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倒影。

那是一張過於年輕的臉，卻被過多的任務與重置訓練削去了稚氣。她看著鏡中的自己，忽然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陌生。

這張臉，似乎不是她的。

或者說，這張臉的背後，已經不再確定是什麼樣的「她」。

「我做錯咗。」她低聲說，一如審判者對自己宣告罪狀。

她不是第一次失手，但這次不一樣。

這次，她確確實實感覺到那一刻的手軟——當方忠迅消失於那段走廊時，她本可以啟動第二級干擾程序，甚至可以動用暫停晶片追蹤的強制命令。

但她沒有。

她遲疑了。不是因為技術，而是因為她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如果他真的走進了那條路，是不是他已經找到什麼？

這樣的念頭，在圓方是禁忌。

她知道。

她也知道，這樣的遲疑，等同於背叛。

她閉上眼，腦中浮現那段反覆出現的童年片段——

那年她七歲，被間諜老師從港威商場的校園活動中帶走，說要帶她去一個「可以記得住所有東西」的地方。

她還記得那條通往圓方的車道上，窗外是斜陽與廣東道上的電車聲，而車內，老師用溫柔的語氣說：「你唔需要再記得以前嘅嘢——嗰啲只會令你痛苦。」

那時她不懂，只是點頭。

後來她才知道，那一刻的點頭，就是她與從前自己的決裂。

也是從那一刻開始，她被訓練、被操控、被重寫成現在這個「韻絲」。

她睜開眼，眼角一滴淚滑落。

不是為了懊悔失職，也不是為了害怕懲罰。

而是因為她終於明白，自己仍然保留著某一部分「不能被同步」的東西。

那是一種遺憾，也是一種希望。

她低聲問：「如果我唔係一個好人……至少我仲係一個人嗎？」

鏡子沒有回答。

但她知道，那個被她藏在記憶最深處的小女孩，仍然在那裡——等待她回頭。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dpnCUr2B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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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節 4｜偶遇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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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地方，是你從未去過卻早已熟悉；有些人，是你剛剛遇見卻像認識了很久。

她走進city’super的時候，整個港威商場三樓都還陷在黎明前最深的靜默之中。

那些白日裡擁擠的人群、燦爛的櫥窗、無數鏡面反射的時尚與光線，此刻都像被抽走了靈魂，只剩下殘留在空氣裡的冷氣機聲與自動補光燈偶爾閃爍的微光。

韻絲低著頭，穿過水果區與急凍便當櫃，腳步幾乎沒有聲音。

她不是來執行任務，也不是來監控誰——她只是想找個地方，坐下來，喝一口什麼，讓剛才那場會議與鏡子裡的自己淡去一點。

city’super深處的酒吧，是她在這座城市裡少數知道卻從未真正踏入的地方。

酒吧的燈光與商場的冷白燈截然不同。

這裡的光是琥珀色的，低垂的燈罩掛在吧台上方，將整個空間切割成一個個溫暖而私密的角落。天花板上貼著幾張泛黃的黑膠唱片封套，牆邊是舊式收音機與木質音箱，音響裡正緩緩流淌著一首早已被時代遺忘的爵士旋律。

