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坐在地上的木箱上，腦海裡反覆盤算著現實的問題時，突然，一個全新的念頭冒了出來
孤兒院。
孤兒院也許是我長期安身最合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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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裡，我能合法地擁有住所、食物和基本照顧，至少不必再每天流浪街頭，擔心下一頓飯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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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問題是我要如何讓孤兒院的人相信，我是一個真正走失的兒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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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並不像電影裡那樣簡單。我沒有戶籍、沒有家長，甚至在這個世界也已經存在了一個與我同樣姓名、同樣樣貌的「我」。如果有人去查詢我的背景，真相隨時可能被戳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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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閉上眼睛，開始在腦海中仔細規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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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必須設計一個簡單而可信的故事，足以解釋我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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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我是從很遠的地方被人帶來，記不得確切的家鄉位置和細節，只記得一個模糊的地名或特徵。這種情況在孤兒院很常見，通常也不會受到太多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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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我得在表現上展現出與真實走失兒童一致的心理特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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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張、害怕、不願多談細節，但又足以讓人感受到我的無助。最重要的是，我必須表現出符合我年齡的天真，而不是成年人的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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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需要小心避免孤兒院聯繫警方或媒體。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c9gBWEtc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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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我的臉被曝光，整個真相很快就會穿幫。所以我得再編一套理由，例如強調我害怕那個「帶走我的陌生人」再次找上我，或者說家人已經不在了，沒有人可以找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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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睜開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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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計畫看起來雖然危險，但比起繼續流浪街頭，或每天活在被發現真相的恐懼中，似乎更值得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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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夜色已深，我握緊拳頭，心裡已經決定明天，我就去孤兒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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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用一個孤獨無助的孩子的身份，試圖重新找到活下去的可能。
我躺在鐵皮屋裡那張爛毛毯上，盯著天花板上剝落的鐵鏽斑，腦中盤旋著那個「孤兒院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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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一個能讓我在這個世界活得像個「合法人類」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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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想著想著，我就開始懷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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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說錯了一句話？
萬一對方提出我沒預想的問題？
萬一他們查資料時發現根本有個一模一樣的我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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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感覺腦袋像糾成了一團繩結，怎麼也解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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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不想靠自己。只是……我好像真的不夠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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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太陽還沒完全升起，我就起身、洗臉、整理衣服，趁著學校還沒上課，偷偷翻進校園，繞到後面的儲藏室門口，等待她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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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自習鈴聲還沒響，腳步聲響起時，我知道是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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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她一手還拿著早餐袋，語氣中帶著一絲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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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頭髮，低聲說：「我有件事想問妳……關於……我想找個地方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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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瞇起眼，「你找到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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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吧……我想過去孤兒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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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了一下，連早餐都沒咬了，眨了眨眼睛，「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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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裝成走失的小孩，進孤兒院。這樣就能有地方住，也不用每天東躲西藏。只要我扮演得像，也許就能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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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盯著我看了一會兒，沒有馬上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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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下頭：「……我知道這個想法可能很蠢，也可能被一眼看穿，但我真的快撐不下去了，我沒有別的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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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她忽然開口，語氣仍是冷冷的，「你是不是以為你講得很聰明，其實只是覺得自己太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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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住，抬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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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找我，就是想讓一個比你聰明的人幫你審核計畫，是不是？」她一邊拆開早餐袋，一邊淡淡地說，「承認吧，你就是信不過自己的判斷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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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苦笑：「……對，我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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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了一口三明治，嘴裡含著食物，含糊地說：「那你就更該慶幸，你有我這個天才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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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她笑起來的樣子，竟有種快哭出來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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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咽下食物，認真看著我：「這個計畫……不是完全不可行。但你得知道，現在的孤兒院不像你想像中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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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說服他們你是走失兒童，首先得演得像，其次得避開系統查詢，最難的是——他們如果真的幫你報案、找家人，你就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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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頭：「我會編故事，我會說我忘了名字、忘了地址，只記得一個模糊地名，然後說自己是被一個人帶過來又丟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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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但你得故意讓那個故事剛好沒線索可查，但又不能太假。」她眼神嚴肅起來，「還有一件事，你要有準備，可能會被送去醫院、做身體檢查。你得有辦法閃避太多接觸，否則一查身分就穿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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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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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歪著頭想了一會兒，然後忽然說：「我幫你設計一套話術。