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田機場的出境大廳人如潮湧。周維拖著塞滿戰利品的行李箱,臉上掛著滿足又帶點遺憾的笑容,「喂,向尚,你真不跟我回去?東京的魔力這麼大?」周維擠眉弄眼,故弄玄虛,「還是⋯⋯簡從真的魔力比較大呀?那天公園的事,如你對人家沒有其他想法,會陪人到深夜嗎?還是你們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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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尚星穿著的依舊是那身洗水T恤和牛仔褲,只是眉宇間沒有一點旅遊的疲憊,反而比來日本前輕鬆了不少。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少亂猜呀。我只是想多留幾天,清靜一下,我幾年沒真正放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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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維收起玩笑,「我識你也七年了吧,別想騙我?算啦,我不多嘴,自己小心點,記住國際漫遊我開著。」他認真地看著向尚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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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周維融入安檢的人流,直至看不見他的身影,緩緩伸了個懶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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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周維猜對了,但也不完全對。向尚星留下,確實與簡從真有關,但也並非如周維想像的那麼有目的性。大概是一種直覺的牽引,一種在異國街頭的預感,反正就是想多在這個步伐、節奏相似,但文化又大大不同的城市多留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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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漫無目的地坐上返回市區的電車,窗外飛逝的風景走不進他的思緒。不知不覺,他走到了「蝶の夢」所在區域的車站下車。他不是刻意要來,只是隨著記憶的腳步,一步一步就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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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巷依舊狹窄又安靜,「蝶の夢」的暖簾在午後微風中擺動。向尚星站在門前,想了又想,始終沒有推開拉麵店那扇門,他緩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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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一個街角,一家小巧的樂器行,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從玻璃窗裡看入去,裡面陳列著幾把色澤溫潤的木結他,其中的一把古典結他瞬間抓住了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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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把日本手工製作的古典結他,面板是淺白色的月亮雲杉木,背側板則是深沉的印度玫瑰木,木紋如流動的火焰,散發著低調而優雅的光澤。琴頭的設計簡約古典,鑲嵌著珍珠母貝的裝飾。向尚星的目光產生了奇妙的連結,他被這把結他吸引,推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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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內瀰漫著木頭的香息,和暖的燈光,讓店鋪婉如一間森林小屋般溫馨。店主是位頭髮花白、戴著眼鏡的老先生,散發著那種傳統日本老師傅的匠人精神。他見向尚星進來,友善地點點頭,用日語打了招呼。而向尚星勉強用英語回應,目光卻始終無法離開那把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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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向尚星想伸手觸碰結他的那一刻,他的理性又勒住了他。他考慮到要把結他運回香港,手續和費用都不易處理,所以也只能忍著心動的感覺,帶著一點不捨,走出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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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舖的位置,剛好是陽光直射的地方,刺眼的光線是要讓他回頭嗎?他沒有在意,繼續沿著街道漫無目的地走,思緒飄回到香港。幾年來,他像個陀螺般在教結他、練結他、維持生計中旋轉,從未真正停下,和Cath在一起時,她總是說要去旅行,奈何向尚星卻有千百個推搪的理由,練習、金錢、時間,總之能用的都說過了。現在想來,那些理由何其牽強,他深明自己不是一個稱職的男友,連陪伴這樣基本的事都做得敷衍。分手,似乎也是必然,孤身一人的旅行,大概就是上天對他的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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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尚星思緒專注著回想與Cath的經過,在他眼前的路,幾乎成了透明,他沒有留意周邊的人和事。在他身前不久,有一把輕柔的聲音叫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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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尚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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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頭一看,站在他面前的,正是簡從真。她穿著簡單的白色T恤和卡其色長褲,深褐色的頭髮紮成一個鬆鬆的低馬尾,再戴一頂白帽子,沒想到她會主動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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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從真?你怎麼會在這裡。」向尚星有些措手不及,本想到拉麵店找她,明明打消了念頭,卻又在這裡重遇,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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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剛下班,然後就看到你。」簡從真的廣東話流利自然,終於不再偽裝,「嗯。那天晚在公園,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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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客氣,舉手之勞。」向尚星謙虛的說,「你⋯⋯找回電話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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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找到了,漏了在夜店的洗手間。」她鬆了口氣說,「後來麻煩京太君幫忙才拿回來。」她的「京太君」是用日語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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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太君?」向尚星大概是聽不明,所以重覆了她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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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京太,新村京太。」簡從真解釋道,「我和他只是朋友,我找他是因為,我現在住的房子,是跟他家租的。所以就拜托他送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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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家?嗯⋯⋯我看他的打扮和說話態度,都猜到他是個富家子弟,難怪能租房子給你。」向尚星回想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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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剛才那把古典結他的身影在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像火花般瞬間點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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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向尚星裝作不經意地想起,「你現在有空嗎?有件事⋯⋯想請你幫個忙。」
「甚麼事?」簡從真眼睛微微張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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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剛在前面那家樂器店看中了一把結他,但我不懂日文,跟店主溝通不了。你能⋯⋯幫我翻譯一下嗎?就問問價格和保養的事。」向尚星帶著誠懇的請求,甚至有點笨拙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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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結他?我⋯⋯」
「不會要你彈結他呀,只是要你幫忙充當一下翻譯。」向尚星搶在她拒絕前開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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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從真輕輕咬著下唇,內心掙扎著。她看著向尚星的眼睛,裡面似乎並沒有別的陰謀。她想到那天向尚星的照顧,以及那件外套,總要還他一個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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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吧。我就只當一個翻譯呀。」簡從真用她圓圓的雙眼盯著向尚星。
「當然啦。」於是向尚星便帶著簡從真走到剛才的樂器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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