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我穿越到已經有我的世界 - 14 被警察注意了

我從來沒想過，那些我寫進小說裡的橋段，會被當作「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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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周見川神情異常，他從書房出來，一言不發地將我的書放在茶几上，翻開某一頁，然後將報紙丟到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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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紙的頭條是一起兇殺案，標題斗大的紅字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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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失蹤三週屍體藏於父親自家後院地下碉堡成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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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說話，默默看著報紙，再轉頭看回那本小說。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NR5jta0U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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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裡第七章的情節幾乎如出一轍：失蹤的女孩、被控制的家庭成員、封閉式空間的心理壓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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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只是想描寫「無法逃出的家庭地獄」，但……我忽略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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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的時間軸還沒走到我熟悉的那一個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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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筆下的靈感，很多來自前一世的新聞、紀錄片、社會案件。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xQVgnAY9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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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東西早就被審判過、解析過、挖掘得一乾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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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這個世界，它們有的尚未發生，有的根本尚未被揭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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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代表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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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的東西，成了比警方還快一步的觀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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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第幾個了？」周見川開口，聲音沉得像鐵塊砸在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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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默了一下，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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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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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質問我為什麼能寫得那麼像，甚至沒有問我為什麼這些故事如此接近現實。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VL7wojXA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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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看著我，像在看某種會自行燃燒的機械裝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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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在調查。」他說，「這不是隨便揣測的讀者，而是重案組的人，他們開始懷疑，這不是想像，是目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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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語，只是微微低頭。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mBp1hBGb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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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某處竟然沒有恐懼，而是浮現了一點點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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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對於案件的發生，而是我的文字，開始影響這個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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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知道，這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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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再寫了，至少現在不行。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xOGLjunM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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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說，我必須更謹慎地寫，把那些現實中的蛛絲馬跡藏得更深，甚至換一種敘事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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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創作的問題，這是存活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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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再多幾起案件與我小說吻合，這個世界的某些人，勢必會找到我，那個不該知道這些事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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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眯起眼，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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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很難猜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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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見川沒有馬上回應，只是低頭看著我剛才指過的那幾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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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常心理學入門》

《心理犯罪解剖》

《操控與崩壞的家庭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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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撫過那些封面，那些紙頁曾無聲地教會我如何看透人，不是透過言語，而是透過慾望的斷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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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相信人性本惡時，你就看得到他們，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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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頭，對上他那雙深陷思索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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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界不是我編出來的。我只是寫下了它的真面目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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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緩地靠回椅背，雙手交疊，像是要將整張椅子變成他與現實隔絕的堡壘。他終於開口：