我說話比你有邏輯，你記熟了照背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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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眶有些熱了：「妳要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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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幫你。」她故意轉過頭，「只是你太蠢了，我不幫你會很煩。你穿幫了我也會被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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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聲說：「妳嘴巴這麼壞，怎麼還這麼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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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少說兩句，我就更溫柔一點。」她嗆了一句，然後從書包裡翻出一支筆和幾張課堂紙，「我們來擬一份可行的腳本。不管成不成，至少……你不能再睡在鐵皮屋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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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寫字的手快速而穩定，而我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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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意識到，這個世界雖然不屬於我，但這個人，是真的站在我這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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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蹲在鐵皮屋內，腳下鋪著幾張撕下來的數學講義，筆記和草稿紙堆成小山，陽光透過窗戶灑在我們的影子上，像一張張交錯的棋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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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昀婕咬著筆帽，指尖在紙上畫出流程圖，語氣冷靜得不像一個國小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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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從最基本的開始。」她說，「第一階段：接觸與被發現。你會怎麼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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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在他們附近徘徊，看起來又餓又累，等有人主動來關心我……」我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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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點頭，寫下：「外觀條件：髒、疲憊、沉默、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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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接著是他們問話。問題一，一定是：你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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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一下，然後說：「我不能講我真實的名字……不對，我應該講一個模糊但相近的名字。比如只說『阿哲』，或者說我不記得姓，只記得有人這樣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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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快速記錄下來：「名字模糊，可迴避比對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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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們一定會問：家在哪裡、住哪裡、爸媽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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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吸了一口氣：「我說我不記得太多了，只記得很久以前住過一個有橋、有市場、很多狗的地方。然後我就跟著一個人跑出來，後來被丟在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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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睛亮了一下：「那你要記住地名不能明確，但描述要具體。這樣他們會以為是記憶退化或受創反應，不會懷疑你是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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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點頭，「然後，如果他們說要報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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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皺了皺眉：「這是最高風險狀況。你要第一時間表現出極度恐懼，不願意報警，甚至退縮、哭、想逃跑，讓他們以為你受過家庭暴力或綁架壓迫，會對警察產生創傷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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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聲重複她說的：「報警＝恐懼，逃避＝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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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繼續說：「他們可能會帶你去醫院檢查。那你身上有什麼能讓人察覺你不是這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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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頭：「沒有手機，沒有現代東西，我身上的東西都是原先這個世界的我擁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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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我猶豫了一下，「他們可能會問我過去的生活細節。學校老師、家裡有誰、吃過什麼、住什麼樣的房子……我都要編得像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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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們得模擬一次。你先說：你爸以前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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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回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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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有幾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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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個叔叔，其他人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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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喜歡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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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鍋燒意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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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頓了一下，點頭：「可以。這些答案夠『平民』也夠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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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吸一口氣，看著她把流程圖一條一條完善。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fg2zgIju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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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上的每一筆，像是在替我虛構一個真正的「新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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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好一會兒，她合上筆記，望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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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你不是不聰明。」她說，「你只是太習慣一個人打仗，所以很難客觀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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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她，眼神微微一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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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真的有機會讓我留下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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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著遠方的校園圍牆，輕輕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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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世界願意留一個像我的人，它也該留得住一個像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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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收起了那些手寫的草稿與流程圖，紙張被汗水和陽光弄得微微泛捲。我把它們折疊好，藏進衣服內側，像收起一份臨時身份的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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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靜了下來，陽光從榕樹後方灑落，樹葉的影子交錯在她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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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她認真檢查筆記的模樣，忽然心頭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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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昀婕。」