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蓮劍仙李白 - 深處留白

雨夜的山神廟，破敗如李白此刻的心境。

屋頂漏雨，水滴一下一下地落在青石板上，發出空洞的聲響。神像早已斷臂缺腿，香案上積滿了灰塵，供桌前散落著李白濕透的詩稿。

李白蜷縮在牆角，滿身雨水與血污。血不是他的，是昨夜又一個死者的。那個死者的懷裡，依然緊握著一張詩殺帖，字跡依然像他的手筆。

他閉上眼睛，腦海中不斷浮現這三天來的一切：

醉仙樓血案現場的詩句，筆跡與自己一模一樣。死者手中的青蓮劍碎片，材質與自己的劍別無二致。屍體旁邊的衣角，正是他今夜被撕破的袖子。還有那些詩，那些血淋淋的詩，每一首都像是他親手寫下的。

這一切精準得近乎完美，讓他連自己都開始懷疑。

「我真的殺過人嗎？」他輕聲自問。

某些夜裡，他確實會做噩夢。夢見自己持劍殺人，夢見血濺三尺，夢見自己在屍體旁留下詩句。

那些夢境如此真實，以至於他醒來時總會檢查自己的衣服，看看是否有血跡。

現在想來，那些會不會不是夢？

正胡思亂想間，廟外傳來腳步聲。

李白警覺地睜開眼睛，手已經按在了斷劍的劍柄上。

一個身影出現在廟門口，正是宋紀。

她穿著一身夜行服，神色匆忙，手中拿著一個油紙包。

「你怎麼找到這裡的？」李白問。

宋紀走進廟內，將油紙包放在供桌上：「我有消息要告訴你。」

她打開油紙包，裡面是一卷殘破的宗譜和幾張血跡斑斑的紙張。

「這是從大理寺搶出來的，」宋紀說，「一名查閱血脈宗譜的官吏昨夜遭到滅口，現場留下了這些東西。」

李白走過去，仔細查看那卷宗譜。

紙頁泛黃，字跡模糊，但依然可以看清上面寫著：「碎葉李氏族譜……李白，字太白，碎葉人……」

李白心中一震：「這是……」

「你父親的名字也在上面，」宋紀指著另一頁，「看這裡。」

李白順著她的手指看去，果然看到了父親的名字：「李客，字伯禽，碎葉李氏第十七代……」

「還有這個，」宋紀又翻開另一頁，「這是火組織的獵殺名單。」

李白看到那張紙上密密麻麻地寫著許多名字，而在最上面，赫然就是「碎葉李氏」四個大字。

「他們要殺的不是我一個人，」李白murmured，「而是整個碎葉李氏的血脈。」

宋紀點點頭：「現在你明白了吧？火組織不是要誣陷你，而是要徹底抹除你。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他們要清除的目標。」

李白看著那些名字，心中升起一陣寒意。

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這一切會如此精密，如此無懈可擊。因為火組織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他活著。所有的證據，所有的栽贓，都只是為了給他的死找一個合理的藉口。

「還有一件事，」宋紀說，「任菊兒昨夜遭襲了。」

李白猛地抬起頭：「什麼？她怎麼樣？」

「重傷，但還活著，」宋紀說，「她讓我轉告你一句話：『不要為我們而停止寫詩。』」

李白握緊拳頭，指甲深深地嵌進了掌心。

任菊兒是因為他而遭殃的。火組織要對付的不只是他，還有他身邊的一切人。

正在這時，廟外又傳來腳步聲。

這次的腳步聲很輕，但李白聽得出來，來者武功不弱。

一個黑影出現在廟門口，那人戴著火鴉面具，一身黑衣，手中拿著一張赤紅色的紙箋。

「李白，」面具人的聲音低沉而嘶啞，「我代表火組織來見你。」

李白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看著對方。

面具人將那張赤紙放在地上，緩緩說道：「這是最後的警告：若你再寫詩，就不是死一人那麼簡單了。」

李白依然沉默，但眼中已經沒有先前的迷惘，反而閃出一絲冷光。

面具人見他不說話，又道：「你父親當年就是因為不聽勸告，才落得全家慘死的下場。你不想重蹈覆轍吧？」

這句話讓李白心中一震。

父親的死，他一直以為是意外。難道也是火組織所為？

面具人見他臉色變化，冷笑一聲：「看來你還是不明白。碎葉李氏，世代都是我們的敵人。你父親是，你也是。」

說完，面具人轉身消失在夜色中。

李白走過去，撿起那張赤紙。

紙上寫著一首詩：

「火燒碎葉城，血染青蓮花。世間無李氏，詩中有殺家。」

字跡工整，但透著一股陰森的殺氣。

李白將紙撕成碎片，撒向夜風。

就在這時，廟外又響起了整齊的腳步聲。

這次來的是官兵，為首的正是徐焰。

「李白，出來吧，」徐焰在廟外說道，「我們需要談談。」

李白看了宋紀一眼，後者點點頭，示意可以相信徐焰。

他走出廟門，只見徐焰帶著十幾個士兵，將整座山神廟圍了起來。但奇怪的是，他們並沒有拔刀相向的意思。

「徐大人，」李白說，「又要抓我？」

徐焰搖搖頭：「我已經不認為你是兇手了。」

「為什麼？」

「因為又死了三個人，而你一直在這裡。」徐焰說，「除非你會分身術，否則不可能同時在兩個地方殺人。」

李白心中一松，但隨即又緊張起來：「又死了三個人？」

「都是和你有關的人，」徐焰說，「一個是酒樓的掌櫃，曾經請你寫過詩。一個是書院的先生，曾經與你論過道。還有一個是城東的鐵匠，曾經為你修過劍。」

李白臉色慘白。

這些人都是無辜的，他們只是因為認識他，就被火組織殺害了。

「若你繼續留在洛陽，將成為更多人被殺的藉口，」徐焰低聲說，「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李白點點頭。

