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三尺泥 - 第一百零六章

過了兩日，鳳仙花的顏色果真染上了三粒屎的指尖。橙紅中透著一點暖棕，不若女子用那麼艷潤，卻別有一種拙樸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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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小姐一早看見他手上的顏色，眉眼彎彎地點了點頭：「看你這色澤，還真有點像那家閨秀出門前細細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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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粒屎舉起小指看了看，搖頭歎氣：「我這一拳要是揍出去，怕是人家還以為是誰家潑婦上門討債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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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小姐正拿著小匙喂狸花貓喝水，貓舔得滿嘴濕漉漉的，她笑得直不起腰來：「你倒是揍一個給我看看。若真有人笑你娘娘腔，我幫你出氣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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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粒屎斜睨她一眼：「行啊，回頭我就揍井邊那個賣冰糖葫蘆的小子，昨天還在跟你搭話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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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怔，隨即柳眉挑起，眼角浮起笑意：「那你若真揍了他，今天我就買他十串當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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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不成，這不等於我打輸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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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知道自己會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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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要回嘴，狸花貓忽然一個打噴嚏，噴了她一裙子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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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小姐瞪了牠一眼，低聲訓道：「小蟲，你近來越來越沒大沒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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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粒屎伸手接過小匙，替她擦了擦裙角，動作倒意外地細緻。她沒說話，只看了他一眼，低低道：「你今日倒是少見地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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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挑眉一笑：「我一直很溫柔啊，只是你都兇得我來不及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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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輕哼了一聲，不接這話，伸手把小蟲抱起來塞進他懷裏：「你愛說嘴，就跟貓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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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才正閒話著，後院忽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芙桃飛奔而來，氣喘吁吁地喊道：「小姐！三哥！王猛他們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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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粒屎「喔」了一聲，臉上立刻浮出笑容：「這兩口子也太會玩，走趟山水回來，比打場仗還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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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小姐抿唇一笑：「人家新婚燕爾，自是巴不得多賴幾日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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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僕三人連同貓也一塊拎著，往後門迎去。三粒屎腳步雖快，嘴上卻還不閒著，一路說著：「賭一錢銀子，王猛一回來準備炫耀他在靈泉寺喝了什麼神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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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桃笑得前俯後仰：「你還敢笑他，誰前幾日拿著鳳仙葉偷看顏色上得怎麼樣，跟個丫頭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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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粒屎假裝正經：「那是我在觀察民間手藝，妳懂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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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到院門口，果然見王猛頂著曬得黝黑的臉，一手提著一袋栗子糕，另一手臂上則掛著他新娶的娘子。兩人滿面春風，衣裳雖有些皺褶，身上卻還沾著野花香，走近時連笑聲都透著風中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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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粒屎咧嘴迎上去：「猛哥，這一趟是吃得飽、睡得穩、風景也好，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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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猛正想回話，卻被李小娘子悄悄拉了拉袖子，在耳邊低語幾句。他咳了兩聲，板起臉一本正經道：「出門在外，自是見多識廣。三哥、小姐，下回若有暇，不妨也去趟靈泉寺，聽說那……嗯，求子特靈，你們日後……或許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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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小姐耳根「唰」地紅了，手中正提著的小食盒差點掉下來。她瞪了王猛一眼，卻半句話也沒回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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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三粒屎先撲哧笑出聲，笑得幾乎蹲下身來：「王猛你這混蛋，回來第一件事不是孝敬老爺，竟是來調戲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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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猛被追著打了兩下，連連求饒：「不敢不敢！我那是……憑良心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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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娘子也笑著拉了王猛一把，低聲勸道：「你看你看，回來就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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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小姐紅著臉罵了句「不正經」，卻沒真動怒，只轉過身不再說話。狸花貓小蟲也優哉遊哉地跟著她裙擺走開了，一邊走還一邊回頭看，一副「你們繼續胡鬧吧」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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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黃昏，幾人在廚下小灶聚著，烤了幾隻油亮香酥的鵪鶉，碧瑤打掃完後院，也被拉來幫忙剝蒜切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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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猛從包袱裏掏出路上買來的桂花釀，瓶口一開，香氣裊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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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酒我藏著躲著才買下的，老闆娘說釀足十來年才開賣，我看著跟我家小姐年歲差不多，便買了來敬她。」王猛笑道，一臉「我可真會說話」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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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小姐不理他，只轉頭吩咐芙桃：「去拿些蓮子糕來，桂花釀配這個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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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果然內行。」王猛誇一句，立馬去烤爐那頭照料鵪鶉，三粒屎在旁邊給他扇風，一邊偷啃了一塊焦脆的翅膀，被王猛拍了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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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給小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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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替她試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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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替她試過三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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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晚風漸起，天邊雲霞鋪展，院中燈籠點起，暖光微黃，將廚下的影子都映得長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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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瑤端著糕點走過來，邊走邊小聲問芙桃：「你說他們兩個，到底……成沒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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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桃沒好氣地一拍她手背：「胡說什麼！不成你想撮合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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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瑤壓低聲音：「我是說……你看他們這樣子，一句話都不說，卻像是知道彼此要說什麼似的，真是羨慕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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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桃眼神閃了閃，沒答，只將糕點擺上桌，順手給紀小姐斟了一杯酒：「小姐，這酒香，不醉人，您嚐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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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小姐接過，一口抿下，酒氣微甜，舌尖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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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了一眼坐在對面的三粒屎，只見他正啃著一根雞腿，餘光卻老是往窗邊瞟去。她不動聲色，低頭輕撕了一塊甜糕，細細地餵進小蟲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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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從她鬢邊斜斜照下來，彷彿在她臉上鋪了一層溫金，那神情安靜恬然，像一幅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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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粒屎忽地有個念頭冒出來：「真想讓時間停在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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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他沒說出口，只是放在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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