她踏進去的那一刻，像是從監控世界的冰冷背後，一腳踏入了某個被隱藏的平行時空。

酒保正在擦拭一只玻璃杯，抬起頭的瞬間，目光與她碰上——

那是無愁。

他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點了下頭。

韻絲坐下，選了吧台最角落的位置。

「想飲啲咩？」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久歷世事的沙啞。

她猶豫了一下，說：「有冇……唔會令人記得太多嘢嘅酒？」

無愁笑了一下，像是聽懂了，又像是沒打算回答。

他轉身，從酒櫃裡取出一瓶玻璃瓶裝的威士忌，倒了一小杯，推到她面前。

「呢杯唔會令你忘記，但會令你唔介意記得。」

她低頭看著杯中液體，顏色像是被陽光燒過的琥珀，表面浮著微微的光。她舉杯喝下一口，酒精在喉嚨裡滑過，像是某種沉默的火焰。

「你成日喺度？」她問，聲音有些壓低。

「我成日都喺度，因為呢度冇人問我嚟自邊度。」無愁回答，語氣淡淡，眼神卻銳利地掃過她的肩膀與手腕——那裡有圓方制式制服的痕跡，即使她換上了外套。

「你今日睇落……唔太似一個來飲酒嘅人。」他補了一句。

韻絲沒有回答，只是用指腹在玻璃杯邊緣輕輕畫了一圈。

「你又睇落唔似一個普通酒保。」她反問，目光在他手腕上的舊錶帶停留了一秒。那是一種早已停產的自動機械錶，表面微微磨損，卻保養得極好。

無愁笑了，像是兩個間諜在用某種默契確認彼此身份，又像兩個陌生人用話語在測試距離。

「你呢啲人，唔會無啦啦嚟飲酒。你有嘢想忘。」他說。

「唔係想忘。」韻絲輕聲答，「係唔想再記得得咁清楚。」

無愁點頭，語氣輕得幾乎聽不見：「有啲記憶太重，唔係因為佢大，而係因為你一個人揹緊。」

這句話讓她心中一震。

她忽然覺得，眼前這個男人，知道的可能比她想像中多得多。

但她沒有問。她只是靜靜地喝完那杯酒，放下玻璃杯時，指尖仍微微顫抖。

不是因為酒，而是因為她知道，這場對話只是開始。

她正走近一個不該靠近的世界——但她也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再回頭。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cfJFAxR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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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節 5｜兩人言語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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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對話，不是為了交換資訊，而是為了試探記憶——看你還記得多少，看你願意說多少。

無愁替她倒第二杯酒的時候，氣氛比剛才更靜了。

city’super外的自動燈光逐漸熄滅，意味著離開場時間只剩不到一小時。整個港威商場像是一座沉入地底的廢墟，只有這間酒吧仍舊發著溫暖的光。

「你叫咩名？」他問，語氣輕飄飄，像是在問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韻絲沒有馬上回答，她低頭看著酒杯裡的光影流動，那顏色讓她想起某個舊日午後，陽光穿過誠品書店的玻璃天窗，投在木地板上。

她抬頭，微微一笑：「你唔係想知道我個名，你係想知道我係邊個。」

無愁挑了下眉，像是對她的回答略感滿意。他將酒杯擦乾的布巾掛好，轉身靠在吧台後的木架上，雙臂交叉，目光不閃不避地看著她。

「好，咁我再問一次——你係邊個？」

這句話的語氣不重，卻像是用一把舊鑰匙嘗試打開某個上鎖的抽屜。

韻絲沒有閃避，只是平靜地說：「我係一個……記得太多嘢，又唔知道邊啲係真邊啲係假嘅人。」

無愁略微點頭，像是聽到了一個他早就知道的答案。

「咁你點解會對方忠迅咁有興趣？」

韻絲的眼神微微一縮。

「我冇講過佢個名。」她語氣變冷。

「但你啱啱飲第一口酒嘅時候，眼神望咗city’super後倉方向一秒半。」無愁淡淡地說，「我做酒保做咗十幾年，睇人睇得比AI準。」

韻絲沒有說話，指尖在酒杯邊緣輕輕滑動。那不是不安，而是一種思索的節奏。

「你認識佢？」她反問。

無愁沒有立刻回答。他從木架上取下一張泛黃照片，是一張舊唱片封面，上面有一行字：「The Lost Tracks of Kowloon 2049」。

他說：「我唔止認識佢，我認識佢老豆——珈瓏。」

韻絲抬頭，眼神第一次有了明顯的波動。這個名字，對她來說既熟悉又遙遠，它曾出現在圓方的黑名單裡，也曾在她的夢裡浮現，像是一段未經允許的記憶碎片。

「你係反抗軍？」她語氣低，戒備重新升起。

無愁搖頭，語氣近乎諷刺：「喺呢個時代，仲分乜嘢反抗定順從？我淨係知道，我唔信AI，也唔信圓方，更唔信嗰啲話記憶可以被清洗乾淨嘅人。」

韻絲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緩緩問：「你知唔知道佢去咗邊？」

無愁沒有直接回答。他只是注視著她的眼睛，那種目光不似審問，更像是一種對靈魂真實度的檢查。

「你想搵佢，係因為任務？定係因為你……開始唔信你自己？」

這句話像是一把匕首，準確地刺中她心裡最深的裂縫。

韻絲沒有回應，只是將酒一飲而盡，起身。

「多謝你嘅酒。」她說，聲音低卻堅定。

無愁沒有阻止她，只在她轉身時，低聲說了一句：「下一次飲酒，唔好再穿圓方嘅鞋。」

她身形微頓，卻沒有回頭。

走出酒吧那一刻，她才發現自己手心冒著冷汗，腳步卻異常穩定。

她知道，這一夜的對話，不只是一次偶遇。

是一次試探——也是一次選擇。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0jXKSeB1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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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節 6｜初步信任與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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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任從來不是一種選擇，而是一種無法控制的傾斜。

