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與夜行 - （60）理解

「失禮了，陸大人……」

沈燕飛低聲呢喃，指尖卻不受控地翻動著雕花木櫃中的物件。漆木抽屜被一層層拉開，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她看到熟悉的錦盒，翡翠耳墜仍完好地嵌在絲絨襯裡中，連緞帶都未曾拆開。再往下翻，那塊作為賠禮的羊脂玉佩、她親手縫製的香囊，全被仔細收在一方紫檀小匣裡。

這些……明明都是送給初娘的東西。

她心頭猛然一顫，忽然想起那年借住陸府時，曾無意撞見他沐浴——

屏風上搭著的外袍襟口，赫然縫著那個她以為早已被丟棄的香囊。

當時還以為是初娘轉贈兄長……

如今想來，處處皆是破綻。

陸澤初身上總縈繞著一股濃郁的沉水香，既非酒氣也非胭脂，倒像是……

刻意要掩蓋什麼。

她唇角不自覺抽了抽。

果然人一閒下來，就會胡思亂想。

可若這猜測為真——

那日在暗巷，為躲避追兵而將她壓在牆上深吻的「初娘」……

濕熱的喘息交纏，那雙總是含笑的桃花眼在陰影中亮得驚人，唇瓣相貼的瞬間——

「轟」地一聲，血液全衝上了耳尖。

指尖無意識撫上自己的唇，心口突然怦怦亂跳起來。

「若他當真是陸大人假扮的……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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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燕飛指尖微顫，將翻亂的木盒一一歸位。漆盒扣上的輕響在靜室裡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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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夫妻』，我總該有權知曉他的秘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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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這場婚姻始於權宜之計，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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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隱瞞女兒身是真，若初娘是他假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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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陸澤初踏進寢房時，竟見沈燕飛端坐在榻邊等他。他眼前一亮，三步併作兩步湊上前：「娘子～」這聲呼喚甜得能淌出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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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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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飄飄兩個字，驚得陸澤初險些絆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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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喚我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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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細看那雙沉靜的眸子，哪有半分柔情？分明是公堂審犯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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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燕飛牽起他的手引至床沿。錦被上繡的鴛鴦戲水圖案此刻格外刺眼。她抿了抿唇，喉間漫起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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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老實告訴我……可有一個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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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澤初呼吸滯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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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瞞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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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有。」他低頭盯著自己鞋尖，活像偷糖被逮著的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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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我知道了。」沈燕飛竟不再追問，只輕拍床榻，「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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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反應反倒讓陸澤初慌了。他猛地抬頭：

「娘子……妳不生氣？」 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r89bo9IgT

月光透過紗窗，在她側臉鍍上一層銀輝。 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ASrjWeym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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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生氣，更多的是理解。」她唇角微揚，「我與陸大人，是一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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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戴著面具活過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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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袖口箭繭，她輕聲道：

「若連『妻子』都無法理解夫君，那怎麼維持『家』？」

這話說得極輕，卻震得陸澤初胸腔發麻。

陸澤初忽然紅了眼眶。他想起失憶前的沈燕飛——那個寧可跳崖也不願連累他的倔強女子，如今竟為了一句「家」，將所有驚詫與羞惱都化作理解。

沈燕飛靜靜倚在床柱邊，眉目舒展如山水畫卷。那姿態端莊得令人心驚，與記憶中會翹腳啃果子的陸芷然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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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娘子，原是這般溫柔又鋒利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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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管不顧地將臉埋進她頸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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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悶悶的哽咽聲染濕了她的衣領，「往後再不會騙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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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燕飛怔了怔，終是抬手，生澀地摸了摸他的髮頂。

——————

四個月光陰如流水般靜靜淌過。

沈燕飛的腹部已顯出圓潤的弧度，衣帶漸寬，不得不換上寬鬆的女裝。素白的裙裾隨步伐輕擺，襯得她越發清麗秀雅。

這日清晨，她獨自來到陸澤初為她辟建的百合園。晨露未晞，雪白花瓣上還滾著晶瑩水珠，在朝陽下折射出細碎光芒。她俯身輕撫花莖，忽然想起那人總愛在案頭供一束新鮮百合——

說是能安神，其實是貪戀這香氣吧？

唇角不自覺揚起，她挑了幾株開得最盛的，指尖靈巧地折下。

「真好看……」她低聲自語，「折幾株給陸大人。」

花枝在她掌心輕顫，露水沾濕了袖口。她卻渾然不覺，只專注地將花莖修齊，又從腰間錦囊取出備用的青瓷瓶，注入半瓢清泉。 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pjq66rugn

要放在他書房窗欞邊，這樣批公文時一抬眼就能瞧見。

寢房內，陸澤初盯著突然出現在案頭的新鮮百合，連墨汁滴在奏摺上都未察覺。

「大人？」暗衛疑惑輕喚。

「無事。」他擺擺手，卻在屬下退下後，突然將臉埋進花瓣裡悶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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