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很好，陽光亮得過分，像是逼人笑出聲來的那種，晨安踏進教室時，大家正在喧鬧。有人在討論昨天考完的數學，有人在抄筆記，有人吃著便利商店的飯糰，也有人趴在桌上睡覺。他背著書包，笑著跟同學打了個招呼，幾步走到自己的座位，路過一個女生時順手幫她撿起掉在地上的修正帶：「欸掉了」，女生抬頭看他一眼，有點慌張地說謝謝，他只是笑笑地點頭，沒有多說話。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8zr0vVd10
他總是這樣，在人群裡熱絡、和善，是所有人眼中的好好先生，開玩笑都沒關係，也總是能讓別人笑，大家都覺得他很好相處，是那種跟誰都能聊幾句的類型。
他打開書包，拿出課本，翻到正確的頁數。老師還沒來，教室裡還是吵鬧的，某個男生喊了一聲「欸欸欸快看這個影片啦」引來幾人笑聲連連。有人叫他一起來看，「我等等要補數學，先不看啦」他笑著搖搖頭，說完低頭翻課本，其實他根本沒心情補什麼數學，只是想安靜一下。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JtqnSBf9K
他的指甲邊緣泛紅，有一點撕裂的痕跡，他不自覺地咬了下食指的側邊，像是在尋求某種鎮定。眼神不經意地掃過窗外，太陽還是很刺眼，天氣好的動人。
第一節課是國文，老師拿著厚厚的講義走進教室，說：「這次考得不太理想啊」，全班一陣哀號，晨安卻只是淡淡一笑，筆轉了兩圈，再翻開筆記本。老師說：「你們啊，每次都考這麼爛」，他心想：「哪個老師不是這樣講的？」。他對國文不感興趣，但還是半聽半發呆的混過一節課。
下課的時候，他去倒水，走廊的風有點大，吹得他劉海亂七八糟的，他邊走邊調整帽T的帽子。回到座位上，有人拍他肩膀：「欸～你禮拜六要不要一起去看電影？班上那群人會一起去」，他抬頭想了一下，他好像有事，但不好意思拒絕，把事情挪開好了……「我看情況吧，應該可以」「耶嘶~你一定可以的」對方拍了拍他的頭。
上了好幾節課，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吃飯時間，「欸欸欸，晨安」後排的男生把他背後那撮有點亂的頭髮扯了一下，「你爸不是有錢嗎？你媽怎麼還跟他離婚啊？」「靠，是我就當富婆了」另一個人搭腔，笑得浮誇。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Pxu5dmH2B
有人吹了聲口哨：「欸我真的懷疑欸，是不是因為你太吵？我看你這張嘴，要是我也想離」。這話有點過頭了，幾個人笑了，幾個人尷尬地看了晨安一眼。他微微一頓，像有那麼一瞬間，笑容有點僵，但下一秒他就摟住那人的肩膀，笑著回：「對啊，我媽說那年離婚，是因為我從小就太像我爸，一張嘴一堆爛話，她受不了兩個我，乾脆都不要」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baAquwsHB
教室裡笑聲炸開，他自己也笑著，「放心啦，我爸現在比較吵，我這邊已經洗白了」還拍了拍那人肩膀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fk0haptw4
大家笑完就散了，有人繼續滑手機，有人開始補眠。晨安回到座位，打開便當，沒什麼胃口，他舀起一口飯，看了看筷子，又低頭戳了一塊炸雞，那塊雞炸得很乾，有點像他今天的心情。沒人道歉，他也沒不開心，因為這本來就不是什麼值得不開心的事，對吧？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7PzbleUoN
他吞下一口飯，忽然覺得有點噁心，但還是咽了下去。他拿出水壺喝水，目光停留在黑板的角落，眼神空著，像在想什麼，又像什麼都沒想。有時候他覺得自己的生活像一齣喜劇，笑聲是真實的，心卻是空的。
下午的體育課上，眼神有點放空，他應該蠻喜歡上體育課的吧，就有的時候……「砰！」的一聲，一顆籃球砸到他的頭，「啊！抱歉，我想說砸一下你會不會變聰明」那人笑得很開心，「噗！你完了！」晨安笑得很真，追了上去。男生之間不都這樣玩的嗎？這樣就不開心也太嬌情了，對吧？
撐到最後一節課，全班臉上都蓄勢待發準備衝出校門，晨安也不例外，同學約他去打球，不太想，但沒什麼理由拒絕吧？
班導站在講台前點名：「今天要發通知單，記得給家長簽名」，晨安接過那張紙，視線不經意地掃過那一欄「學生近況」，下面印著：「若學生有情緒困擾、心理壓力，請洽輔導室或校外機構諮詢支援」，他低下頭，把那張紙摺得整整齊齊，塞進書包後面。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81oWXIpLd
他從沒去過輔導室，不是因為沒問題，而是他不相信自己能解釋得清楚。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pbmi3Pqs0
「怎麼樣才算有問題？」他曾經想過這問題好幾次，如果他還能每天起床、笑著說話、考試、做筆記，那應該代表他很好吧？就算偶爾會失眠、會偷偷哭、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多餘的人，但這些都不重要。他很好，不是嗎？
「欸，晨安！走！四對四正好」「對啊，之前你不是說要虐我們？今天場地訂好了，不能放我們鴿子喔」「不來就是孬種，明天我就要跟隔壁班說你只會講幹話，不會上場」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VybnRt1xt
晨安拿著水壺抿了口水，笑笑地看著他們：「喔唷喂，才隔幾天你們就想被我電喔，這也太M了吧？」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m8qVXmqEM
一群人笑了起來，「那就是答應了啦，走啦！」有人直接拍他背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PK9ttxbdx
