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月恨 - 第一章離火

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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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文城函雪堂，老者身披白毛大氅，踱步於前，面色凝重，欲言又止，頻頻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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蘅元見老者行為，內心早已猜個七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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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你看我女兒如何，但說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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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夫就直言不諱了，此女天賦異稟，人清高克己，聰穎內斂，甚至過分聰明了，可歎命孤辰寡宿，易禍及親近之人，家庭離異，說白了便是天煞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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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早已有心理準備，可這遠比蘅元所料的還糟不少，不禁面露苦色，沉重的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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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素聞清文城主蘅元為人良善，待民不薄，受人愛戴，感慨這世不公矣！此女，萬不可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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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難道只此一路可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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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親生女兒，骨肉相連，蘅元乃有情有義之人，斷不可能棄其子女，只能另求他法，盼能得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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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女性堅韌又聰慧，非凡人能及，若任其流浪也能有所成，可若蘅城主定要留此女，後果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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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了，我若執意留她，又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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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奉勸一句，天命難違，她注定成孤女，害義士殞命。蘅城主若一念心慈，不忍心下手......那便莫要做她的『親近之人』，老夫行走江湖百年有餘，看過太多俠義之士受天命橫死。此皆為前車之鑑，望城主，莫要重蹈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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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老者望向蘅元，其眉宇軒昂，眼神堅毅，即使聽聞此事也不改沉著，內力穩重，不似想逃過命運之人，倒像是早已做了覺悟，勇於直面命運的豪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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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這世間，又要少這一豪傑。老者頻頻嘆氣，緩步走出函雪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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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老者離去，梁柱旁黑影一縮，也正欲離去，蘅元功力本就不俗，聽聲辨識自是輕而易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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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瓔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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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從梁柱後，走出一個女孩子，約莫四五歲的模樣，圓臉白皙，獨雙頰紅通通的，一副被抓到做壞事的表情，尷尬地笑著，望向自己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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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大人，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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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蘅瓔自然還不知道，這孤辰寡宿、天煞孤星是何意謂，只以為是自己偷聽被抓個正著，可她父親也總是溫柔，笑了笑，也不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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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用功畫符學咒，倒來這兒偷聽妳父親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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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兒想父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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蘅元本是想要斥責女兒，可見她這模樣，剛要出口的責罵也早就消失，只剩下滿眼的寵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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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想今天也無事，不如我親自教妳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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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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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眼，好幾個冬季，蘅元擔心的事還沒發生，蘅瓔自然是平安長大，也如那老者所言，天賦異稟，聰穎過人，隨著蘅瓔越來越大，天分也越是顯露，蘅元也越是擔憂，真如那老者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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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蘅瓔也是越來越沉穩內斂，才十五歲的年紀，話也不多，堂裡雖也有其他同齡子弟啟蒙，也不見蘅瓔跟他們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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蘅瓔下筆，筆走龍蛇，一筆畫寫盡熾羽符，熾羽符乃中階符咒，筆畫刁鑽，即使斷筆會影響符咒效力，大多人仍選擇分二三筆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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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即使符咒效力減弱，但若畫錯，如多餘筆畫或是歪斜，這張符紙便作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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蘅瓔年僅十五，卻像是個畫符的老手，一筆畫成不費吹灰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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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畫符也是得注入真氣，蘅瓔尚且年幼，內力不夠深厚，比起畫符，更多的是練氣、練書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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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筆，蘅瓔將符筆置於筆架上，拿起畫好的符紙，拿給她的老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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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年輕道士，看著年紀也不過弱冠餘二三，給人的氣質如翩翩君子，號懷煙，有收幾個弟子，但不似宗門般行師徒之禮，懷煙從他們小時就一直在這了，不像老師，卻像和藹可親的長輩，甚至是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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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過符紙，仔細端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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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瓔兒，畫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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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老師謬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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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都不和其他學生玩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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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鬆懈，學習一事，不進則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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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聽到天煞孤星時，還不知道其所謂，然而在那以後兩年，她便在命術書裡見到這種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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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逢天煞孤星，主性孤絕，志異常人，六親緣薄，難得親情，雖才高志遠，亦多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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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不甘認命，是以更廢寢忘食的學習，只希望到時逢劫難，能夠盡一己之力，能多保住哪怕只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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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我可以試試這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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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的當然不是在這堂裡，這一符擲出，怕是要把這裏燒成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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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外本就有一片空地，供人練武切磋，兩人走出學院，相隔數丈，懷煙伸手示意蘅瓔出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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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擲出熾與符，隨著她念咒，符紙瞬間燃起，化為寬約二尺的火鳥襲向懷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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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煙輕身閃過，火鳥看似只以毫釐之差擦過他的長袍，實則半點衣料也未碰到。卻不見火鳥氣焰有少，蘅瓔以劍訣指引方向，火鳥竟是一個折返，再往懷煙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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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懷煙仍是輕易的躲過，伸指快速刺進火鳥，運勁切開符籙，火炎頓時消散，只原來的熾羽符斷成兩半，慢慢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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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瞬間，懷煙眼露詫異之色，可在一瞬間，這驚愕轉為輕柔的微笑，只這瞬間太快，蘅瓔也沒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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蘅瓔見自己的符咒如此輕易的被解掉，失落見於臉上，而懷煙一眼就注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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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什麼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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蘅瓔的命理，蘅元是跟他說過的，原本是因為不想連累懷煙，本想著以此婉拒，可見他知了這事之後，也完全不在意，蘅元便也任他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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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自然不能輕易的說出誇讚的話語，可也不禁苦笑，明明蘅瓔也是懷煙所見過資質最好的人了，才年方十五，就把這難倒許多名門子弟的熾羽符完成的如此漂亮，甚至可以完整發揮熾羽符的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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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方才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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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老師教誨，瓔不勝感激。」語畢，懷煙目送蘅瓔離去，眉目含光，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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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途無量，若非這厄命纏身，又被教主盯上，給她十年，肯定也是名震江湖的少年英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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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之約就要到了罷，不知教主要下的，是怎樣的一盤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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