「你不是普通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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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輕一笑，沒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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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也知道，我從沒說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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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繼續寫嗎？」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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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默了一會，將視線投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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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不會那麼明目張膽了。」我說，「不過人性本身就是源源不絕的素材。它不會停，為什麼我要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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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皺了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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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出手指，輕輕敲了敲我那本筆記本的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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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界的惡，是無需想像的。只要你敢看，它就會自己爬進來。你也知道吧，周見川，你不是也一直在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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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回答，只是靜靜看著我，像是第一次真正看見我，不是「一個孩子」，也不是「筆下的天才」，而是某種他無法歸類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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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起身，把筆記本夾在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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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我不會讓他們查到我。比起成為名作家，我更想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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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朝他咧嘴一笑，像隻對世界一無所懼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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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這世界不是只有故事能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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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吃著不知何時早已冷掉的麵包時被叫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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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天氣很安靜，連風都像不想惹事。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be6Lq3z5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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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周見川的臉色卻詭異地蒼白。他沒有看我，只是把手機放下，像是被什麼重物壓著整個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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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問，因為我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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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被兩名警察請上車時，我連掙扎的念頭都沒有。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XHqnHBiN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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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覺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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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還是扛不住嗎，周見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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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局的燈很白，比學校更冷，比孤兒院更硬。我坐在那張不鏽鋼的椅子上，看著對面拿著記事本的刑警，一副「這次你跑不掉了」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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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小說，是你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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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回答，只是輕輕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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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朋友，你知道你寫的內容牽涉到幾起正在調查的案件嗎？你要不要解釋一下，為什麼你能知道這些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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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著他，就像看著一塊裂掉的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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脆弱、易碎、卻自以為堅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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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我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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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皺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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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看不見，是因為你們不肯相信人性本惡。你們總以為這些只是偶發的異常，但我只是更早看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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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從哪裡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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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歪著頭，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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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書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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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裝神弄鬼，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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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裝。」我看著他，「我只是比你們早幾步理解世界運作的方式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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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的臉色變了。他開始察覺眼前這個孩子，不是他以為的那種能被喝止幾句就崩潰的年幼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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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緩緩靠後，雙手交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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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犯錯，我沒有犯罪，我只是寫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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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也知道，這不是我能用文字就逃得掉的局。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Vov2Vkq4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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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我必須更冷靜，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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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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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代價是，再次捨棄一部分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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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動怒，沒有驚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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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穩穩地坐在椅子上，像個等候醫生診斷結果的病人，不奢求被理解，也不怕被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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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們覺得奇怪。」我平靜地說，雙手交握，指節互相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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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孩，怎麼能寫出那樣的東西？怎麼能描寫得那麼冷靜，那麼不帶一絲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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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的警探皺著眉，側寫師靜靜坐在一旁，沒有說話，只是默默打開筆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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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沒有選擇啊。」我笑了一下，那不是炫耀，也不是自嘲，「我如果流淚，就會被打；如果害怕，就會被鎖起來；如果尖叫，他們只會笑得更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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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頭，看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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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學會安靜，學會看懂臉色，學會在他們想動手之前先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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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說我像怪物，但我不過是這個世界創造出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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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靜默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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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寫師終於開口，聲音低穩而溫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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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查到了，七年前有一起拐賣案，受害人年齡與你的年齡吻合，當時無法確認身分的另一名幼童……現在有了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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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表情，只是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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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我真的是某人的小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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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間，我的語氣反而有點輕，像一個遲到太久的通知，證明了我確實是個人，不是野生長大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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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寫師沒有逼問，也沒有多言。他只是靜靜寫著我剛剛說的那段話，然後輕聲補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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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性格，不是你選的，是你從地獄裡爬出來，才有資格擁有的鎧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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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抬起眼，注視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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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第一次，有人不把我當作怪物、不當作謎，而是當作一個活著的倖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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診療室安靜得出奇。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or6z4Bxw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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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壁是柔和的米色，窗台上的盆栽開著低調的小白花，像是一場平靜的偽裝。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dc2aCJf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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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那張低矮的沙發上，雙手平放在膝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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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師坐在我斜對面，是一位四十歲左右的女性，眼神不鋒利，但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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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我，語調平靜：「我叫顏芷珊，你可以叫我顏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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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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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呢？」她問，「我該怎麼稱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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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思考了半秒，說出我如今的名字：「曲允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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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笑，沒有再問我的過去，也沒有提起案件。只是拿出筆記本，輕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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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傑，我想知道，你平常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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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歪頭看著她，眼神沒什麼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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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察、分析、準備還有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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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點頭：「你對自己現在的樣子，滿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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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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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意？