他還是笑著，笑得像平常一樣，眼睛彎著，語氣隨意：「好啦好啦，等我一下」
大家一哄而散去換衣服，晨安坐在原位，握著水壺，指節緊了緊，笑容還掛在臉上，卻有點僵，他看著教室角落那一盞還在閃爍的日光燈，光線忽明忽暗，像某種心情被卡住的節奏。他其實不太想去，今天有點累，身體沒什麼力氣，大概是昨晚沒睡好，或者只是單純的不想說話，不想動。
但那群人是他的「朋友」，是他努力經營出來的關係網。他習慣做讓人喜歡的樣子，也不太會說「不」，尤其是這種小事。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BNto3EDrw
「去啦，動一動心情會好一點」他對自己這麼說，然後起身，背起包，走出教室前，他回頭看了一眼，那些桌椅空空蕩蕩，只有陽光斜斜落在地上。他突然好奇，如果現在自己說「不去了」，會發生什麼事？他們會失望嗎？會覺得他變了？會不會討厭他？還是根本不在意？他沒有答案，也沒有時間停下來找。他又笑了笑，往球場方向走去。
球場的燈光在夜色裡顯得刺眼，白炽燈把每個人的汗水都照得發亮。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Nc5jmSu3z
「欸！你今天三分超準耶！」「靠，晨安那個假動作，我被晃三次！」「改天再來一場啊，兄弟～」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FZJ6AeVtd
道別聲此起彼落，隊友們一個個拍拍晨安的背、笑著走遠。他仍舊笑著，揮手說掰掰，直到只剩他一個人站在球場邊，才慢慢把手放下。
他深吸一口氣，吐出一聲細長的嘆息，剛才在場上，他很熱，現在身體漸漸冷了下來，衣服濕黏。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鞋，覺得有點煩，但也懶得換。
回家的路不遠，但他走得慢，街燈把他的影子拉得細長，像是孤單地跟著自己走。
到家時，屋內只有一點點燈光，是從廚房透出來的。大門沒上鎖，他推門進去，先聽見妹妹在房間裡放著動畫片的聲音，姐姐的房門關著，爸爸的房間也是黑的，應該還沒回來。他把鞋踢掉，外套往沙發一丟，走進廚房倒了杯水，一口灌下，些許回神。沒有很餓就不想吃飯，洗完澡也準備睡了。
回到房間，穿著睡衣，舒服多了。
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眼睛有點濕，滑下來，枕頭上有些淚痕。他擦掉，「哭甚麼？」，他是不是很嬌情？
嘴角還帶著白天留下的弧度，但眼神已經沒有了笑，只剩泛紅的眼角。這是理所當然的堅強。他的夢想是讓所有人開心，所以他要先笑，要笑的真誠，即使違背內心。
他看了一眼書桌下，那裡有個小空間，他很喜歡躲在那裡。「欸哥」妹妹無預警走進來，他笑了出來，好像習慣在所有人面前笑。
周日他要去醫院，他只是去探病的，一個女孩，國中同學，這份交情對他來說很重要。他在公車上，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手肘抵著窗邊，沿路的招牌和人群在玻璃上映出重影，他沒看手機，也沒戴耳機，只是一直看著窗外，偶爾反光照到他眼睛。他也曾努力讓她開心，可是她始終沒有好起來。「我真沒用」望著街景喃喃自語。他給了她好像會好的錯覺，但又讓她失望，如果這點他都做不好，他還有甚麼意義呢？
想不了太多，公車到站了，他下車時沒立刻走，先站在站牌旁，看了一眼那棟建築，明明也來過好幾次，這次卻讓他猶豫了一秒。他往前走，腳步不快，像是走在什麼需要準備心情的儀式裡。
醫院外的風景和平常差不多， 他拉了拉書包的背帶，站在自動門前等了幾秒，玻璃門「嗡」地開啟，晨安走進醫院。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RtIseSvwo
空氣裡那股消毒水的味道立刻竄進鼻腔，他皺了皺眉，但沒表現出太多不適，只是往櫃檯走去。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DUHiV5YTj
「請問——」他語氣很自然，像是在問路：「探病，要去哪一棟？」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T00Szu0ig
櫃檯護士抬起頭，簡單問了病患名字，「喔，直走右轉有電梯，三樓」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zytyf2AOY
「了解～謝啦」他笑得還是很燦爛。
拿到通行證後，他穿過走廊，醫院不像外面那麼熱鬧，地板打得反光，腳步聲很清楚。他走在長廊裡，看到有人推著輪椅，也有護理師帶著病患散步，這一棟顯得特別安靜，也特別…奇異。
某些房間門是鎖上的，窗戶有鐵框，他沒多看，只是低頭笑笑，自己默默說了句：「像電影一樣耶」
走到電梯口，他站著等，望著燈號一格一格往下跳，等到門開，他走進去，空無一人。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DsFHIaydB
他照著護理站指引走過病房區域，腳步不由得加快，甚至跑起來，只要轉個彎就快到了……
砰！他在轉角處撞到一個女孩，對方踉蹌地往後跌坐，他的東西也零零散散掉在地上，「哇____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有點慌，趕忙蹲下撿東西，他看向那個女孩，她的眼睛很黑，像黑曜石，頭髮是黑長直，有些凌亂，她抬頭看他，眨了眨眼，晨安還是露出標誌性笑容，對方一直看著他的牙齒，嗯？有髒東西嗎？「妳還好嗎？」，看到對方點頭，他才稍微安心，「那……我走囉！」
有些尷尬，晨安快速離開……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utC0OV61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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