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0日清晨，吳慧芳站在公寓的全身鏡前，審視著自己的裝扮。藍色連衣裙——正是她想象中赴約時會穿的那條，頭髮鬆散地披在肩上，摘掉了標誌性的黑框眼鏡。鏡中的女人既熟悉又陌生，不再是"吳老師"，而只是"吳慧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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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天空陰沈沈的，天氣預報說午後有雨。床頭櫃上放著兩張紙：左邊是臨江三中的調職通知書，右邊是爵士音樂節的門票。行李箱已經收拾好，擺在門口，只差最後決定是向東前往高鐵站，還是向西去往音樂節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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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震動起來，母親發來的短信："幾點的車？我去送你。"吳慧芳沒有回復，轉而拿起那張門票。紙張已經被她反復撫平又折皺多次，邊緣有些發毛。上面印著的日期在今天，就是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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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開門後，劉曉芸站在門外，手裡拿著一個文件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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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你還在這裡。"劉曉芸徑直走進來，看到床頭的兩張紙和門口的行李箱，嘆了口氣，"所以，還沒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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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搖搖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門票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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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主任讓我把這個帶給你。"劉曉芸遞過文件袋，"教育局的最終處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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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深吸一口氣，拆開文件袋。裡面是一份正式通知：由於"違反教師職業道德規範"，她被處以"記大過處分"，但考慮到"過往教學表現優秀"，調職申請仍被批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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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些？"吳慧芳驚訝地問，"沒有吊銷教師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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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主任幫你說了不少好話。"劉曉芸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他說你本質上是個好老師，只是一時糊塗。當然，前提是你真的結束這段...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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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的目光不自覺地飄向那張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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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芳，"劉曉芸突然抓住她的手，"作為同事，我應該勸你趕緊去臨江；但作為朋友...那個男孩看你的眼神，我在二十年的婚姻里都沒得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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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開始下雨，輕柔的雨滴打在玻璃上，像極了那個初遇的夏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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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該怎麼做。"吳慧芳輕聲承認，"我怕毀了他的前途，也怕毀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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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如換個角度想，"劉曉芸說，"如果今天不去，你會後悔嗎？五年後，十年後，想起這個雨天，你會遺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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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曉芸離開後，吳慧芳站在窗前看了很久的雨。她取出抽屜里的鐵盒，裡面的紙條、照片和那片楓葉靜靜地躺在那裡，記錄著這段不該發生卻又如此美好的感情。最下面是陳靖彤最近送來的CD，《量子態：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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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CD放入播放器，鋼琴與貝斯的旋律立刻充滿了房間。在最後那段鋼琴獨奏後，隱藏了一段她之前沒注意到的錄音——陳靖彤的聲音，輕柔卻堅定："無論你來不來，我都會等。不是作為學生，而是作為愛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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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吳慧芳看了看表——下午兩點，音樂節三點開始。她拿起傘，在門口停頓了一秒，然後轉身拿起了那張門票，而不是調職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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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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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濱公園音樂節現場，儘管下雨，人群依然熙攘。吳慧芳撐著傘站在入口處，那把星空圖案的傘——正是初遇時她借給陳靖彤的那把。雨水打在傘面上，星星圖案在濕潤中顯得更加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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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票入場後，她找了個靠後的位置站立。舞台上的樂隊正在調試設備，觀眾三三兩兩地聚集，空氣中瀰漫著雨水的清新和期待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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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點整，主持人宣佈下一支樂隊——"薛定諤的貓"。吳慧芳的心跳加速，手指緊緊攥住傘柄。陳靖彤和其他樂隊成員走上舞台，他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黑色休閒褲，胸前掛著那片封存的楓葉，在舞台燈光下閃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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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們是'薛定諤的貓'。"陳靖彤對著麥克風說，聲音比平時低沈，"今天的第一首歌，獻給一個特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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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奏響起，吳慧芳立刻認出了那是他們共同創作的《量子態》，但重新編曲過，更加完整豐滿。當鋼琴部分進入時，她驚訝地發現舞台上多了一位鋼琴手——是錄音里的那段獨奏，現在由真人現場演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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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靖彤的貝斯與鋼琴交織在一起，創造出一種奇妙的和諧。他的目光不斷掃視觀眾席，尋找著什麼。吳慧芳站在雨中的身影並不顯眼，但當他終於看到她時，眼神瞬間亮了起來，嘴角勾起一個燦爛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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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曲結束時，陳靖彤突然對著麥克風說："這首歌的作者今天也在現場。吳老師，謝謝你教會我物理和音樂的共通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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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目光瞬間轉向吳慧芳。她的臉燒了起來，但沒有躲開。人群中，她認出了幾個熟悉的面孔——林志豪和其他幾個學生，甚至還有李主任。他們表情各異，但沒有人表現出明顯的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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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節繼續進行，但吳慧芳已經無法專注聽音樂。當"薛定諤的貓"表演結束，她悄悄退到人群邊緣，不確定接下來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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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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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吳慧芳轉身，陳靖彤站在那裡，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滴落，胸前的楓葉掛墜閃閃發光。他們之間只有一步之遙，卻彷彿隔著一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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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了。"