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斜度與心動角 - 第九篇

週一早晨，吳慧芳比平時早半小時到達學校。教師辦公室空無一人，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條紋狀的光影。她輕輕放下包，從裡面取出陳靖彤的物理作業本——這本該是上週五批改的，但她一直拖到周日深夜才鼓起勇氣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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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業本靜靜地躺在桌上，像一顆定時炸彈。吳慧芳深吸一口氣，翻開第一頁。陳靖彤的字跡一如既往地工整，解題步驟清晰完美，幾乎不需要任何修正。她機械地用紅筆在頁邊打上勾，目光卻不斷瞟向頁腳和邊緣，尋找那張可能會出現的紙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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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到第七頁時，她的手指頓住了。在關於電磁感應的習題旁邊，夾著一張對折的便簽紙。吳慧芳迅速環顧四周，確認辦公室門是關著的，才小心翼翼地取出紙條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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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老師：

上周的表演很成功，大家都說鋼琴部分是最出彩的。劉悅猜測是哪位大師錄制的，我笑而不答。您知道嗎，每次聽到那段旋律，我都能想象您彈奏時的樣子——眉頭微蹙，下唇輕咬，完全沈浸在音樂中。

物理競賽下周舉行，您會來看嗎？我知道您不是評委，但如果您能來，我會發揮得更好。

您永遠的學生靖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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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條背面還畫了一個小小的五線譜，上面是幾個音符組成的旋律片段——他們一起創作的那首歌的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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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把紙條貼在胸口，閉上眼睛。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快得不正常。這個稱呼——"您永遠的學生"——表面上如此正式，卻又隱含著一絲超越師生關係的承諾。而那段手抄的旋律，則是只有他們才懂的暗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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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筆懸在作業本上方，吳慧芳猶豫了很久才寫下評語："解題思路清晰，步驟完整。繼續保持。"她停頓了一下，又補充："競賽加油，我相信你的實力。"沒有提及紙條，也沒有回應他的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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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改完作業，吳慧芳從抽屜里取出一個小鐵盒——原本是裝薄荷糖的，現在裡面已經放了五六張類似的紙條。她將新收到的紙條輕輕放進去，合上蓋子時發出輕微的咔嗒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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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老師，早啊！"辦公室門被推開，教化學的王老師大步走進來，"喲，這麼早就來批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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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趕在下課前發回去。"吳慧芳自然地合上作業本，慶幸自己已經收好了鐵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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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聽說你們班陳靖彤要參加市裡的物理競賽？"王老師一邊泡茶一邊問，"這小子挺有希望的，去年就拿過二等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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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很有天賦。"吳慧芳盡量保持語調平穩，"做題思路很獨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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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可得好好指導他，"王老師啜了一口茶，"拿個一等獎，咱們學校物理組臉上也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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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點點頭，暗自慶幸話題沒有繼續。她將陳靖彤的作業本放進"已批改"的抽屜里，決定等到課間再讓課代表發下去——這樣能避免直接交到他手上時的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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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第一節物理課上到一半，教務處的張老師突然敲門，說要臨時抽調幾個學生去幫忙整理圖書館新到的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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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靖彤，"吳慧芳掃視教室，故意跳過那幾個總是開小差的學生，"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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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靖彤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什麼，迅速收拾書本走出教室。下課後，吳慧芳剛回到辦公室，就發現自己的水杯旁多了一本物理參考書。翻開扉頁，一張紙條飄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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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您的鼓勵。我會為了您拿一等獎。

P.S. 這本書第87頁有個問題想請教您，或許放學後辦公室沒人時？

——您永遠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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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迅速將紙條塞進口袋，臉頰發燙。這種明目張膽的"偶遇"安排太過危險，但更危險的是她竟然在認真考慮這個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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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課程結束後，吳慧芳故意在教室里多留了十分鐘，和幾個問問題的學生討論。回到辦公室時，大部分老師已經離開，只剩下批改作業的劉曉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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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走啊？"劉曉芸抬頭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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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再批幾本作業。"吳慧芳放下包，暗自慶幸不是獨自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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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剛坐下沒多久，敲門聲響起。陳靖彤站在門口，手裡拿著那本參考書。"吳老師，能請教一個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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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曉芸好奇地看了一眼，又低頭繼續批改作業。吳慧芳示意陳靖彤進來，刻意保持了師生間應有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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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問題？"她公事公辦地問，聲音比平時高了一個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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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靖彤翻開書，指著第87頁的一道題："關於這個波函數歸一化的問題，我不太理解變換後的積分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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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湊近看書，突然聞到一股淡淡的柑橘香氣——是陳靖彤身上的沐浴露味道。她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在題目上，卻發現這確實是道相當有難度的問題，需要詳細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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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後，劉曉芸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我先走了，吳老師。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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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見。"吳慧芳點頭，心裡突然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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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關上後，辦公室里的氣氛立刻變了。陳靖彤的站姿放鬆了些，眼神也不再是課堂上那種恭敬的學生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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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沒來看表演。"他輕聲說，不是質問，只是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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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了，"吳慧芳低頭在草稿紙上寫著公式，"只是沒待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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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陳靖彤的聲音帶著笑意，"我看到您了，在最後一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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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手中的筆頓了一下："你不該在台上那樣...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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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說了實話。"陳靖彤靠近一步，"那段音樂確實因為您才有了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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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彤..."吳慧芳抬頭，對上他專注的目光，一時語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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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競賽，"陳靖彤突然轉換話題，"您會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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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評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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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您可以作為指導老師出席。"陳靖彤的眼睛亮了起來，"如果您來，我會拿一等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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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搖頭："不要為了別人去競賽，要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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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為自己。"陳靖彤的聲音突然堅定，"因為我想讓您為我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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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番對話太過危險，吳慧芳不得不結束它。"問題解釋完了，你該回去了。記得把今天的作業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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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靖彤沒有立即離開。他從書包里取出一個精緻的信封："這是上周表演的照片，林志豪的姐姐拍的。我想您可能會想要一份...畢竟裡面有您的鋼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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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了信封。"謝謝。現在真的該走了，天快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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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靖彤點點頭，走到門口時又回頭："吳老師，如果我不是您的學生，您會來看我比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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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像箭一樣射中吳慧芳的心臟。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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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您不用回答。"陳靖彤笑了笑，"只是想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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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關上後，吳慧芳才長舒一口氣。她打開信封，裡面是幾張樂隊表演的彩色照片。最後一張是陳靖彤的特寫——他站在舞台上，眼睛微閉，手指在貝斯上飛舞，表情沈醉得近乎虔誠。照片背面寫著："當鋼琴聲響起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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