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淨的顏色 - 第六章─《藍色的聲音》

第六章─《藍色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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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從那扇門出來時，天空已可見月亮高高掛起，天際邊還留有一片紅霞，準備換上夜晚。

除了天空外，他抬頭望向那唯一還熟悉的東西─巨塔。

眼前的巨塔看起來更大了，需要完全抬頭才能看見塔尖，隱隱給了他更強的壓迫感。

他沿著街道走上一段路，途中打量周遭景象。

右轉、右轉、再右轉，沿著人行道繞了一圈，發現這裡的房子排列如棋盤般無比整齊，牆面統一為藍色，沒有任何的外掛招牌，只在房屋正面的郵箱上寫有號碼的白漆。

腳下的地磚也是如此，藍白交錯，一格格的，如衣服的統一版型般，找不出任何一塊的偏差。

興許是還未到下班時間，路上沒看見什麼人，而少數擦肩而過的行人們，頂多和他點頭致意，腳步仍穩健的踩進每一格地磚中。

他往巨塔的方向緩緩走去，打算在看見較多的正藍、深藍後，便不再深入。

83、692、512、……

他不知道第三級的區域裡，最大的號碼是多少，其實他連自己黃色的也不清楚。

只是這裡會特別標記出來，他感覺自己就像走在一張透明的表格上，對照著巨塔的方向，很容易計算自己到哪了。

「430……」

他看著白漆，小聲念了出來。雖然建築、型式本身沒有特別的地方，但門外特別設立了一座標牌。

─「餐飲標準供應時間至21:00」

他站在對街等待會來這餐廳的人，感覺到飢餓的肚子告訴他已經過了下班時間。

不久，愈來愈多的藍衣人走來，推門入店。

他找了一個人不多的時機，微微低下頭，後背微微駝著，裝作忙碌了一天的樣子，和他看到的一樣，推門入內。

餐廳裡頭的內裝其整齊程度和外面一樣。桌椅間的一致距離彷彿是被牢牢釘在地上。所有的座位只有正面、對面兩個方向。

他放眼望去，空位已然不多，但除了餐具、餐盤的些微碰撞聲外，就沒有其他聲音了。

他跟著前一位藍衣男人，從餐盤區拿起統一規格的藍色餐盤，在自動取餐區對著機器排隊。

快輪到他時，觀察別人操作好幾次後的他，已經想好要怎麼做了。

按下自動取餐機的「開始點餐」的圖示，螢幕會再更亮些，隨後彈出三個選項。

「請選擇今日標準配額：規則｜秩序｜紀錄」

依照他的觀察，「規則」是一種少量的白泥狀食物，他猜想應該是濃縮加工過的高能量食物。「秩序」是體積較大的紅色肉丸，數量有六，他看不出來是什麼動物的肉。「紀錄」是一疊淡藍色的薄片，一片的大小正好可以放進嘴裡，他觀察過點了這個的人，那人將薄片含下，沒有咀嚼，想必是會在口中融化的食物吧。

他朝著螢幕上的「規則」按下，看到一隻機械臂伸了出來，旋轉半圈，一坨白泥落在餐盤上，等機械臂收回，他便拿起餐盤離開。

他在餐廳來回走了一趟，最後在前後左右都有人的唯一空位坐下。

他將自己的動作都收至最小幅度，拿起湯匙的姿勢，微微前傾的上肢，嘴唇微張的角度……

他選擇白泥，是因為這是最多人選擇的，也是他覺得自己能正常下嚥的食物，雖然內心緊張的，連食物的滋味都嘗不出來。

幸虧白泥的量少，他很快吃完，回收餐盤後便快步離店。

當他出來時，夜晚已經降臨了。

他走進巨塔下的陰影，抬頭遠望，月亮、星星、巨塔……

再直視眼前所見的一切，地磚、房屋、行人……

他努力的在腦海中記下眼前的一切，而內心有一道聲音不斷再警示著他。

(我該怎麼回去?)

他背離著巨塔走著，暫時的目的地是來時的通道。

但他不確定回去時，通道門是否能開啟，因為他最後出來時，門是監控背後的那位男人開啟的。

而且自己已是藍色人員，沒有什麼合適的理由，能讓他在夜裡前往黃色區域。

他想到那再做打算，看有沒有漏洞可以鑽，再不然，就是沿著通道門的牆壁、街道走下去，畢竟對面就是黃色區域了，他只需要一個神不知鬼不覺的機會。

在經過一處轉角時，他聽見男人們的交談聲，其中有一道他熟悉的聲音。

─是監視器背後的那位男人，那位主動幫助過他的人。

他大步走去，裝作是個過路人，眼睛卻在那位男人身上多停留幾秒。

─衣服為正藍。

他們也沒在意他，繼續他們的談話。

「你們說明年的晉升額度，我們能達到嗎?」

「照灰色和黃色的目前情況，是絕對不可能。」

「誰說不是呢? 灰色的多做兩倍，黃色的多做三倍……上頭看到就要我們多做五倍!」

「真是瘋了，負責管理的我們，底下的灰色、黃色就這麼多，我們哪來的成績可以做?」

「所以說競爭是愈來愈激烈了。」

「也多虧我們是不同部門的。」

「欸! 說到競爭，你們聽說過吧? 黃色的……」

……

他在另一轉角處，時而倚牆，時而整理衣服，直到男人們談話結束，各自離開。

那男人正巧朝他走來，等到距離剩五公尺左右。

他僵硬地朝男人揮手。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他有些猶豫地說出這句話，就像是某個內向的新同事。

男人停下腳步:「你有什麼事?」

「我的工作區域在第四級，因為我對工作業務還不熟悉，所以明天想早一─」

男人向前一步，看向他的目光轉為審視。

「淺藍……039?」

他點頭肯定:「是我，沒想到能在這裡遇見前輩您。」

男人咋舌:「別喊我前輩，你我都下班了。」

聞言，他對眼前的男人充滿好感，這麼隨和、樂於助人的人，比洗衣間出現紅色衣服的機率，還小上許多。

他不自覺的將男人替換成老黃、淺黃013，只覺得人與人之間，除了顏色外，還有這種人格上的差距。

男人接著說:「我是正藍057，通道只在上班時間開啟，我明天當班。」

他雙手在胸前比劃著，謹慎地開口:「有沒有什麼……方法? 能……」

「除非你有緊急的事，但你要帶著你上級主管的許可證明。」

「好……」

他當然生不出什麼證明，而且他預想著淺藍039本尊，此時應該也在這區域了。

在黃色區域中，午夜會有巡邏人員巡查街道。他想這裡應該也會有這規則。

他要在午夜前找到棲身所，或者逃回黃色區域。

他感覺自己正被某種看不見的生物追跡著。

「你若想早點過去的話，可以住在918，你後面那條路右轉走到底，那裡是可以住宿的酒館。」

他照著男人手指方向看去，這是他目前可靠的活路。

他背對男人慢跑而去，不忘回頭道謝。

「好! 謝謝您。」

身後傳來男人的回應。

「我們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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