如果這樣的我才能活下來，那滿不滿意還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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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立即回答，筆在紙上寫著什麼，然後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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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聰明，也很理性。但我想知道，除了活下來，你有沒有想過你真正想要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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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默了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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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什麼？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RXTugqvk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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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開始只是想活著，後來想要自由，再後來想要掌控屬於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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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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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土壤吧。」我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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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皺眉：「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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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可以讓我扎根的地方，沒有過多注視，沒有過度同情，只是讓我像植物一樣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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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我，靜靜地說：「你覺得你是一株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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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一顆種子。」我勾起唇角，「從混亂與泥濘中挖出來的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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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下筆，目光溫柔地注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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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傑，我希望你知道，你不需要一直武裝自己。至少這裡，不會有人傷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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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聲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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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戰的第一步，就是讓對方卸下防備。你在跟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是用哪一種語氣練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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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怔，旋即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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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信任任何人，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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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神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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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任會讓人脆弱，而我不能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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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點了點頭，沒有再問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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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知道她是個真正的專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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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那種試圖拆解我、強迫我重建的人，而是知道我從哪裡來，也許從不會回到哪裡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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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筆記本上寫下什麼，然後收筆，柔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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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先到這裡吧。你可以隨時回來，當你想談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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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起來，走到門口時忽然停下，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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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這樣……只是我選擇活下來的方式。不是病，也不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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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聲回答：「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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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出了那扇門，腦子裡卻浮現出一個從未想過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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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哪天，我真的想卸下鎧甲呢？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uT0Pc3TE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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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我還是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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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回去任何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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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走著，讓鞋底在柏油路上磨出無聲的節奏。這座城市永遠不缺光，也不缺聲音，但我卻像一個靈魂斷線的人偶，在明亮中失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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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來人往，有人笑、有人叫，有攤販在吆喝，有小孩哭鬧，有狗叫聲從小巷竄出。我什麼也沒說，只是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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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像劇本裡的角色，活在某種平衡與秩序裡。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I1YdKa14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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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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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劇本裡的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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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作者筆下那個永遠不被救贖的角色，還是根本不屬於劇本的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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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紅燈口停下，手插進口袋，感受著那一本摺疊過幾次的筆記本貼著我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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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所建構的世界，是我讓別人害怕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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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真的想繼續展露自己那「怪物」的一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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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就這樣裝下去，像其他人一樣戴著面具，讀書、吃飯、笑、說「謝謝」、「不好意思」，乖巧的做一個誰也記不住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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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仰起頭，看著天色漸晚，雲層壓著城市的天花板，像蓋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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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誰都無法逃脫的蓋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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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那個詞：「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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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侮辱，對我來說，那是一個身份，一種標籤，一個武裝。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sei4vwQA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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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若有一天，我厭倦了這副盔甲，那我還剩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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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沒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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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急，我還有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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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決定是要「做怪物」，還是「做人」的時候，我會親手寫下那句旁白，刻在未來的某一頁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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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只是走著。走在這個世界與我之間模糊的邊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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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我走到了那座亮著霓虹燈的電子遊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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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門外的我，像一塊靜止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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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頭機台的光閃爍著，不斷傳來電子音、投幣聲、還有幾個小孩的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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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面的空氣彷彿比城市的其他角落都還要暖一些、有生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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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那裡，沒有立刻踏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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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我輕聲說，「自從來到這個世界，我好像就再也沒有碰過這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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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中忽然浮現上個世界那個平凡的自己，曾經也會拿著手機打開某個無腦手遊，躺在床上消磨時間，為了升級某個虛擬角色熬夜、氪金。那時候我還會為輸贏生氣，會跟人比分數，甚至會因為抽不到想要的卡片而鬱悶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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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來，有些可笑，有些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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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不能玩遊戲，只是現在的我，沒辦法放下警戒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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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來說，輸掉一局遊戲不痛不癢，但「放鬆」，卻等同於「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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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裡面一台投籃機前的少年，專注、出汗、歡呼。那種不經思考的純粹快樂，像一種早已被我遺忘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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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想知道，如果我踏進去，坐上那一台老式射擊機台、或者敲幾個節奏遊戲的鼓面，我會不會找回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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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我早就已經無法「享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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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插進口袋，指尖碰到硬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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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留在門前，猶豫了一下，然後抬腳，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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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上的鈴聲響起，一如既往地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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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確定自己到底想做什麼，只知道此刻的我想要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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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進了湯姆熊，燈光依舊繽紛、聲響依舊雜亂。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MTtdeEy8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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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屬於兒童與少年混雜氣味的氣息，爆米花、汗水、塑膠的觸感，讓我彷彿瞬間穿越了某個時代的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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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排排機台像未被時間清理的記憶倉庫，靜靜地立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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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鬥天王》

