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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三粒屎,名字像個笑話,人走在市井巷尾,旁人多記不住,也懶得記。他原是一個不緊要的人,隨風而動,逐日而活,明日在那、與誰同坐,全無定數。
直到遇見她。她是紀小姐,平陽城內有名的紀家女。
她的世界原與他毫無交集,一個抬眼見日月的人,一個低頭見塵泥的人,本該一輩子互不相干。
可偏生命運在那一天被風吹亂,自此纏上,再難理清。有時他也想不明白,究竟是她撿了他回去,還是他自己選擇了不走。
———
「你……下回要是也去了那,不帶我去,記得給我寫信。」
三粒屎挑眉:「你想我寫信給你?」
「你不說我怎知道你在那。」
她停頓片刻,語氣忽然淡下來:「你今次雖只去了一天……但下次若真是走遠了……也寫信回來,別讓人等著,心裏不踏實。」
他怔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好,我寫。」
頓了頓,他又道:「那要是那地方寄不出信怎麼辦?」
她低頭理理袖口,眼裏似有一層波光閃過:「那我便天天等你。」
———
那年,他轉頭走了,說是大仇待報,一定平安回來。三粒屎那天走得快,沒回頭,只在城門前站了一會,看著身後的官道,一直沒動。
後來的很多年裏,他總說不走了,說得篤定,像真想將那把刀掛牆、鞋擱簷下。
可世事不由人,他都還是會走。
走前說:我明日就回,或者三日,不超五日。她從不挽留,只讓他多帶一件換洗的衣裳。
三粒屎有時覺得自己是個沒根的人,一陣風就能吹動,腳下從未真正踏實過。可不知從哪年起,他再沒走過。
回來的時候,會站在她屋外,不出聲地站一會,再敲門,說一句:
「我回來了,妳茶還熱著麼?」
她總說:「涼了。自己熱。」
風雪裏未必有人等你,但若你回過頭來,發現燈還亮著,那多半不是燈等你——是那個一直沒熄燈的人,還在那裏。
有些人,不會問你要不要留下,只會默默收好你放下的東西,一次次地等你回來。就算你說不走了,轉頭還是走,她也只當你是暫時走走,回得來就好。
這些年裏,他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不走了。」
真正讓人留得住的,從來不是他說不走了,而是那個人從來沒有怪他總是離去。
———
兩人並肩又走了一段,杏花如雨,他忽然停下。
「怎麼了?」她見三粒屎站在她身後,一手捧著那銀梳,一臉猶豫,便轉過身輕聲問。
他望著她垂在胸前的一縷青絲,心裏像有什麼細細密密的線,扯得緊緊的。
許久,他才低聲道:「小姐……我,我幫妳梳頭吧?」
紀小姐微微一愣,眼裏有些驚訝,但也不說話,只把原本挽好的青絲一把鬆下,取了釵簪放在掌中,背過身去。
春日午後,風在堤岸上輕輕拂過,杏花落在她肩頭,也落在他的心上。
三粒屎走上前,站在她身後,手指微微顫著。他手指穿入那長髮之中,那髮絲柔順如水,滑過指縫之際,竟像掠過他胸口。
他小心地一下一下理順,那銀梳極細,齒密而尖,他動作極輕,唯恐拉疼她。紀小姐未言語,只靜靜站著,目光投向遠方水面,神情溫柔如霧。
「小姐,妳這頭髮……比從前還長些了。」他說。
「嗯。」她淡淡應著,指間捻了捻髮梢,「我也不知怎的,最近總不想剪。」
三粒屎看她一眼,笑了笑,聲音低些:「那也好,看起來……挺像以前在畫裏見過的仙女。」
她抿嘴不語,眼中卻泛起點淡淡的笑意,像是習慣了他的口不擇言,卻又聽得進去。
他手一邊梳,一邊輕輕問:「會不會太用力?」
「不會。」
「妳這髮香,是那家的花露?」
「不是香。」她道,「是杏花掉了幾朵,沾著的。」
他低頭一看,果見她肩上落了兩三瓣花瓣,輕柔似粉,貼在她的衣領上。他忽然想,那花香,其實是她本身的氣息。
「總叫妳小姐,其實……我覺得妳比什麼小姐都高貴。」他一邊說,一邊將髮理順,再緩緩自髮尾向上,撫出一道自然的弧線。
她背影微頓,似是怔住了。
「我不會說好聽話,可這些話……我心裏早想講了。」他手上動作未停,語氣卻變得更輕柔,「這些日子我忙得亂七八糟,卻忘了最該照顧的是妳。」
她低聲問:「你今日突然想起我,是不是有人提醒你?是碧瑤還是芙桃?」
「沒有。」他頓了頓,「是我自己醒過來的。」
銀梳慢慢插進髮間,他最後動作極慢,把髮束理得極順。那梳子銀光淡淡,如一彎新月嵌入墨色雲海。
她轉過身來,望著他,問:「好看不?」
「比天上仙子還好看。」
「你這人嘴真甜。」
「不是嘴甜,是我一直這麼想,只是今天才說出口。」
她垂下眼,不語。他卻伸出手,輕輕替她撥去額前一縷亂髮。
那一刻四下無聲,唯有河水潺潺,風聲拂過枝頭。他望著她,忽然覺得,若這一生就停在這一刻,也甘之如飴。
「小姐,從前我只是個混日子的傢伙,如今也是。可若妳願意……我就學著把日子過好些。」
她望著他,眼神柔了下來,輕聲說:「你這樣說,我倒不習慣了。」
他嘿嘿一笑:「那我常說,妳就習慣了。」
她嘴角一翹,忽地抬手按住他胸口:「我早知道你心裏是記掛著我的,只是不說罷了。」
「我怕說多了,妳嫌煩。」
「我不嫌。」她語氣極輕,「我怕你不說。」
三粒屎望著她,一時間百感交集。
他伸出手,輕輕覆在她手背之上。紀小姐不再說話,只默默牽住了他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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