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三尺泥 - 第十七章

剛到廚房門口，小廝就像踩著什麼毒蛇似地溜了，腳步快得連個人影都不剩，臨走還喃喃道：「我才不陪你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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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粒屎也不理他，心裏雖然暗罵這小子沒義氣，卻也知道這地方不乾淨。幾次巡查都沒人願來，連廚房頭兒都寧肯請病假，寧肯扣銀子也不肯進門一步。他自己雖然膽子不小，可站在門口，心頭還是浮上一陣不自在的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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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剛踏進門，腳底就一滑，差點沒栽個跟頭。他一把撐住牆沿，低頭一看，只見是一根啃到剩骨的雞腿，油光水滑地黏在磚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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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腿旁邊還有兩堆老鼠屎，黝黑發亮，看著像是剛拉出來不久，竟還在冒著熱氣。他忍不住皺眉，心裏泛起一股說不清的噁心，抬腳一踢，低聲咕噥：「老鼠的伙食比人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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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內空蕩蕩的，灰塵漫天，幾口大灶台像被遺忘在時間裏，冷冷清清地躺著。灶灰積得厚厚一層，有些地方甚至冒出青苔，顯然是許久未曾開火。牆角掛著的燒飯鏟已經鏽透，吊鉤也歪歪斜斜，看來一有風吹就會掉下來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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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靜得出奇，只有他自己的腳步聲在地磚上迴響，像是踏進了一口沉寂的井底。這種死寂，比什麼都更讓人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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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邊倉庫的門半掩著，門檻下堆滿了發霉的谷糠與斷柴，幾個布口袋零散地躺著，袋口敞開，穀粒撒得一地，有些發芽、有些發黑，顯然是被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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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粒屎緊了緊手中的木棍，深吸了一口氣，步伐放慢，一點一點地靠近倉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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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說話，只是眼神漸冷。這地方不像個廚房，倒像間屠宰場，連空氣裏都飄著一絲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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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踏進倉庫門，一股濃重的霉味混著腥臭味撲面而來，像是濕爛的毛皮與腐敗的糧食泡在一塊，又悶又黏，濃得像濃墨一樣黏在鼻孔裏，讓人差點反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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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的……」他低罵一句，腳步越放越輕，木棍輕輕在地面上點著，像是拄著盲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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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走一步，地上就響起細細的「咔吱」聲，像踩著枯骨碎片，讓人汗毛直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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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道黑影從倉庫深處猛地竄出，速度快得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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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媽的！」他猛地倒退兩步，一棒子揮了出去，卻撩了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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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站穩腳，一股重量猛地壓到他腿邊。他低頭一看，竟是一隻渾身油亮、比市井小狗還大的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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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鼠雙眼紅得像燈籠，嘴巴大張，露出鋒利的門牙，「咔」的一聲，竟直咬他的小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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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劇痛從脛骨傳來，像是一根燒紅的鐵條插進了骨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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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頭一瞥，只見棉褲已被咬開，鮮血汩汩而出，立刻濕透了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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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鼠像是餓瘋了一樣，死死咬住不放，爪子還抓著他小腿，一副要往肉裏掏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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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敢咬我？」他怒不可遏，雙眼充血，舉起木棍，朝那腦袋狠狠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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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像是砸碎了椰殼，那老鼠渾身一震，紅眼瞬間黯淡，抽搐幾下就癱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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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粒屎氣喘如牛，扶著牆站穩。臉上、手心都是冷汗，分不清是倉庫的潮氣還是自己的驚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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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間，他真的覺得自己要沒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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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頭看了眼那死鼠，不知是不是錯覺，那鼠的嘴角彷彿還掛著笑，像是在嘲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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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咬著牙，提起木棍，繼續往倉庫裡探去。四周堆滿破舊的布袋，米糧撒得滿地都是，空氣中飄著穀物發酸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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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角有個爛木箱，箱蓋半掩，一條毛茸茸的尾巴正悄悄地往裏頭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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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粒屎眼神一寒，蹲低身子，腳步放得幾乎無聲，像是連空氣都屏住了呼吸。那一刻，他覺得自己不是在對付老鼠，而是在狩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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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屏住氣，心跳聲如擂鼓，木棍高舉，在快要靠近木箱的那一刻，他猛地一腳踹開箱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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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兩隻黑影同時竄出，宛如利箭分向兩側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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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粒屎怒喝一聲，木棍橫掃，如暴風掃葉，只聽「啪」一聲，一隻老鼠被打中，身子如斷線風箏般飛出，砸在地上抽搐兩下，沒了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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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隻卻狡猾至極，竟在半空中扭身避過攻勢，跳到米袋上，四爪一撐，再度撲向三粒屎的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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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你祖宗的！」他來不及細想，身子本能一滾，木棍順勢橫掃，那老鼠在半空中被拍落，重重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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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鼠還掙扎著欲起身，三粒屎已然撲上，拖著傷腿，一腳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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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這聲響清脆得像是斷骨，他幾乎感覺到了從腳底傳來的震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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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多想，只是喘著粗氣，像是剛從鬼門關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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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上的血早已流得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老鼠的，濃濃的腥味像藤蔓般纏住了鼻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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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還不能停。這地方太陰太潮，不清完，遲早要出事。他不怕人，但怕這些不講道理的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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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咬緊牙，深吸一口氣，再次踏入更深處。那裏更黑了，像是連光都不願照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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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梁上垂著的蛛網黏成一片，連呼吸都變得困難。每走幾步，就有細碎的「吱吱」聲在耳邊響起，如陰魂低語，讓人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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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憑著那股狠勁，將整個黑倉搜了一遍。又幹掉了兩隻，手臂和手背也添了幾道抓痕，鮮血直流，與灰塵黏在一塊，像剛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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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扛著五隻死鼠一瘸一拐地走出來時，渾身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汗水與血污混成一片，臉色蒼白，卻仍勉強站得筆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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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的小廝本來正倚著牆打哈欠，一見他這模樣，臉色微變，嘴角一抽，好半天才擠出一句：「你……你還是先去洗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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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粒屎沒說話，只是咧了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像笑又不像笑，把肩上的五隻死鼠往地上一扔，發出「砰砰砰」幾聲悶響，彷彿大石落地。地面都似乎震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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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廝忍不住縮了縮脖子，悄聲問：「你……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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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粒屎眼神發直，過了好一會才喃喃道：「沒事。只是……這些老鼠，比人還不講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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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晃了晃手裏的木棍，那木頭已裂了縫，像是撐不了下一次。他又看了一眼滿地的血與鼠屍，沉聲道：「再不來清，改天就要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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