《快打旋風》

《三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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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我上一世，國中時混在電動間裡最熟悉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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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向換幣機，投進一張百元鈔票，掉出來的金屬代幣在掌心顫顫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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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聲音，竟讓我有些發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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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種熟系但似乎已經不屬於我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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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挑了一台快打旋風坐下，機台螢幕上是熟悉的畫面，角色選單熟到不需要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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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選了隆。過去那個自己最喜歡用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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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搭上按鍵的瞬間，我才意識到這副小學生的手掌，還不太能覆蓋住那些硬實的按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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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仍舊開始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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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式、節奏、閃避。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aTXJvHiV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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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腦還記得，而手卻需要重新學會配合這副年幼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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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誤了好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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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裡的角色被打倒，畫面閃出「KO」的大字。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pntARasH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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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生氣，只是安靜地、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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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而言，這早已不是競技。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tLtrmIIL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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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一種複習，一種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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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另一枚代幣塞入投幣孔，機台又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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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我不是為了贏，而是為了確定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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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記得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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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那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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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我現在披著什麼樣的皮囊、處在什麼樣的世界，至少這一刻，我知道我沒有完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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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玩了第三局、第四局。開始找回節奏，也重新理解了這副身體的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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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有小孩經過，有人駐足看我打，有人發出低聲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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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抬頭。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eloaHMcY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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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場我與自己之間的靜默對話。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2UpfZQ44N

只屬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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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機台旁出現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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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鬼，來對打一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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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帶著輕鬆的挑釁，是個十來歲的男孩，大概高中生的年紀，比我現在的身形略高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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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回話，只是點了點頭，像一台接受指令的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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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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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肯，我用隆。經典的對決組合，經典的節奏，對我而言熟悉到像呼吸一樣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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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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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讓自己進入防禦狀態，眼睛並不盯著角色，而是掃視畫面整體，觀察他怎麼按下第一個鍵、起手時的慣用距離、他多愛跳躍、會不會慣性用波動拳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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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場我輸了，輸得不難看，也不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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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只在蒐集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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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場，他用了相同的節奏，甚至還加快了攻擊，似乎被剛才的勝利鼓舞。我依舊不急，開始嘗試性地反打，測試他對「假動作」的反應程度，還有他反射性按鍵的時間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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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場，我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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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場，我打得更快，他開始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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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服，開始碎唸：「你剛剛不是都不會打嗎？怎麼一下變那麼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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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回答，只是機械地再次把代幣塞進投幣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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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場，我不只是贏，我開始壓制他每一次想要操作的行為。我知道他會在哪一秒鐘跳起，在哪一個位置試圖誘打，我甚至知道他會在哪一場開始試著換角色，卻依然保留原本的攻擊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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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遊戲了，這是剖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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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這副小小的手指，像解剖刀一樣，把他切得一乾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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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場結束，他沒有再挑戰，只是愣愣地站著，像看到了什麼不該存在的東西。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P7o3MZYq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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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裡不是輸了的羞惱，而是一種警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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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意識到，剛才的我又不小心露出了太多不是小孩該有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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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站起來，平靜地說：「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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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轉身離開，不再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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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湯姆熊外頭的走廊上，我舔了舔嘴唇，喃喃自語：

「習慣性分析、預判、壓制，我果然已經壞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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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並不是責備，也不是後悔。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IHIyFKk6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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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種理性自知的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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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剛踏出湯姆熊的自動門，身後就傳來了腳步聲。急促、帶著執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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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等一下啦！」那個小孩追了出來，氣喘吁吁地站在我前方，一臉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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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就這樣走掉啊，這不算贏！再來一場，我一定要打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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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他，沒有說話，只是微微彎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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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並不是嘲笑，也不是挑釁。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rW5Vo9X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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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種無聲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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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天見。」我說，語氣平和，卻像某種結語。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走進人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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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想說什麼，但終究沒開口。只留下我背影消失在日落的光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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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著走著，我忽然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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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操縱著機台、拆解對手的手，靈巧、冷靜、有效率，卻也機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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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以前玩這些遊戲時的樣子，那時候的我，會笑、會氣、會吼叫著不甘心，會對著螢幕說「幹你怎麼那麼賤啊」，然後咬著飲料的吸管重新投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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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的我，只是在演算、拆解、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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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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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哪一刻開始，我已經不再享受玩這件事，而是只關注破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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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那個會輸了就喊再來一場的小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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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變成了一個明明還是小孩身軀，卻比任何大人還要冷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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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似乎真的失去了什麼。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MZCk3ZN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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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無法用知識或邏輯重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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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熱情。或許是天真。或許是人類的某種重要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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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摸了摸胸口，感覺那裡空了一塊。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OZWKZBy7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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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塊空缺，現在卻能讓我看清很多以前看不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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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這就是代價。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sSafwmB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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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我早就不是那個該在湯姆熊機台前大笑的小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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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進黃昏，靜默如影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T0gkBjg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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