我低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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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頭，手還握著那枝快寫斷的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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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家是什麼樣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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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怔了一下，眉頭不自覺地皺起來，像是沒料到我會問這種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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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突然問這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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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啊。」我盯著她，「妳總是幫我，出主意、規劃，像個大人一樣。但我從來沒聽妳說過妳自己，我不知道妳家住哪、家裡有誰，也不知道妳放學回家之後，會不會也像我一樣很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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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立刻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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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輕輕地吹過來，樹葉沙沙作響，我看到她握著筆的手指稍稍用力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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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秒，她輕聲說：「我家沒什麼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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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想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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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下頭，用指甲輕輕刮著膝蓋上的傷痕，像在逃避我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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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表面看起來很正常啦，爸媽都在，沒缺什麼吃的穿的，但……他們各過各的。他們每天講話不超過十句，連我回家了都不會有人問一句你今天好不好。就像我只是個……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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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應，只覺得胸口悶得發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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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苦笑了一下：「所以我不想回家啊。回家只是把自己塞回一個沒人管的空殼子裡。我寧願在學校、在這裡、在你身邊，至少我知道自己還活著，有人在聽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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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頭看著地上那張被風吹翻的草稿紙，上頭寫著「如果問你為什麼來這裡：裝作回憶斷裂＋表現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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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間我忽然懂了，我們兩個人，其實都在扮演自己。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NsjdTuI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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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正常家庭裡扮演「正常的小孩」，我在這個世界裡扮演「走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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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比我演得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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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輕說：「那妳以後想逃走的時候……可以來找我。我現在也沒地方住，地方雖然破了點，但……我會留個角落給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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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側頭看了我一眼，那雙眼睛裡閃著一點沒說出口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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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奇怪耶。」她說，嘴角微微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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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就是不同世界的人。」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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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輕地呼了一口氣，終於又笑了出來，然後低聲說：「那你要活下來，哪天我真的逃了，才有地方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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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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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知道，這個計畫不再只是為了生存，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IIlJMMnc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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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也是我和她之間，一份不說出口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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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隔了一天，我就啟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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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昀婕早早幫我準備好一份簡易的乾糧包——三個便利商店麵包、一瓶未開封的礦泉水，還有一個用紙巾包起來的五十元硬幣，她笑說那是「開啟新身份的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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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問她怎麼湊來的，我也沒問她會不會捨不得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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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只是站在學校後牆的那條小巷子裡，像平常一樣閒聊幾句，就像這不過是放學之後短暫的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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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低聲說的那句：「記得別回頭。」讓我知道，她懂這次的離開，不只是移動，而是切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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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離開這座城市，這座我原本生活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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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與「那個真正屬於這裡的我」錯開人生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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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為了避免一切可能出現的錯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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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未來有老師、社福人員、甚至某天的同班同學，在兩地之間看見兩個一模一樣的我，那整個世界的秩序就會被扯開一個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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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冒這個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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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選擇離開，前往隔壁城市「青柏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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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對我來說完全陌生，卻也因此乾淨、無人知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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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座比這裡更偏東的城市，過去我只聽說過這個名字。它有老火車站、低矮的矽磚民房、遊樂場和一條流過城中央、終年不見底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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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交通工具，只能徒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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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青柏市與這裡之間並不遠，若腳程不停，三天兩夜就能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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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路程，對一個真正的小孩來說太過辛苦，對一個大人來說卻只是耐力問題。