她沿著港威三樓的走廊慢慢走回去，city’super的燈光已經轉為清潔模式，一排排貨架在藍白交錯的光中顯得格外死寂，像是整個世界都已經被封存，只剩她一人仍在原地徘徊。

無愁的聲音還在耳邊回蕩。那句「你唔好再著圓方嘅鞋」像是一道幽微的風，吹開她心底一層薄薄的塵。她低下頭，看著自己腳上的黑色制服皮鞋，標準的圓方配發，鞋頭略尖，鞋面微光閃爍，從高空監視器裡看不出異樣，但在熟悉它的人眼中，它就是身份的標籤——一張不能撕掉的通行證，也是一道無法跨越的牆。

她忽然覺得很累。

不是身體上的疲憊，而是一種從信仰深處滲出的鬆動感，就像某種結構開始崩解，但你還未找到新的支撐點。

她回到圓方的宿舍艙時，天色已經泛白。

艙門自動關上，空氣瞬間變得凝重。她靠在門邊，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腦中開始重播剛才在酒吧的每一個細節：無愁的語氣、他遞酒時手背上的一道舊疤、他提及方忠迅與珈瓏的時候那微妙的停頓……

那不是普通的假話者會有的反應。那是一種曾經「真實活過」的人才會有的情緒波動。

他沒有提太多細節，卻又不刻意隱藏，像是有意讓她知道一部分真相，又刻意不把她推得太近。

這種分寸，讓她動搖。

她打開記錄終端，鍵入「無愁」這個名字。

系統回饋只有一條紀錄：港威city’super內部酒吧登記人員，背景資料模糊，社會身份分類為「低風險無異常」。

她不信。

這樣的人，不會只是個「低風險」。

他知道太多。他提及方忠迅的時候，並沒有掩飾情感；他說起「唔信AI」，那語氣裡有種壓抑了多年的怒氣與無奈。

她忽然覺得，這個男人可能比她想像中還要接近真相。

但她不能信他。

至少現在不能。

她知道圓方的規則——任何沒有經過授權的接觸、交談，尤其是與「失控記憶持有者」的交流，都可能構成「潛在思想偏移」。

她應該立即上報。

她甚至可以把剛才的對話錄音提交——她的耳機系統自動記錄了一切。

但她沒有動手。

她只是坐在床邊，呆望著牆上的投影時鐘，一秒一秒看著時間滑過，就像那些她不敢觸碰的念頭，正悄悄地在她心中發芽。

「佢係咪真係認識珈瓏……？」她喃喃自語。

她忽然想起，小時候在海港城學校的某一堂課，有個穿著白色襯衫的男人在走廊盡頭抱著一個小男孩，對著鐘錶店的櫥窗低聲說話。

那男孩……是不是就是方忠迅？

她不確定——但有些記憶，在你心中藏得越久，就越像是真的。

她站起來，走到鏡前，望著那雙有些紅的眼睛。

「我唔可以信佢。」她對自己說。

但下一句卻是：「但我好想再見佢一次。」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P5McVndO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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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節 7｜自我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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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越想定義自己，就越發現自己的輪廓是別人刻出來的。

她在鏡子前站了很久。

宿舍艙的光線仍是那種毫無情感的冷白色，像是醫療室裡的無菌燈，照不出人影，也照不出內心的輪廓。

韻絲盯著鏡中的自己，眼神空洞，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她伸出手，指尖在鏡面上輕輕劃過，像想確認這是不是一道可以穿透的牆。

「我係唔係……一個好人？」

她低聲問。聲音在艙室中震盪，卻沒有回音。

她以為這個問題她早該有答案。

圓方從不談好人壞人，只談「效忠」與「偏離」。只談「穩定」與「風險」。她被訓練成為一名記憶同步者，不是為了思考道德，而是為了判斷哪些記憶該被保留，哪些該被刪除。她的任務是流動於人群之中，像一道無形的掃描光，辨識異常、匯報異常、清除異常。

