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義伯府次子沈澤，外面的人只知他整天遊手好閒、吃喝嫖賭，京中無人看得上眼的二公子，就連自家老父親忠義伯提起小兒子，都是氣得吹鬍子瞪眼睛，恨不得把沈澤的名字給從祖譜上給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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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鮮少人知沈澤實則精於帳目、商業人脈極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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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義伯府後院，燈火微黃。廂房門開半扇，內中酒香與烤肉氣撲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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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澤正蹲在火爐旁翻著魚串，見人進來，抬眼笑道：「喲，我還以為是我家狗來找骨頭，哪曉得貴客駕到。」他抬了抬眉，揶揄道：「你沒碰見我阿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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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義伯跟陽都侯的關係可不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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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上了。我說你搶了李尚書看上的瘦馬，李尚書讓我來跟你說說理。」謝應淮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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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個李尚書？……哪個瘦馬？」沈澤一臉呆滯，他都好多天沒上青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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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瞎扯的，反正忠義伯信了。」謝應淮不理他油嘴，越過他進屋就將袖中竹筒放於案上，低聲道：「你手上閒著，幫我看個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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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話說得真是情真意切，好似我欠你八百兩似的。」沈澤說歸說，卻早已收起玩笑，擦了手接過竹筒，抽出裡頭細密帳冊，眼光飛快掃過數頁，皺了眉，「漳縣的水利賬？你這些天就跑漳縣幹這事了？我就說你怎麼可能會待在府裡不出來，差點以為你死在府裡了。不過這……數目對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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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應淮淡淡道：「數目對不上的是明面，對得上的那筆，是用錯了名目的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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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懷疑有人借官帳洗銀？」沈澤眼神一沉，指尖敲了敲一處：「這裡的『鳳尾三品』是他們的暗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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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得不錯，但不確定是不是我們從前見過那套。」謝應淮道：「所以才來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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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澤慢條斯理將帳冊卷回，塞回竹筒裡：「我手頭那幾家錢莊，有兩間近月來與東市的同興錢莊有重複流銀，或許能對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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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查得快，我才能查得深。」謝應淮語氣仍冷，卻分明是信任交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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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澤挑眉，語氣一轉：「你這一臉死人樣地上門，也不請我喝一口，就只讓我幹苦差？等等，我瞧你眼尾發春，似有大喜之兆……喔，那個趙家二娘子回來了，怪不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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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說，一邊搖著扇子，眼神又挑了挑，笑得像貓：「怎樣？趙二娘子死而復生，咱們陽都侯連氣色都滋潤些了。以前那張臉，活像誰欠你三千兩，如今嘛——」他忽然靠近一點，壓低聲音，「倒像是有人肯欠你一生一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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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應淮目光微沉，冷冷瞥他一眼：「你多說一字，今晚你書房後牆的密道我就讓人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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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還護得起來了。」沈澤一拍扇子，笑彎了腰，湊近臉神神秘秘的問：「你有沒有把你這些年受的委曲與苦都告訴趙二娘子，好讓趙二娘子心疼心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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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二娘子的名字咀嚼在他這油嘴裡都變了調，聽著又膩又稠，藕斷絲連，謝應淮忍了忍，還是沒忍住，踹了沈澤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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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澤也沒想到謝應淮會真踹人，他撲在地上唉喲唉喲的慘叫，一回頭謝應淮已經頭也不回地轉身大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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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爐子上的魚別拿啊，那是我留給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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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忠義伯府出來夜已深，大道長街的商鋪皆已歇業得差不多了，只留了幾盞燈火照明，他們出行只一輛馬車，簡單樸素，並未引起任何人注意，行至北街角時，充當一回車夫的穀雨咦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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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還有人要在趙家酒肆對面開間新的酒鋪，這是要打擂台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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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上的謝應淮抬手撩了車簾，果然如穀雨所說，趙家酒肆對面一間新舖子正在裝修，一旁還放了幾個新的酒壇子，生怕別人不知道會開酒鋪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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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麼地，謝應淮覺得這很像會是趙有瑜的手筆，也只有她能才幹出這等不按牌理出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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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查查，這間新酒鋪的東家是誰。」謝應淮放下車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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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這新酒鋪肯定成不了的呀，趙家酒肆在臨安城自稱第二，可沒有人敢稱第一。」穀雨覺得新酒鋪的東家肯定是外來人，竟然連趙家酒肆都沒打聽好，就敢跟人家打擂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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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應淮冷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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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家酒肆稱第一的時候，是趙朗得還在的時候，如今趙朗得不在了，趙家酒肆也不過撐著一口氣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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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黑影如夜裡飛鷹般掠過屋頂，踩著磚瓦消失在後街。穀雨揉了揉眼，一聲貓叫傳來，嗯，果然是他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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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與蘇侍郎半月後回來，讓蘇侍郎直接帶人無詔入宮。」謝應淮聲音從簾後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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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肯定直接打個他們措手不及。」穀雨想想都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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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叔在陽都侯府門口留了盞燈給夜歸的他們，待他們一進府，張叔便接過謝應淮的披風，臉色不虞道：「侯爺，沉魚小娘子哭鬧了許久，喊著要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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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他們是舊識，沒趁機認個親嗎？」穀雨快語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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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她鬧，不必理會。」謝應淮只留下淡漠的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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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關進西廂房時，沉魚原本還滿腹疑惑，只以為是侯爺一時不快，不願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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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當門「砰」地一聲關上，鎖頭落下，她才真正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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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內昏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幾乎令人作嘔。她踉蹌後退，腳尖踢到什麼軟軟的東西，低頭一看，只見一具人形伏臥在地，渾身血污模糊，皮膚幾乎看不出原本膚色，四肢不自然地彎折，像是被活生生扭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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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捂住嘴，猛地後退，背脊撞上牆，整個人癱坐地上。燈光搖曳，那血人的雙眼是空洞的……被挖了，血從眼窩裡滲出還沒乾。嘴巴似乎張開想說話，卻只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像是地獄裡的亡魂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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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她終於尖叫出聲，哭著拍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這裡有人！這裡有……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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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敲門敲到手都腫了，喉嚨嘶啞，甚至一度失聲，卻始終無人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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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放我出去！」盡管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只是語無倫次的哭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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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血人忽然動了一下，胸膛微微起伏。她像是被雷劈中一般驚恐，蜷縮成一團，全身顫抖。那一刻她才意識到：這人還活著，卻不像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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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也被關在這間地獄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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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兩個時辰，甚至更久……沒人來，也沒人回話。她從哭喊變成低泣，最後只是呆呆看著那血人，不知是他先死，還是她先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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