而我——卡在兩者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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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地圖記在腦中，用筆畫在手背上，每經過一個小鎮或村落，我都會假裝自己是走失的小學生，只簡單地問路，不暴露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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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我走在田野邊，曬得滿身發燙；晚上，我睡在公園中的遊樂設施中、車站長椅下、廢屋門口，枕著書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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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中我曾經猶豫，也曾餓得幾乎要翻垃圾桶，但只要一想到那個真正的「我」可能正在原城市裡寫著回家功課、與家人吃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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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提醒自己：這裡不是我的世界，而青柏市，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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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趟孤獨又疲憊的旅程，像是一場真正的脫殼術。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B2Bw14i5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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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下午，我的腳底像被火灼燒一樣疼，走到那座寫著「青柏市」的車站舊站牌下時，我沒有激動，只是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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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空蕩蕩的月台上，我對自己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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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現在起，我叫什麼名字，我是誰……都可以重新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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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仍高掛，空氣卻不燥熱，只是我的頭，越來越重，視野也開始模糊。喉嚨乾得發苦，體內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一點一點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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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自己發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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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天，我吃得不多、喝得更少，夜裡睡不安穩，白天走得太急，身體終於開始抗議。但我還不能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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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咬著牙撐到站牌下，靠著一根生鏽的路燈桿慢慢滑坐下來，額頭滾燙，手指發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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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這種發燒不是感冒，是脫水與疲勞交錯後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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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口袋裡拿出那張揉皺的紙條，上頭還記著陳昀婕幫我寫的話術筆記。但我沒打開它，只是看著它握在掌心，像看著一個過去版本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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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哲……」我低聲呢喃出自己的舊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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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字對我來說太沉重了，它屬於那個被捲入命運錯位、無處容身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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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頭，看著天色已經開始泛黃，夕陽將街道染成了舊日記本的色調。我忽然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決心在體內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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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再用這個名字了。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2ZOpsC1O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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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能再像過去一樣，只為了「不被發現」而活。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90393ZnK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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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今天起，我要用自己的方式，活成一個全新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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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緩緩開口，自言自語，像是對天地立下某種無聲的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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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今天開始，我不再姓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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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曲允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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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是她的昀。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k9XJmHfqy
傑，是我希望成為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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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允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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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咬住這三個字，像咬住一顆種子，深深埋進即將崩塌的身體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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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虛弱、再孤單，也要記住：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cP5yxvZT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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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誰的影子，不是命運的錯位。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AWDrifJh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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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曲允傑，是我自己選擇活下來的那個人。
風輕輕吹過，我把那張寫著假名的筆記撕成碎片，讓它們飛散在青柏市的黃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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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城市還不知道我的到來，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AsX77vkP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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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已經決定了，這裡將會記住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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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著想著意識不知何時消失了，在清醒時，耳邊先是嗡的一聲，又像有人在遠處敲著金屬。空氣裡有刺鼻的消毒水味，鼻尖插著氧氣導管，手腕被膠帶固定住，點滴正一滴滴滑進我的血管。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jhNJ4t6Dm
我猛地睜眼，頭頂是刺白的日光燈，不遠處顯示器上的心電圖綠線正緩慢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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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BUhQ093Bi
我全身一僵——他們會不會已經替我抽血？驗指紋？DNA？只要資料進入系統，就一定對上那個「真正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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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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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努力抬起手，但膠帶把靜脈針牢牢黏在皮膚上。指節一用力，劇痛竄上來，血珠立刻滲出。心電圖“嘟——”地拉長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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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門被輕輕推開。一對陌生的中年夫妻走進來：男人清瘦，女人手裡端著保溫瓶。才對上他們的視線，我的心臟幾乎要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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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欸別怕！」女人急忙放下保溫瓶，雙手微張，像安撫受驚的小獸。「醫生說你只是脫水發燒——我們在車站發現你暈倒，把你送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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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的腦子只剩一個念頭：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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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扯斷膠帶，針頭連帶拔出，鹽水管甩在床邊嘩啦作響。男人嚇得後退一步：「孩子你別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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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紅的血沿手背滑落，我顧不了疼痛，翻身下床。