可現在，她開始懷疑：那個所謂的「異常」，會不會就是她自己？

她想起無愁說的話：「你一個人揹緊啲記憶，唔係因為你記得多，而係你唔敢講出嚟。」

這句話像是從她內部某個封閉的房間傳來，那是一個她從未真正打開過的地方。她以為自己已經習慣服從、習慣任務、習慣所有來自上方的指令。

但今晚之後，她無法再用「職責」來為自己的猶疑辯解。

她不是技術失誤。她是選擇讓方忠迅消失在視線裡。

她回到艙室後，第一件事是打開錄音記錄。那段與無愁的對話，只要她一按「上傳」，就會自動同步至圓方行為監控部門，並啟動對酒吧的二級調查。

她手指懸在按鍵上，卻遲遲沒按下去。

她在等自己說服自己。

但說服不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將錄音拖曳到垃圾箱裡，按下「刪除」。

「操作無法復原，是否確認？」

她沒有猶豫。點了「是」。

那一瞬間，她感覺到某些東西在她體內崩裂。

不是記憶，而是她對自己身份的認知。

她已經不是那個一切聽命的S-47，不再只是圓方派來監控城區的記憶同步者。她開始有了選擇——即使那選擇是錯的，也屬於她自己。

她重新坐回床邊，望著鏡子。

那張臉還是她的，可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已經不是原來那個「她」。

她開始迷失，但從未如此真實。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gB3L6eDl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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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節 8｜心底的叛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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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所有叛逆都需要吶喊，有些只是靜靜地不再服從。

她坐在床邊，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交握在膝上，指節泛白。艙室裡一片靜默，只聽見空調系統的低鳴聲規律地運作，像是某種無形監視的呼吸。

她剛剛刪除了錄音紀錄。那是她第一次沒有依照圓方的程序行動，第一次讓「情感判斷」蓋過「系統反應」。

她以為自己會感到恐懼。

但沒有。

是一種奇異的平靜，像是多年來壓在胸口的某塊石頭忽然被移開。

她放下雙手，走向艙室角落——那裡有一個她從未打開過的抽屜。根據規則，每位記憶同步者入住後，個人艙室會被徹底清空，僅留下制式配置物品。

但她早已發現，這個抽屜內側有一道細微的縫。

她蹲下來，用指甲沿著那道縫滑動，果然聽見「啪」的一聲輕響，抽屜底板鬆動。她輕輕揭開，一本薄薄的筆記本靜靜躺在裡面。

封面是米白色帆布，已泛黃，書脊處有輕微的裂痕。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她母親的筆跡。

她翻開第一頁，熟悉的字體映入眼簾：

給韻絲：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fy0RSwycc
如果你睇到呢本簿，代表你仲記得自己唔係機器。

字跡有些歪斜，但筆畫仍帶著一種堅定的力量。

她翻過幾頁，內容斷斷續續，像是被刻意撕去過，但仍有一些片段留下來——

「今日，佢哋嚟搵我，話韻絲有『異常記憶活性』，要帶走佢做同步實驗。」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oCBIh9gug
「我知，我唔會再見到佢。我寫低啲嘢，希望有一日佢會搵返自己。」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z30f8tjis
「佢出生果日，天光未亮，海港城外面落住雨。我抱住佢，望住窗外，諗：呢個世界會唔會配得起佢記得嘅嘢？」

韻絲的手指停在那一行。

她的視線模糊了。

這些年來，她一直相信自己是被圓方選中的，因為體質適合同步，因為她的記憶穩定，因為她「沒有多餘的情緒波動」。

但現在，她開始懷疑，那些條件根本不是「天生擁有」，而是經過選擇與操控後的結果。

她的「穩定」，可能是被壓制出來的；她能記得的，也許只是系統允許她留下的殘餘。

她合上筆記本，緊緊握在手中，像抓住一塊唯一屬於自己的證據。

她不再想等答案從上面掉下來了。

她要自己去找。

她站起來，身體仍有些發抖，卻比任何時刻都更清醒。

她第一次真正對抗那個被植入心中的聲音——

「你要服從。」

她心中回應的是：

「我想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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