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昌城 • 荀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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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對賈師兄這次敗績, 看來仍亳無表示. 只是, 主公應該有一陣子又要惡夢連連了, 唉." 郭嘉惋惜, 語氣卻十分輕鬆.
郭荀二人, 在水鏡門下一同學藝時, 感情相當要好, 現在同於曹操門下做事, 也是合作無間. 賈詡不比荀彧, 郭嘉知道要和那位賈師兄同朝共事, 真沒有那麼簡單.
"要數兵法和謀略, 我們八奇之中, 以賈師兄最為利害. 若非他掌握了鬼神莫測的暗行陣法, 戰場上, 有誰可收服呂布?" 荀彧一邊把玩手上的白子, 一邊說.
"天下只有賈詡一人懂得已失傳的暗行陣法, 所謂「暗行陣法, 入陣必亡」. 呂布卻能全身而退, 只輸掉了軍隊和戰役. 依我看, 他比"陣王"賈詡更加鬼神莫測吧." 郭嘉無心下棋, 只捧著茶杯暖手.
"看來師弟對呂布頗為欣賞呢." 荀彧微笑, 邊為茶爐添些碎炭, 也為書房裏特意因為郭嘉光臨而準備的暖爐添 加柴火, 使房內更加暖和.
"天下真正英豪, 都會懂得欣賞他." 郭嘉挑眉, 面頰也因為火爐的暖烘而變得紅潤起來. "再者, 若非呂布中了賈詡的"獻頭之計", 又怎能把他騙出長安城, 又怎有機會讓他發揮暗行陣法? 有誰會想行到, 牛輔為了給岳父報仇, 連自己的人頭—也可以拿來當欺騙呂布的道具?"
郭嘉放下茶杯, 一拍棋案, 很不服氣地說, "一次也就算了, 有誰能想到, 此計竟可連玩兩次, 連涼洲主帥董越的人頭都可借來一用?! 這才使呂布真的失去了翻盤的最大本錢呀.
有誰能想到, 董卓暴虐, 身邊竟有兩個傻瓜, 為了幫他報仇而赴死?...此實是非戰之罪呀." 郭嘉大為感慨.
"這不是傻, 這是忠義, 呂布不信忠義, 因此敗於忠義." 荀彧冷靜研判.
"死於忠義, 還是死於仇家太多?" 郭嘉似乎仍然十分不服氣, "是司馬懿先把董卓指證呂布謀反的手喻拿到手, 交給了王允, 王允死後, 又把它交到賈詡手上. 否則, 他又如何借得了涼洲主將董越的人頭?"
"哦? 師弟似乎頗為呂布不值呢!" 荀彧眯起了眼望著郭嘉.
郭嘉一手指著荀彧, 一雙狡黠的狐狸眼精異光一閃, "我想說的是, 那次呂布主要是輸了運氣, 而賈詡是贏了運氣. 如此而已."
他已經不叫賈詡作師兄, 而直呼其名了.
"之後嘛... 呂布重用的那個陳宮, 智謀是有的, 可惜太過於剛正不阿, 不恥陰謀詭詐, 和呂布的作風格格不入啊. 若他用的軍師是我?....嘿嘿..." 郭嘉望定荀彧狡獪一笑. "誰勝誰負, 尚未可知呢!"
荀彧忍不住哈哈大笑, "師弟可以呀! 他呂奉先是惡虎, 你郭奉孝是狡狐, 你們來個狐假虎威, 不就是絕配嗎?"
"怪只怪相逢恨晚, 我也沒有力挽狂瀾的氣魄, 還是樹大好遮蔭吧." 郭嘉無奈一嘆, 又喝一口熱茶.
荀彧知道, 這個瘦弱多病的師弟, 包藏著一顆離經叛道的暗黑之心, 所以他對呂布, 本能上就會有一種由心而發的共鳴.
只是, 他體魄的瘦弱也限制了他, 使他的狂妄難免要向現實低頭; 而不像呂布, 要把心中的野望義無反顧地實踐 出來, 結果粉身踤骨.
"人的運氣, 其實就是上天的選擇, 要得天下, 不是看誰的野心夠大, 本事夠高, 而是看—誰能給予天下一個適合的秩序.