還沒站穩，腳底一軟撞到床欄，病歷夾啪地落地。護士站台方向傳來急促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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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傑！」女人竟然叫出了我剛取的新名，「你迷迷糊糊時說自己叫曲允傑，是嗎？我已經有請警察叔叔過來了，你要不要先喝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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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呼吸急促，耳中嗡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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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竟然記得這名字，但這只是我昨晚才決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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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腦瘋狂運轉，他們應該尚未通報警方，否則此刻進來的會是社工或警員；我的血還在試管裡，但資料庫配對要時間。現在跑，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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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眼瞄向門後的走廊，右側是樓梯間指示燈。深吸一口氣，我抓起床頭摺疊毛毯，壓住仍滲血的手臂，用力推開擋在床邊的男人，衝向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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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傑！」女人急聲喊，身後心電圖警報大作，護士的呼喊聲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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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衝出病房，光著腳踩過冰冷的瓷磚，心臟砰砰狂跳。走廊盡頭的 EXIT 字樣像唯一的出口，在視野中晃動放大。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sLPZoKBK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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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傳來鞋底與地面摩擦的雜亂聲，「那孩子拔了針！快攔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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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回頭，咬緊牙關，一步步踏上階梯。躲過這裡，再想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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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允傑，不能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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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著欄杆轉過樓梯平台時，我回頭最後一眼，看見那對夫妻停在走廊口，女人抬手遮住唇，眼裡既震驚又心疼，男人則急忙招呼護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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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應該真的是好心人。但我沒有資格冒那個「被揭穿」的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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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亡再次開始。可這一次，我有了名字，有了必須守護的未來，哪怕全身是血，也要把它活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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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欸欸，小朋友你怎麼回事——冷靜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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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魁梧的身影突然從側面衝來，把我整個人攔腰抱住，像撿起一隻驚慌失措的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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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那男人緊緊壓在懷裡，整個人被固定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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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你從醫院裡跑出來，還一身是血，不能讓你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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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瘋了一樣掙扎，手腳亂踢亂抓，耳朵裡全是心跳和高頻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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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被抓，絕對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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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碰我！放開我！」我大叫，眼角看到後方醫院門口，那對中年夫妻正急忙追來，女方還不斷地喊我的名字：「允傑！允傑你先別怕！我們不是壞人！我們不會讓你出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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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像針一樣鑽進我的腦中。我死命搖頭，想讓自己冷靜、冷靜、冷靜——快想，快想，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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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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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說警察馬上就來了。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p8NXInQ8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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昀婕曾經問我，如果在街上突然被人認出，或發現行為異常，會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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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努力讓自己進入「話術腳本」的狀態，就像背誦口訣那樣，讓恐懼轉為程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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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況一，被當成迷途兒童攔下，不能承認真名。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RhrjzwPUT
狀況二，如果警方介入，先主動說出模糊記憶，搶佔敘述權。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THccLkq2y
狀況三，表現出驚嚇創傷跟家庭逃離的心理反應，阻斷過度深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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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微微發抖，聲音哽咽：「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他們會再打我……你們不要叫警察……拜託……」
運動員愣了一下，懷裡的力道鬆了鬆：「沒人會打你……誰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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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夫妻也聽見了，那位婦人立刻放慢聲音，蹲下來：「沒事的，允傑，我們不會讓任何人打你，你不想回家也沒關係，妳說你被誰帶來青柏市的？還記得是怎麼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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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著頭，讓眼神始終不正視任何人，小聲、顫抖地說出早已設計好的片段式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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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記得了……有一個叔叔……很壞……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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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眼眶泛紅，另一位男人眉頭緊皺，顯然已經信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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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記得你家住哪嗎？爸媽叫什麼？」那男人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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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咬住下唇，像努力回想：「我沒有媽媽…有一個很壞的叔叔跟對我很好的姐姐…很多狗……有橋……還有……還有一個賣包子的阿姨……我不記得了……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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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還覺得我「有問題」的運動員，也沉默下來，臉上從懷疑轉為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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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趁著氣氛微妙的空檔，輕輕一抽，掙脫出他的懷抱，往牆角縮了縮，像一隻驚恐卻不再反抗的動物。