他明白。火組織要的不只是他的命，還要他背負所有人的死。

徐焰看了看遠處飄落的詩殺帖，歎了口氣：「這些詩殺帖已經貼滿了整個洛陽城。百姓們都相信是你殺的人。」

李白不語，只是遙望著遠方。

在那裡，無數張詩殺帖在夜風中飄舞，像是無數個冤魂在哭訴。

回到藏身之地時，李白發現任菊兒已經被人送到了這裡。

她躺在簡陋的草床上，臉色蒼白如紙，胸口纏著厚厚的繃帶。

「菊兒，」李白握住她的手，「對不起。」

任菊兒睜開眼睛，虛弱地笑了笑：「是因為我認識你，所以遭殃嗎？」

李白無法回答，只能握緊她的手。

「我不後悔，」任菊兒說，「能認識你，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

李白感到眼眶發熱。

這一刻，他第一次真正明白：這場謀殺，不只是針對他，還針對他身邊的一切。

第二天一早，李白開始反查過往血詩現場的拓本。

宋紀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所有血案現場的詩句拓本，密密麻麻地鋪了一桌子。

李白一首一首地仔細研讀，終於發現了破綻。

「這裡，」他指著其中一首詩的第三句，「『青山不厭三杯酒』，這個『厭』字用錯了韻部。」

宋紀不解：「什麼意思？」

「古音和今音不同，」李白解釋道，「『厭』字在古音中應該歸『鹽』韻，但仿冒者用的是今音，歸了『添』韻。這是假古音，外行人不懂，但我一眼就能識破。」

李白又指著另一首詩：「還有這首，『明月何時照我還』，這個句式我從來不用。我寫詩講究錯落有致，從不對稱，但仿冒者顯然不了解這一點。」

宋紀眼中閃過興奮的光芒：「這麼說，我們有證據證明這些詩不是你寫的？」

「對，」李白點點頭，「但現在的問題是，誰會相信？」

正說著，門外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我相信。」

一個白髮老者走了進來，正是李白的舊友「漁隱」。

漁隱本名楊漁，是個隱居多年的書法鑑定高手。江湖傳說，沒有他看不出來的假字，也沒有他鑑定不了的真跡。

「漁隱，你怎麼來了？」李白驚喜地說。

「聽說你被人栽贓，特來相助，」漁隱說，「把那些詩拿來我看看。」

李白將拓本遞給漁隱。

漁隱戴上老花鏡，仔細端詳了片刻，然後搖搖頭：「字是仿的，骨架卻不對。你寫詩從不對稱，筆法也有自己的習慣，這些都模仿不來。」

「還有呢？」李白問。

「墨色不對，紙張不對，甚至連握筆的力道都不對，」漁隱說，「仿冒者雖然模仿得很像，但畢竟不是你本人。」

漁隱將拓本放下，從懷中取出一本古舊的冊子：「還有這個，你看看。」

李白接過冊子，封面上寫著「火焰組織清洗錄」。

「這是我從一處古墓中發現的，」漁隱說，「記載了火組織數百年來的清洗行動。」

李白翻開冊子，只見裡面密密麻麻地記載著無數個家族的名字，而「碎葉李氏」赫然在列。

「李氏血脈，自古與火組織為敵，」漁隱說，「你父親當年，也是因此而死。」

李白看著那些名字，心中五味雜陳。

原來他的命運，早在出生時就已經註定了。

「那麼，我該怎麼辦？」李白問。

「反擊，」漁隱說，「既然他們要清洗你的血脈，你就清洗他們的組織。」

當天夜裡，李白坐在火邊，重新磨劍。

他取出一卷詩稿，那是他多年來的心血之作，然後慢慢投入火中。

詩稿在火焰中捲曲、燃燒，化為灰燼。

「我詩裡，本不該有血，」他低聲說道，「但既然他們要讓我的詩沾血，那我就讓他們看看，什麼叫血詩。」

火光映在他臉上，那張曾經溫和的面容，此刻變得如刀削般鋒利。

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只會寫詩飲酒的李白了。

現在的他，是要為血仇而戰的青蓮劍仙。

與此同時，在洛陽城的一處密室中。

斐然坐在桌案前，手中握著一封信。信上寫著李白的真名與族譜，還有一張碎葉李氏的家族圖。

一個黑衣人站在他身後，正是白天出現在山神廟的那個面具人。

「計畫進行得如何？」斐然問。

「一切順利，」黑衣人說，「李白已經被逼到絕境，他身邊的人也開始遭殃。用不了多久，他就會徹底崩潰。」

斐然看著信上李白的名字，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他是我兄弟，也是計畫裡最大的變數。」

「既然是兄弟，為什麼要殺他？」黑衣人問。

斐然苦笑一聲：「因為若他不死，我就得死。」

黑衣人冷冷地說：「火組織的命令，沒有人可以違抗。」

「我知道，」斐然將信放在燭火上點燃，「但我希望，他能死得像個詩人。」

信紙在火焰中燃燒，李白的名字最後消失在火光中。

但陰謀尚未落幕。

而李白的劍，正指向詩的最深處。

那裡藏著所有的真相，也藏著所有的血仇。

月光透過窗櫺照進密室，在地上投下格子狀的陰影。

在那些陰影中，似乎隱藏著無數個死去的冤魂，他們都在等待著，等待著最後的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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