他輕聲說，眼睛亮得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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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該來的。"吳慧芳的聲音幾乎被雨聲淹沒，"你的北大錄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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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確定了。"陳靖彤向前一步，"李主任今早告訴我的。沒有附加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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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驚訝地抬頭："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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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告訴他，無論有沒有北大，我都不會放棄你。"陳靖彤的目光堅定，"高考結束了，我不再是你的學生。現在，我只是一個愛你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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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周圍的人紛紛撐起傘或尋找避雨處。吳慧芳下意識地將傘向陳靖彤傾斜，就像他們初遇時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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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臨江呢？"她輕聲問，"我被調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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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陳靖彤從口袋里掏出一張車票，"北京到臨江的高鐵，每週五晚上發車，周日晚上返回。我查過了，完全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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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的眼眶濕潤了。這個男孩——不，這個男人——已經計劃好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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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確定嗎？異地戀很難，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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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量子隧穿還難嗎？"陳靖彤微笑，"你說過，只要有足夠的能量和決心，粒子總能穿過看似不可逾越的勢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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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再也忍不住，淚水混合著雨水滑落臉頰。陳靖彤小心翼翼地伸手，拭去她臉上的淚水，動作輕柔得像對待什麼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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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老師...不，吳慧芳，"他輕聲說，"你願意給我們一個機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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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一個聲音插了進來："我就知道會在這裡找到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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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主任撐著黑傘站在不遠處，表情嚴肅卻不見怒意。吳慧芳下意識地後退一步，但陳靖彤握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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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主任..."吳慧芳的聲音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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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你們的表演。"李主任出人意料地說，"音樂很不錯，特別是那段鋼琴與貝斯的對話。"他頓了頓，"陳靖彤，北大的錄取通知書下週一會寄到學校。吳老師，你的調職手續已經辦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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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的心沈了下去。果然，一切都無法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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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李主任繼續道，"考慮到你的教學表現，學校決定給你一個選擇——可以留在南城一中，但需要接受降級處理，從高三調到高一，並且三年內不得參與評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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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震驚地抬頭："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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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意味著陳靖彤上大學期間，你仍然可以留在這座城市。"李主任意味深長地說，"當然，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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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轉身離開，消失在雨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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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靖彤轉向吳慧芳，眼中滿是期待："這比我們計劃的還要好，不是嗎？你不用去臨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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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望著李主任離去的方向，突然明白了什麼："是他安排你今天表演的，對不對？還有那位鋼琴手...一切都是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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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給我們一個機會。"陳靖彤點頭，"他說，如果音樂節後你選擇留下，那就證明這段感情值得被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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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漸漸小了，陽光透過雲層灑下來，在水窪中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吳慧芳看著眼前這個男孩——不，男人——他眼中的愛意和堅定讓她胸口發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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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嗎，"她輕聲說，"我第一次見到你時，就覺得你像那些星星。"她指了指傘面上的圖案，"明亮，遙遠，卻又莫名地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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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靖彤微笑，從脖子上取下那片楓葉掛墜，輕輕戴在吳慧芳的脖子上："而現在，我們不再隔著師生關係的銀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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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節的主舞台上，另一支樂隊開始演奏，歡快的旋律在雨後的空氣中回蕩。吳慧芳深吸一口氣，終於允許自己做了這幾個月來一直想做的事——她踮起腳尖，吻了陳靖彤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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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會找到辦法的。"她說，既是對他，也是對自己，"北大，異地，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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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靖彤緊緊抱住她，在她耳邊輕聲說："就像量子糾纏，無論相隔多遠，我們永遠是一個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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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劉曉芸和林志豪等人在鼓掌，李主任站在更遠的地方，臉上帶著若有似無的微笑。但此刻，吳慧芳只感受到陳靖彤的擁抱和脖子上那片楓葉的輕微重量——那是他們故事的開始，也是新生活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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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後的陽光灑在兩人身上，將他們的影子融合在一起，拉得很長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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