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2f7xZNo4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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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姿態，讓我從「脫序逃犯」變成了「受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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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知道我重新掌握了敘述主導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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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也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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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還沒來，我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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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配合入院觀察，進一步拖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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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趁隙再次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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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神快速掃過四周：牆角、電梯、樓梯、出口、甚至……醫院旁的救護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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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腳步才剛往出口移動，一道熟悉又令我窒息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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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讓一讓，我們是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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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間，我整個人像被釘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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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身穿制服的警員從走廊盡頭走進來，神情警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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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保全和護士也正急匆匆地湊上去說明狀況，指了指我這邊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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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轉過頭，只敢用眼角偷瞄。他們並沒有立即靠近我，而是先低聲與那對中年夫妻交談，那婦人時不時往我這邊看，眼神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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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腦像被火燒一樣運轉起來——快想，快想，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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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壞可能是血已經被採樣，資料可能在傳送中。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Hs7T35Lp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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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如果調取資料、查詢失蹤兒童，會發現「這個名字重複」或「根本不存在」。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TerzUPuW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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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報送到政府戶籍系統，對上那個「真正的我」，整個偽裝就會崩潰。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Mq6PbDpC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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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目前一切都只是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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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有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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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的選項有演到底，繼續用「創傷失憶」與「被拋棄」的話術拖延偵查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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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再次逃跑，趁警察尚未聚焦到我前全力衝刺，但風險極高，會立刻成為警報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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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就是製造混亂，藉口疼痛、發作、噁心等身體症狀，爭取臨時轉院或再次被帶離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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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神掃過整個場域，一邊低聲自言自語地練習對白：「我不記得了……我不是壞人……我只是想吃點飯……我不想回那裡……他會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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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警察終於看向我，邁步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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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位年紀稍大的男警蹲下身，語氣放得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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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麼名字？別怕，我們只是想知道你家在哪裡。有人在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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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瞬間抓住那句話的破綻——「有人在找我」？是中年夫妻報案，還是他們查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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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呼吸急促起來，強迫自己讓淚水浮出眼眶，顫聲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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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記得我家在哪了……有一個人帶我來的……我不要回去……他有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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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在與昀婕的沙盤演練中，屬於「危險敘述碼」——一旦提到「施暴者有武器」，會讓社工與警方暫時停止強行調查，轉而進入「保護與觀察程序」，等候後續鑑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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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年輕的另一位警員對同伴低聲說：「先別嚇到他了，看起來真的不穩定……先聯繫社工，再等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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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下頭，盡量控制自己顫抖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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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場時間與命運的拉鋸戰。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MlHla0yG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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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血樣是否已經送到身份比對系統，但只要我能爭取24小時，我就還有機會製造消失、或徹底嵌入新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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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那對夫妻輕輕走過來，婦人蹲下身，一如既往地溫柔：「傑傑，如果你真的不知道要去哪，我們可以先暫時照顧你，好不好？你不用馬上說真話，等你願意了，我們再一起慢慢找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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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點頭，也不能搖頭，只能睜大眼，讓表情停在「半驚恐」的防禦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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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他們會自動解讀成創傷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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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已經開始為我安排心理評估，社工也在聯絡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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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這場角色扮演不能有任何一絲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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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那位男警的眼睛，語氣顫抖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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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剛說……有人在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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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愣了一下，明顯沒預料到我主動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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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下頭，強迫自己的肩膀微微發抖，然後再抬起頭，眼神裡混著驚懼和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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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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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皺起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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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聲音更小：「那個叔叔……他一直說我不可以跟別人講話，也不可以亂跑……他說如果我敢逃，就……就會讓我像上次那個小孩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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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什麼小孩？」