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南伊連的新娘 - 第十九話，就在你的身側

遠離眾人視線的陰影處，拉米亞收斂刻意偽裝的「薇薇安娜」式笑容，吁了一口氣。她的眼光落在水晶燈照耀的彼方。

舞池中央，伍迪加尼以如往常那般優雅的姿態對莎夏伸手邀舞，後者狀似羞澀地遲疑後，帶著初戀少女般的欣喜接受了他的邀請。

一切都按照計畫進行。

不知何故，內心卻沒有絲毫喜悅。

艾琳道：「奧凡多特子爵，您在這裡待得太久了。」

「不急，看到的人還不夠多。我待個半小時再走。」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沒有回答，里奧道：「薇薇安娜殿下，您對我的事情完全不好奇嗎？」

里奧若有所思的視線落在拉米亞如雕塑般僵硬的面容。

與平時給人的印象不同，此刻的她表情漠然，甚至帶點騎士般的冷酷。

——這是她真正的表情嗎？

此刻的她，讓里奧想起父親曾經提過的戰友。

那個人同樣有著紅玫瑰般的頭髮、堅毅的眼神、挺拔的站姿，可惜這位無比優秀的女將軍已然不在。

不過一瞬，那張嚴肅的表情立刻換上無比燦爛的天真面具。

拉米亞笑著說：「當然好奇。但是，比起追根究柢，我認為作為聽眾才是我作為王子妃的本分。如果奧凡多特子爵願意，我也很樂意做您的聽眾。」

「這回答簡直是禮儀教科書等級的示範。」里奧捏著下巴做出思考的姿勢，「想必您的禮儀教師，應該十分優秀。」

「謝謝您的讚美。」

隨著時間經過，越來越多人注意到躲在陰影談話的兩人，好奇的竊竊私語不絕於耳。艾琳瞪了里奧一眼：「薇薇安娜殿下，我們換個地方吧。」

里奧笑道：「我可是來幫忙的。薇薇安娜殿下，您覺得呢？」

「那就多謝了。」

里奧笑道：「那傢伙很難相處吧？」

「殿下是個正直的人，而我也很欣賞他這一點。」拉米亞回答道。

「正直？真正正直的人會丟下體弱的新婚妻子跟其他女人跳舞嗎？」

「我早就做好身為王子妃的覺悟。」

言下之意就是對此並不介意，事實上，她甚至沒有介意的資格。

「妳難道不覺得生氣嗎？」

里奧．奧凡多特的每個無聊問題都像是細小的針，只能造成眼睛難以分辨的微小傷口。她對內心深處那種彷彿幽微的細針戳刺的悶痛感到陌生，也不喜內心這股難以言喻的鬱悶。

「奧凡多特子爵性格真是率直。」拉米亞臉上依舊微笑，聲音中卻增添了些許無法辨認的慍怒，她以扇掩面，只露出一雙翡翠綠的眼眸，「您到底有什麼目的？」

靠著極佳的聽力，拉米亞稍早也聽到里奧對伍迪加尼的低語，他說自己練過武術。這意味著他就猜到她不是真正的薇薇安娜，與伍迪加尼身為舊友的他，多半也猜出伍迪加尼的用心。

里奧一愣，「薇薇安娜殿下，我讓您不高興了嗎？」

艾琳搶話道：「這還要問，你這傢伙是存心來搗亂的吧？」

里奧笑道：「當然不是，我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妳要不要猜猜看？猜對的話我立刻就走。」

艾琳斜眼看著里奧，正經八百地開始思考。

「是因為沒有看得上的小姐。」

「怎麼會，我還有妳啊。」

艾琳做出嘔吐的動作，又接連說出了幾個猜測。「在無聊」、「好奇」以及「八卦」等理由接連被打槍之後，里奧笑著望向拉米亞：「看來護衛騎士似乎不擅長用腦。薇薇安娜殿下，您想猜猜看嗎？」

「你說誰是笨蛋！」

「可是我能想到的都被艾琳說過了。那我就隨便猜了？」拉米亞刻意天真地歪著頭，做出思考的動作，「有人叫你過來的嗎？」

里奧頗為讚賞，「不愧是王子妃殿下。」

艾琳怒道：「你這傢伙……是誰叫你過來的？」

「這我不能說。」

拉米亞開口道：「即便我要你開口，也是如此嗎？」

「是的。」

里奧的回應就是最好的提示。

在這個國家，有權讓里奧拒絕她提問的人並不多。

拉米亞立刻意識到，這極可能是伍迪加尼的下的險棋，意在對外表現出被莎夏吸引、而自己也另有情人，藉此吸引背後的勢力開始動作。

——但這也可能是想趁機拋下妳啊。

有個聲音在腦裡輕聲細語。

聲音不大，卻足夠激起漣漪。

「既然如此，我也不能勉強。但這畢竟是我們夫妻之間的事情，還請奧凡多特子爵不要過度深入。」

太多思緒在腦中盤旋，幾經思量，拉米亞最終仍舊選擇打安全牌。

即便看來隨和，里奧畢竟出身貴族，自然聽出拉米亞的的在嘲諷他多管閒事。

「我的身體狀況讓我無法跳舞，也對無辦法與殿下共舞感到十分遺憾，但我很高興殿下能夠享受宴會。」

里奧聳聳肩：「怎麼可能享受，那傢伙寧可留在書房也不願意來這種地方浪費時間。但他畢竟是王子，這種地方才是他的主戰場。」

他的視線挪向舞池，落在舞池的主角——也就是翩翩起舞的伍迪加尼與莎夏身上。伍迪加尼抿著嘴，維持那副嚴肅又帶點不快的神情，棕色頭髮一絲不苟地輸在腦後。

與之相比，幾乎依偎在他懷裡的莎夏笑容燦爛，宛如在花季開得正盛的白玫瑰。

他們是真正的王子與公主，是童話真正的主人。

……與蟄伏在陰影中的她完全不同。

等待向莎夏邀舞的男士們絡繹不絕，而理應作為其中一員的里奧卻只是支著頭，偶爾還會百無聊賴的大打呵欠。

艾琳道：「打什麼呵欠，還不去排隊，也許莎夏公主會接受你的邀請。」

「可是我不想跟她跳舞啊！」

「你母親不是要你快點結婚嗎？」

里奧深深望著艾琳：「所以我正在努力。」

後者什麼也沒接收到，撓撓腦袋，顯得有點疑惑：「你所謂的努力就是在這裡浪費時間嗎？」

里奧發出愉悅的大笑。「這也是戰略的一部分。」

「喔，是這樣嗎？看來你的策略也不怎麼樣。要是像這樣慢吞吞的，很可能就會失去先機。」

「無所謂。我已經跟母親報備過，她也同意了。」

「我怎麼沒見過那樣的人？」艾琳安靜了片刻，顯得有點驚慌：「難道說是……伍迪加尼殿下？」

「不是啦——！」

看著兩人的互動，拉米亞忍不住笑出來。

有許多事情需要時間的醞釀才能夠發酵，比如美酒、戀情，甚或是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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