呂布這種性格的人, 不能給予天下秩序, 甚至只能做秩序的破壞者, 故天亦不會選擇他, 這就是他輸了運氣的原因."
層雲密佈, 風勢漸急, 卻還未下得出雨呢...荀彧心想.
荀彧的書房, 可遠眺整個許昌城的景色.
郭嘉不由動容.
他望著眼前這位仁厚的師兄, 記起水鏡老師曾說, 八奇之中, 可稱睿智者, 惟荀彧一人.
"不用這樣看著我, 我說的, 只是天道的本質. 而所有的權謀智計, 也不及看清楚事物的本質來得重要." 荀彧見郭嘉難得有這個楞模樣, 不禁好笑.
他繼續解釋, "賈詡雖說曾敗呂布, 但他從未看清呂布的本質. 因此這次...他將會失敗."
"呂布的...本質...? 是個忘本無義之徒, 不是嗎?"
"這是他的行為, 不是本質啊. 再猜." 見郭奉孝作投降狀, 荀彧問, "還記得濮陽一役, 那個萬夫莫敵的呂布嗎?"
"怎不記得, 我們所有大將圍攻他一個, 仍然不是他的對手, 我沒想過山一樣的許褚, 可以給他一舉一拋就沒戲了. " 郭嘉至今, 仍然給戰神的無敵力量所震撼, 說起猶有餘悸.
"他孤身單騎, 就敢來追殺主公, 因為他本身就是一支軍隊!" 郭嘉這樣說, 崇拜之色溢於言表.
"你想想, 我們一般人的力量, 從哪裏來? 不外是勢位富貴, 或權謀手段, 我們用外物構成我們的力量. 而呂布, 他就是力量的本身!"
荀彧知道這師弟天資奇高, 因此他希望引導他看得更通透. "其他的武將, 在戰場上爭功, 位置越高, 掌控的軍權越大, 就越有力量. 但是, 所有軍階, 戰爭, 兵權, 軍隊, 對呂布來說, 其實都是束縛.
在濮陽戰役中的呂 布, 就是接近顛峰狀態的呂布, 因為那是他受到束縛最少的時候."
郭嘉至此, 對這位師兄已是五體投地. 他一轉念, 凜然道, "所以, 現在一無所有的呂布, 才是真正無敵的呂布!"
"所謂有無, 是庸人的觀念, 庸人要靠著擁有外物來證明自己, 一方面受外物所 縛, 一方面由外物獲得力量. 呂布並不知道, 他一直追求的權力, 其實是束縛他力量的最大枷鎖. 現在這個枷鎖消失了.
當這頭猛獸順應自己的本能, 追求生命與自由的本身, 誰人可敵?" 荀彧望向窗外陰霾密佈的許昌城, 目光深遠.
"所以...這才是師兄放虎歸山的真正原因...." 郭嘉深感震撼, 又喝了一口茶來壓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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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智慧, 會令你生出真正的仁心, 此也是天之道也" 荀彧慨然道.
"沒錯, 呂布是敗於暗行陣法, 敗於獻頭之計, 因為什麼兵法或計謀, 對他來說都是鎖著他真正力量的鐐扣." 荀彧神情凝重.
"...那麼, 師兄是說, 現在我們所有人, 都已經進入了...呂布的絕對領域了..." 郭嘉面色發白, 爐火也驅不走心寒.
郭嘉曾聽說, 沒有呂布殺不了的人, 上一個例外, 是燎原火, 但也只是因為那時的呂布, 太過懂計算利害所至.
"所以, 我惟有盡力和賈詡切割, 暗中散出消息, 說這是賈詡自把自為的行動, 和我們整個陣營無關."
"你覺得呂布會信?" 郭嘉苦笑.
"盡人事罷了. 往好處想, 能見識真正的"人中呂布", 機會難能可貴啊!" 荀彧淡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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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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悴不及防, 一聲驚雷乍響. 嚇得二人手上杯中的荼水也瀉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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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
滴.
滴滴嗒嗒——
雨聲越來越密, 很快變成滂沱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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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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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權聲明: 《焚夢記》第十七章〈脫困〉
由景熙賢（Vampire L）原創撰寫，版權所有，未經本人書面授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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