另一名年輕警員下意識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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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刻垂下頭，雙手抱著自己：「我不想講……我真的不想回去……你們不可以把我交給他……拜託……我真的有乖……只是……我真的太累、太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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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聲音因緊繃而破碎，每一句話都像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帶著真實與虛構交織的懼意，這是我在昀婕設計的「焦點轉移腳本」中練過最熟的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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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婦人已經滿臉驚駭，雙手按在胸口：「你說那個叔叔……你知道他的名字嗎？他住哪裡？還有其他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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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頭：「我不知道……他都不讓我看外面……只會說話的時候罵我……說什麼我以後肯定可以賣個好價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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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那名男警與女警交換了一個短暫卻明顯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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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他對著身後醫護人員低聲說：「先幫我聯絡青柏社福組，還有失蹤人口組……這孩子說的話要記錄下來，可能涉及誘拐或人口販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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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效。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TWdl4pnd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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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裡微微一顫，但外表仍維持著崩潰邊緣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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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一旦他們認定我所說的「加害者」存在，那整個注意力就會從我本身的「真實身份疑點」轉移到這個潛在犯罪的調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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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唯一能爭取時間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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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記得他什麼樣子嗎？」女警試探地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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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聲說：「他很瘦……臉上有疤……都戴帽子……叫我只能叫他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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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故意描述一個模糊得幾乎無法定義的輪廓。這樣即使警方追查，也只能陷入空轉的調查流程，而我則能被視為「需要安置與保護的未成年被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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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輕輕握住我的手，眼神哽咽：「沒事了，允傑……你已經逃出來了。只要你不想見他，我們誰都不會讓他靠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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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垂下眼簾，任憑那句話烙在耳朵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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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他們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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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作為曲允傑的第一場成功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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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光靠「一個瘦削、臉上有疤的叔叔」還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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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若真要立案，得有更具體的線索。可我不能給出任何會被證偽的實際細節，只能給出既「真實得像新聞」、又「查無實據」的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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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閉上眼，強迫自己調出前世記憶裡的一樁轟動卻從未破案的社會案件「三河遊樂場連環拐童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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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原本世界十多年前的舊聞：受害者全是低年級學生；犯人自稱「叔叔」，帶孩子搭火車離鄉後再棄置異地，最後只找回一人，其餘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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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到我穿越之前沒有正確人像，只留下一段模糊監視影像，一個帽沿壓得極低、右臉頰疑似有縫合疤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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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那段新聞裡的模糊畫面重新拼湊，然後用最顫抖的聲音慢慢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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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他總是戴一頂舊藍色鴨舌帽，上面髒髒的，還有油漬……右臉這裡有一道縫過的疤，很深……他說叫我別亂喊，只能叫他叔叔。他帶我坐過一個很舊的火車站，好像叫──叫三、三河什麼的……那裡有個壞掉的摩天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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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完，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像回到噩夢現場般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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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頭不語，只讓呼吸顫抖，把餘光放在他們掏出記事本、互相低聲交談的動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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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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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細節讓案件瞬間從「普通走失兒童」升格為「可能關聯連環誘拐」的重大線索。從現在起，所有人關注的焦點，將鎖定在「那個帶我來的男人」身上，而不是我的身份真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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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捂住嘴，眼中含淚：「孩子，那個壞人還在找你嗎？你別怕，我們一定保護你！」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svOBTFTPe
我緩緩點頭，讓淚水順勢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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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警起身去通話：「這裡是青柏市分局，我們懷疑有一起拐童案仍有在逃嫌犯活動跡象，需要立刻協調失蹤人口科、刑偵科啟動舊案比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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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護聞聲趕來重新給我包紮手背，社工也急忙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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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他們的神情，我看見的是前所未有的慎重──慎重意味著流程漫長、調查複雜，而在那之前，我會被視為「高度保護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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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是我與昀婕推演的最好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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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血液樣本短期內不會走「身份確認」通道，而會送往刑事比對（查毒物、傷害痕跡），暫時不會觸及戶政資料庫。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2eYoGBS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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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警方精力被抽走，所有偵查資源將用於追查「加害者」，而非比對我本人的蛛絲馬跡；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aIz15hKj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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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社福系統優先安置，以保護名義將我送往市內「臨時兒少庇護中心」，再視情況轉至合作孤兒院，這正是我計畫中的落腳地。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SAxFHcoG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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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著頭，握緊新的繃帶。