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與夜行 - （69）繼承

沈燕飛向來是個明快果決的人。

六年前那場「夢境」中，她曾與父親、弟弟共度一年天倫，醒來時雖悵然若失，卻也當作上蒼恩賜。而如今再度墜入這似夢非夢之境，眼前的陸澤初竟斬釘截鐵說此處方為真實——

臂上傷口火辣辣地疼著，連少年扶著她時掌心傳來的顫抖都如此鮮明。這一切過分真實的細節，讓她頭暈目眩。 4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96eTunK3G

「傳大夫！」陸澤初的聲音像是隔著水傳來。她下意識攥緊他的袖口，彷彿這是茫茫幻海中唯一的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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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被她這般依賴的姿態驚得心跳如鼓。

他的蕓姐姐何曾這般脆弱過？

那雙總是含著三分傲氣的眼，此刻竟蒙著層他從未見過的惶惑水光。 4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suVYwRnJX

「阿初……」4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rW2aY4ih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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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呼喚帶著前所未有的脆弱，聽得陸澤初胸口發緊。

他低頭對上那雙朦朧的眼，呼吸一滯—— 4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i9pi9ePlG

這不是蕓姐姐會有的眼神。4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p5RVYlXs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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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依賴、太惶恐……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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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看著唯一的救贖。

沈燕飛對陸澤初的依賴，從來與風月無關。

那五年晨昏相伴，他們在知微的乳香裡、在夜半哄睡的輕拍間，早已鐫刻成彼此骨血中最堅實的依靠。

如今深陷這虛實難辨的境況，她下意識便攥緊了這根浮木——就像溺水之人，哪還顧得上斟酌該握哪根枝椏？

「蕓姊姊……」陸澤初被她這般罕見的脆弱模樣灼得心口發疼，竟顧不得禮數將人緊摟入懷。少年單薄的胸膛劇烈起伏，直到老大夫拄著柺杖進門才慌忙鬆手。

沈燕飛卻始終沉默。連日來，沈韋帶來的機關鎖、父親捎的糖畫，都未能讓她展顏。唯有陸澤初端來湯藥時，她才會稍稍抬起那雙蒙著霧的眼。

「阿姊這是中了什麼邪？」沈韋偷扯陸澤初的袖子，「從前她明明最嫌你黏人……」

少年苦笑不語，只盯著廊下那道纖影。

若這不是夢……

沈燕飛忽然轉身，撞進陸澤初來不及藏起的熾熱目光裡。

——————

沈燕飛指尖撫過案几上那把鑲著寒鐵的佩劍——這是「沈蕓」的劍，劍鞘上刻著「昭武」二字，彰顯著這具身體的主人是何等叱咤風雲的人物。 4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svz7bAWWc

「在這裡，有父親、有弟弟……」4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SdHLZsr1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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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聲呢喃，可心口卻像是被什麼掏空了一塊，空蕩蕩的，連呼吸都帶著微微的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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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都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可為何……總覺得少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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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又讓我回來，或許……是該守護些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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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環顧四周，這才真正意識到——五年過去，這個夢裡的「沈蕓」早已不是當年那個閨閣中的大小姐，而是權傾朝野的「女護國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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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闊的府邸華貴卻冷清，除了侍衛與僕從，竟只剩下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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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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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個人，每日都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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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澤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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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在她「夢」裡，與她相知相守、育有女兒的朝廷密探，如今卻成了這個夢裡，日日登門拜訪的「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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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何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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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燕飛瞇起眼，腦中突然閃過一個荒唐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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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這個夢裡的『沈蕓』和陸澤初，私底下早已私定終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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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越想越覺得合理，畢竟……陸澤初看她的眼神，與在「現實」中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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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無論在哪裡，阿初都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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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認知讓她心頭一顫，隨即又忍不住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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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不如，我就成全他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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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燕飛突然一拍桌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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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夢醒了，這份歡喜自會還給「她」。

沈燕飛站在演武場上，晨光灑落在她手中的長槍上，槍尖寒芒閃爍，映照出她堅毅卻柔和的眉眼。

「這身體是「她」的，但這些將士們信任的……是『昭武將軍』。」

她深吸一口氣，手腕一轉，槍勢如龍，破風之聲凌厲而精準。即便這些武藝並非她原本所學，即便戰場上的功勳不屬於她，她仍日日苦練，只為了不負「沈蕓」之名，不負那些追隨「女護國侯」的將士們。

她從不覺得委屈，甚至覺得慶幸——

她對陸澤初只有朋友之情，但若他能幸福，她甘願默默成全。

——這就是沈燕飛，寧可自己無所求，也要讓身邊的人圓滿。

——————

沈蕓冷眼看著銅鏡中的自己——不，確切來說，是「沈燕飛」的臉。

這具身體曾跳崖尋死，後來成了「義烈夫人」，甚至還和那個朝廷密探陸澤初有了女兒。

「娘親——」軟糯的嗓音傳來，陸知微撲進沈蕓懷裡，小手攥著她衣襟。

沈蕓垂眸，指尖拂過小女孩細軟的髮絲。

這孩子……不是我所生。

可那又如何？

這具身體曾歷經懷胎十月的苦楚，既是「沈燕飛」也是她的身體，更是她的骨肉—— 4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DGy9vBBra

那她便不會讓這小丫頭受半分委屈。

沈燕飛甘願成為影子，守護他人的榮光與幸福。

沈蕓卻也在無意間承擔了「沈燕飛」的愛與責任。

她們從未相見，卻在彼此的時空裡，活出了最極致的模樣。 4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qKTJwd0xq

——妳替我征戰沙場，我替妳護佑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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