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寄 - 第三章．未竟的告別

「有些話語，來不及說，就被時間封口。有些告別，不是真的說了再見，而是再也沒見。」

三月，連風都是潮濕的。

知槿這陣子總覺得日子過得有些太快。小木屋的午後越來越暖，她和沈予昀在那裡留下了好多張畫紙、筆記、耳機共享的旋律……有時甚至只是坐著什麼也不說，也覺得時間被填得剛剛好。

她覺得和他相處是自在的，像陽光照在窗邊的被褥，不會讓人刺眼，也不會讓人沉溺。只是朋友，一個懂得靜靜陪伴的朋友。他的安靜不是冷淡，而是一種難以言說的溫柔，像沉默裡的信任。

但她感覺到些微的不對勁，是從某天下課後開始的。

沈予昀走得比以往快，書包斜背著，手插口袋，沒等她一起走。

她加快腳步追上去，「今天不去小屋了嗎？」

「我家裡有點事，妳自己去吧。」

他說得輕描淡寫，語氣平靜，沒有特別的神情，也沒有多做解釋。

知槿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逐漸拉遠。

她皺了皺眉，不明白他為何忽然疏遠。不是有衝突，也不是她做錯什麼。只是有種說不出口的落差，像熟悉的音樂忽然斷了旋律。

接下來的幾天，他都沒出現。

她照常去那間秘密小屋，原本熟悉的空氣此刻卻空蕩得像沒人住過。畫紙還在，畫也還在，但那種彼此理解的靜默不在了。

她坐在沙發上，試圖繼續畫一幅未完成的畫，但畫筆落下的每一筆都像失去了重力。她嘗試播他常聽的音樂，那些熟悉的旋律卻突然變得空洞。

那晚她回家後，打開書桌抽屜，翻出他曾經借她看的畫冊，在某一頁的邊角發現一行小字。

「記得畫完這張時，我想說，跟你一起畫的感覺很好。」

她看著那行字看了很久很久，像是才第一次讀懂它的重量。可她不確定，那句話是否有比它表面上的意思更多。

之後的日子裡，她再也沒見過他。

沒有預告、沒有道別、沒有任何一句解釋。

他就像從他們的日常中，悄然抽身。

她原本還在等他會不會像以前那樣突然出現在畫室門口、或是傍晚一起走回去那棟熟悉的小木屋，但那個熟悉的身影，再也沒出現。

她在學校裡四處張望、問了幾個共同的朋友，只得到模糊的回應：「他好像轉學了。」

「去哪裡？」

「不太清楚，說是家裡搬走了。」

就這樣，沈予昀的名字，從她的世界裡被安靜抹去，沒有留下任何正式的句點。

小屋裡的畫紙還在，牆上的畫也還在，只是窗戶透進來的光，不再暖。

她坐了很久很久，像是等一封永遠不會來的回信。

她翻開畫冊，那是她畫的第一個她自己。他在旁邊添了一只狐狸，靜靜陪著她。

那一頁的右下角，有一行字，是她從沒注意過的：

「下次畫，你會再讓我加一隻嗎？」

她怔住了。

語氣輕輕的，像某個平常午後不經意說出口的話。沒有深意，卻像一顆小石子，落在心湖，漣漪慢慢擴散開來。

她想起那段時間，他們總是默默畫著彼此的畫，一筆一畫裡藏著當時還不懂的情緒，只覺得安心，只覺得好像什麼都不必說，就已經夠了。

她沒再想太多，將畫冊輕輕合上，像替那一段沒有結尾的日子，蓋上一層柔軟的布。

這不是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不是什麼誓言未兌現的離別，只是他們還來不及長大，那個陪在身邊的人，就這麼突然地不見了。

是未竟的告別。

也是青春裡，一段靜靜留白的空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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