疼痛提醒我：謊言一旦說出口，就必須活成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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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允傑，就在此刻真正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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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遠在另一座城市的陳昀婕，若聽見拐童案這三個字，一定會知道，我已照著我們的最壞劇本，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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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只剩下一件事，在庇護中心裡，繼續活下去，直到有朝一日，我能把那場連環拐童案的「影子叔叔」，永遠留在謊言裡，再也追不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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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員把我帶到急診旁的備詢室時，我的手仍在細微地顫。玻璃門半掩，裡面除了那對好心夫妻，還多了值班社工和一名刑偵組探員。錄音筆已亮起紅燈，探員輕輕點頭示意，要我從頭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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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抿了抿乾裂的嘴唇，開始依照記憶中的連環拐童案的新聞，挑選最關鍵、卻不會立刻被證偽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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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邊述說，一邊把視線落在桌角，一旦聲線顫得過重，就用深呼吸把嗓音壓回孩童的柔弱頻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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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員陸續追問：「確定是第四月台？摩天輪旁有沒有其他建築？他用什麼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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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以「記不清」「好像是」「他不讓我看」的說法留白，讓細節足夠豐富，卻永遠差半步才拼成完整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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錄音結束前，社工柔聲補問：「小傑，你說你從哪裡逃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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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垂眼：「好像是……一座有很多港口的城市……我一直走到一個叫青什麼車站，才暈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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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員看向同事，筆記本上寫滿星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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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已經把案件升級：可能的跨市誘拐續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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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醫院樣本將走刑事途徑；而在刑事流程裡，優先比對的是前科DNA庫、未知罪犯樣本，不會馬上打到戶政跨域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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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爭取到的，正是這一段時間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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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自己正把另一個世界的悲劇移植到這個世界，也許殘忍，也許自私。但若要活下來，就得讓「曲允傑」的故事比真相更像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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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警方把注意力鎖在那個虛構的犯人身上；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oYW7gdmW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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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社工堅信我需要長期保護；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0lpOrmy8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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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庇護中心接手安置並封存案卡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HS28Kma15
那麼，我的新身份就能在這座城市落地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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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透過百葉窗斜灑進備詢室，我抱緊毯子，指尖依舊顫抖，卻在心底默默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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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曲允傑，從今天起，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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錄音筆的紅燈終於熄滅，一切謊言與真相，也在此刻完成交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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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夫妻的客房床單帶著淡淡洗衣粉味，我卻怎麼也睡不著。耳邊是老式風扇低沉的呼呼聲，窗外偶爾傳來機車掠過的爆裂排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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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五個鐘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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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反覆回想所有補救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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銷毀樣本？ 但血袋留在醫院，已無法接近。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MvlgxWrA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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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法讓系統比對出錯？ 除非「真正的我」剛好近期也驗血，資料庫存在重複值衝突；機率太低。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jv9NJn8s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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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社工與警方面前加深「創傷與無戶籍」印象，讓他們即使收到重複比對，也先假定是資料錯置，再耗費時間核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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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唯一可控策略。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9NTskxqQ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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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握緊拳頭，默默複誦和昀婕推演過的二階段話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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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疑點時的反應：愣住、混亂、哭喊「我真的不記得了！」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B2JnRkAD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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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調親屬缺席：再提一次「只有那個叔叔跟一個姐姐」。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HBzd8xXW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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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持模糊地名：所有追問一律回「只記得有橋有狗」。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qioccbGF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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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我撐過第一次對質，社福體系就會把我標記為「疑似跨市誘拐＋待追溯戶籍」，流程將漫長而繁瑣——對我而言正是安全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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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我在退燒藥的作用下昏沉睡去，又在噩夢裡驚醒。床頭手機亮起，是林先生設的鬧鐘：05 : 50。外面院子裡傳來他收拾花盆的微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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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十來分鐘。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aRhLnCCnm
我深呼吸，讓自己進入那個角色——脆弱、恐懼、卻又努力想被世界相信的「曲允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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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驗血結果如何，天亮之後，我都必須演到更像真的。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5od2f49mp
只有這樣，當真正的身分撞上謊言時，所有大人才能先質疑系統，而不是質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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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頭看向窗外第一線晨光，心裡默默數著秒。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vhWUQS8l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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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線越來越亮，他知道下一場對局就要開始了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OuzrE8ob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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